一品農家妻
夜千澤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隨意地一甩衣袖,胡九功砸來的那隻碗非但沒有砸到他,反而被夜千澤的衣袖勁風甩回了胡九功的頭上,對了,就是頭上,像一頂帽似的套在了胡九功的頭頂之上,可惜了碗不夠大,未能把胡九功整個頭都套住,不過也夠可笑的了。
不遠處的那些士兵就很放肆地笑了起來。
纔來了一天,夜千澤就摸清了這些人的相處方式,將與士如同親人朋友一般,將領毫無架子可言,士兵們會敬重將領,但是敬不是怕,不像其他將士那般,士兵們害怕將領。
胡九功想偷襲夜千澤不成功,反遭夜千澤戲弄,氣得他臉都綠了,頭一甩,就想甩掉那隻碗,夜千澤涼涼地說道:“胡將軍,碗摔壞了,你午膳用手抓着飯來吃嗎?或者打算和我共用一個鍋?”
胡九功趕緊伸手去撈那隻被他從頭上甩掉下來的碗。
他接住了碗,就朝不遠處的一名士兵扔去,嘴裡說道:“幫你胡爺爺接住。”人卻朝夜千澤撲來,出掌就劈向夜千澤。
又來!
昨天被他戲過了,還不死心嗎?
夜千澤如同謫仙一般,輕飄飄地一飄,胡九功重重的一掌連他的影子都劈不到。
“胡將軍力大無窮,拳頭如山,帶着千斤重的力,可惜出力太大,回收的時候就有點措手不及,換起招來,更比別人慢半拍,遇着比你更慢的人,你有勝算,遇着高手嘛,胡將軍到最後只有捱打的份了。”
夜千澤閃到一邊後,淡淡地說了一句。
輕易地就指出了胡九功存在的缺點。
昨天的交鋒,夜千澤雖說一直在躲閃,也把這些人的優點,缺點摸清了七八分。這三千人裡面也的確是高手如雲,但每個人都存在着自身的缺點,夜千澤也知道人無完人,誰都會有缺點,像他也有不少的缺點。這些人過去能把那些新將領打得落花流水,讓那些人聞西營而變色,是因爲這些人擅於組合,把每個人的優點缺點組合在一起,取長補短,便讓他們無懈可擊。如果是單獨作戰,一般的高手,他們還是能對付的,要是遇到像他這樣的高手,就只有捱打被殺的份了。
他打算征服了這些人後,好好地改造一番,讓他們組合時無懈可擊,單獨作戰也能讓敵人色變。
像胡九功這種力氣大,使得一手好槍法的,要是在動作和輕功上再下苦功夫,這樣不僅對他的攻城有很大的幫助,就連馬上功夫也會大有進步,單獨作戰也不會輕易被人戳着缺點。
還有胡九功脾氣有點躁,這也是他的缺點。
過於暴躁的人易被激怒,就容易落入別人的圈套。
就算這些人分開來作戰,在夜千澤的眼裡都存着缺點,但相對於其他軍隊來說,他們還是強者中的強者,緣於他們的狠!
他們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狠命的殺招。
胡九功倏地停止了動作,落回原地上,略有點意外地瞪着依舊風流倜儻的夜千澤,他一向都是這樣對付敵人,而敵人也大都死於他的長槍或者重拳之下,他也知道自己換招和回收的速度不夠快,因爲他每次出招都是要打敗對手,所以出手時根本就沒有想到過要回收力氣,便自動忽略了這個缺點,至於換招嘛,他經常一招就取了敵人的性命,再一招又殺一人,換招稍微慢一點,貌似也可以忽略。
此刻聽到夜千澤的話,他忽然覺得自己過去遇到的都是沒用的人,正如夜千澤所說,遇到一流的頂尖高手,他能取勝嗎?
以前跟着雲飛揚馳騁沙場,殺敵無數,這些人都養成了一種倨傲的心態,以爲在戰場上,只要將領安排得妥當,他們配合得好,就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饒是分開單獨作戰,也能獨當一面,不曾想到有一天面對着一流的高手時,他們會不堪一擊。
“夜將軍認爲大鬍子的缺點該如何去彌補?”
餘許忽然從他的帳裡走出來,同樣頂着兩個黑眼圈的他,就比胡九功顯得有風度多了,也更加的沉穩老成,不愧是這三千人敬重的老將。
“在動作上加速,如果這個無法再改變的話,就只能加強練習輕功了,我瞧着胡將軍的輕功也不弱,只要再苦練下去,也能彌補一下。”夜千澤淡淡地答着,人又飄回到胡九功和餘許的面前,其他四位將領都冒了出來。
夜千澤鳳眸微閃,這六個人對他是否有點改觀了?竟然都冒了出來。
“餘將軍昨天問過我是否師承無影門,我還不曾回答餘將軍,其實我沒有師門,我一身所學全都是我母妃身邊一人所教,餘將軍眼裡的無影身法,不過是我平時和猛獸嬉戲,從猛獸的動作裡悟出來的,再配合上我的內力及輕功,在餘將軍眼裡便成了無影身法。每個人,不管武功有多麼的厲害,他都會存在着缺點,知道自己的缺點在哪裡,再利用自己的優點來彌補,形成了自身的取長補短,就等於把自己包圍在安全地帶,只要罩門不被破,就不會輕易受傷。”
六個人對視一眼,認可夜千澤的說法。
雲將軍就是這樣安排他們作戰的,取長補短。
沒想到夜千澤竟然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扭頭,夜千澤又看向遠方正在操練的一些士兵,餘許帶領的那五百名騎兵,馬上功夫相當了得,每個人不管是長槍還是短刀,都能靈活運用,輕鬆殺敵,但有一點是騎兵們都難以避免的,也是騎兵們最大的弱點,便是馬。
騎兵對騎兵,大家都是馬上功夫,對馬沒有太大的影響,但騎兵對上戰鬥力很強的步兵,就容易被步兵膠着,步兵如果專砍戰馬,那麼騎兵的戰鬥力就會大減,而且步兵膠着了騎兵,騎兵也就不靈活了,所以騎兵不僅要擅於保護自己的戰馬,還要擅於平地作戰,不能僅僅在馬背上下死功夫。
隨着夜千澤的眼神望去,餘許客氣地問着:“敢問夜將軍,騎兵有什麼問題嗎?”
夜千澤同樣客氣地答着:“餘將軍身經百戰,經驗豐富,千澤看出的問題,想必餘將軍也知曉,千澤就不用多說了。千澤相信餘將軍已經在改進騎兵的作戰術。”
餘許看夜千澤的眼神又深了深,隱隱也有了些許的讚許,雖然夜千澤沒有說出來,他也沒有再問下去,他敢說夜千澤看到的問題也是他這幾年來一直努力改進的。
接下來,餘許又和夜千澤一一討論着其他人的優點缺點,夜千澤都有自己的看法,而他的看法也都讓那些人如同茅塞頓開,瞬間覺得眼前一片明朗。曾經苦苦地糾結的問題,原來就那麼的簡單。
一整天下來,夜千澤似乎就融進了這羣人之中。
他沒有實戰經驗,不過書看得多,紙上談兵還勉勉強強,在雲家軍面前,他也不需要有實戰經驗,有紙上談兵就足夠,因爲這些人都經驗豐富,只要他稍加提示一下,這些人馬上就知道該怎麼去做了。
夜千澤忽然覺得自己這個將軍撿得相當的便宜,不用操練一天,帶出去的兵就足可以傲視天下羣兵。
不過想真正融入這羣人之中,夜千澤知道還需要時間,還需要他用實際行動來“說服”這一羣人。
寒初藍提醒過他,這些人眼中無朝廷,應該不是無朝廷而是恨着朝廷,當年雲將軍的死有可能是遭到暗算的,但朝廷並沒有追查雲將軍的死因,無法告慰雲將軍的英靈,這羣人就打心裡牴觸着朝廷,纔會一直和那些新來的將領作對,跑到東營去打架。
他要讓人去深入調查一下雲飛揚的死因,還有這些人的根底,除非這些人都是孤兒,否則就會有親人,有親人,就需要安排。而這些朝廷都沒有安排,如果他能把這些人的家人都給予妥善安排,說不定就能讓他們心懷感激,他再加倍努力地付出,與他們同甘共苦但又要表現出領導的霸氣,能征服他們,這樣才能讓他們慢慢地臣服。
對付這些人就要用真心,用真情,用武力,用霸氣,用德行,但又不能高高在上。
只要他做到了這些,這三千雲家殘軍今後就歸他夜千澤所有了。
傍晚時分,夜千澤拿着一把鋤頭朝菜地走去。
所有人都看着他,沒有人阻止他的動作,卻個個都盯着他看。看到他熟練地鋤地,翻鬆泥土,把菜地闢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然後找來木桶,挑來了水,把菜地都澆溼了,才撒上菜籽。
“這種天氣,能長出菜來纔怪呢。”史長治望了望灰沉沉的天,這幾天的氣溫還是很低,就算沒有下雪,每天清晨都結着厚厚的冷霜,菜籽一冒頭,就會被霜打死,夜千澤等於是白忙一場。“夜將軍種的是什麼菜。”末了,史長治才問了一句。
“菜心。”
夜千澤應着,人卻沒有停下來,他去伙房裡抱了幾把稻草出來,一一鋪在菜地面上,這才淡冷地對史長治說道:“現在才撒下菜籽,預防霜打,菜籽不長,鋪上稻草,保持着地面上的溫度,霜落下來,又是落在稻草上,不會凍壞菜籽。等到菜籽發芽了,再搭個棚,同樣鋪上稻草,這樣無論是雪還是霜,都打不死菜了。氣溫實在太低的話,可以把菜棚暫時封閉住,等到天亮了,再拆封,讓空氣流通,菜依舊能長。”
史長治聽了他的解說後,愣了愣,隨即又是驚喜又是恍然大悟,一拍自己的腦袋,說道:“我怎麼就沒想到這個辦法呢?”那麼簡單的事,他竟然沒想到。“夜將軍,沒想到你還真的會種菜,說得頭頭是道的,我看夜將軍的動作也是相當的熟練,聽說夜將軍的娘子是個農女,在鄉下種菜爲生的,夜將軍也老是說夫人聰明能幹,想必這個辦法是夫人想出來的吧。”
夜千澤畢竟是世子,哪怕在鄉下十二年,骨子裡頭還是有着貴氣的,他或許會種田種地,絕對不會花太多的心思在種田種地上。
夜千澤溫柔一笑,鳳眸閃爍着,答着:“是我家藍兒想出來的。我家藍兒的確很聰明能幹。”
走過來的胡九功一聽到他提到寒初藍,就忍不住斥着:“夜將軍,你能不能爺們一點?一提到你家藍兒,就柔得像一灘春水似的,我大鬍子瞧着就地渾身起雞皮疙瘩。自己長得像個娘們似的,還要比娘們溫柔,嘖嘖……我的雞皮疙瘩掉滿地了。”
說着,胡九功還故意抖了幾抖。
夜千澤也不生氣,只是走到胡九功的身邊,圍着他轉了幾圈,視線一直盯着地面上,好像在找什麼東西似的,讓胡九功有點摸不着頭腦,本能地問着:“你在找什麼?我身邊有黃金嗎?告訴我,我好槓把鋤頭來挖。”說着,胡九功就擼起了袖子,一副打算甩開膀子挖黃金的架勢。
“千澤找找胡將軍身上掉滿地的雞皮疙瘩,想看看胡將軍這個雞的皮是怎樣的。”夜千澤說得一本正經的,胡九功抽臉,其他人又放肆地笑了起來。
“我不是雞!”
胡九功吼着,滿臉的大鬍子因爲他的生氣而在顫抖,每次想諷刺夜千澤,都被夜千澤刺了回來。
“不是雞怎麼會有雞皮?”
“那是形容詞,懂嗎?”
“哦,形容詞呀,那胡將軍幹嘛不說鴨皮,牛皮,羊皮,鳥皮的?”
胡九功:……
“夜將軍,別逗老胡了,他就是嗓門大,有一身牛力,是沒有腦的。”餘許淡淡地插上一句話來,帶開了話題,論口才,胡九功怎麼可能是夜千澤的對手?
夜千澤笑笑,給餘許面子,不再逗着胡九功。
他槓起鋤頭,挑上木桶,就朝自己的帳蓬走去,那些人沒有跟着他,看着他把農具放好,然後鑽進了帳蓬裡去。
幾個人交換了一下眼色,隨之悄無聲息地圍過去,形成了圍攻,打算又來一次偷襲。
“今天晚上弄點什麼吃的?真想念我家藍兒的廚藝呀。我瞧着伙房裡有紅薯,也有面粉,就學學藍兒,弄點炸紅薯餅吃吃。”
幾個人才走近,就聽到了夜千澤自言自語的聲音。
炸紅薯餅?
好吃不?
數個問號在他們的腦海裡升起來,等到他們回過神時,夜千澤已經飄出了老遠,好聽的聲音傳回來:“久不上戰場,警惕性弱了不少。諸位打算一直窩在這裡,不想重返戰場,重拾男兒雄風嗎?”
餘許臉色一凝,定定地望着飄遠的夜千澤。
夜千澤高大,俊美,他飄起來的時候,就如同謫仙一般,要氣質有氣質,要飄逸瀟灑就有飄逸瀟灑,僅是背影就散發着無盡的魅力。
西營裡的人也不是沒有見過美男子,可像夜千澤這般俊美的男子,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夜千澤過於俊美而顯得陰柔,看上去就像個女人似的,這也是昨天他一進來,所有人都把他當成了個娘們。
夜千澤丟回來的那句話,就像東海龍王的定海神針一樣,把所有人都定住了,六位將領以及周圍那些士兵,都陷入了深思之中。
他們是軍人。
是軍人都會想着重返戰場,保家衛國,重拾男兒雄風,可是……
朝廷也想他們重返戰場,可又不放心他們,因爲他們不接受朝廷派來的新將領,也不願意被編排進其他軍隊中。所以自七年前與大周國的血戰之後,這七年來他們都一直窩在這裡,看似是自由自在,其實就是被朝廷軟禁在這裡。朝廷是打算征服不了他們,就慢慢地磨滅他們的雄風,毀了雲將軍的一片心血。
朝廷總是這樣,再重要的人,一旦不能爲己所用,就會用盡各種手段去毀之!
但讓他們爲了重返戰場而接受朝廷,那雲將軍的血仇怎麼辦?七年了,朝廷都沒有追查過雲將軍的死因,對外統一說是戰死沙場,只有他們知道雲將軍不是戰死,而是被人用了慢性毒藥,一步一步毒死的。一支軍隊,主帥如同軍魂一般,主帥一旦戰死,那支軍隊就像失去了主心骨,容易被人攻散。
這便是雲飛揚必死的原因。
當年暗害雲將軍的是誰?他們始終猜不到,也查不到。
上陣殺敵,他們可以,讓他們像包公那般調查審案就不行。
他們唯一能奢望的便是朝廷,可是當年的朝廷,少帝不過幾歲,夜沐又沉浸在喪妻失子的悲痛之中,兩宮太后久居深宮,操持政務的是幾位重臣及楚王陳王兩位宗親王爺。後來,夜沐真正管理朝政後,在夜沐前來西營向他們討招之時,餘許曾經和夜沐說起過雲將軍的死,夜沐承諾過會調查,但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沒有一個結果,不能不說讓他們失望,失望積累便成了怨恨。
夜沐需要調查的實在是太多了,他要查燒死妻子的真兇,又要查找夜千澤的下落,還要查雲將軍的死。這些疑案都是高手背後策劃操縱,很多痕跡被人惡意地抹掉,讓他的調查如同一團亂麻,找不到頭。
夜千澤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衆人的面前。
但他的話就像一塊巨石擲入了大湖之中,激起了層層的漣漪。
……
好香。
伙房裡飄出了香味。
“夜將軍做着什麼好吃的,真香,我瞧瞧去,也學上兩招。”史長治一邊說着一邊朝伙房掠去。打算把夜千澤的晚餐搶了。
“就你那樣能學上半招算不錯了,要學應該是我這種聰明絕頂的人去學。”
公孫程陰陰地說一句,人也跟着掠往伙房。
“你倆都是笨蛋,爺爺我纔是一學便會的人。”胡九功不甘落後,更怕前面兩個傢伙搶光了好吃的,趕緊追去。
“餘兄,你瞧瞧他們,聞着了香味,就像餓了幾百年的餓鬼似的,不行,我得去教訓他們一番。”
徐周找了一個藉口跟着走了。
申不害裝模作樣的掐指一算,像是驚喜地說道:“餘兄,竈王爺顯靈,咱得去拜會一下。”說着,裝模作樣地朝伙房走去。
餘許淺淺地笑着,擡手摸了摸自己下巴的一點鬍子,說道:“想去搶吃的直接說出來,何須拐彎抹角找盡藉口。”
說着,他身子一閃,比前面那幾個傢伙更快,竟然搶先一步掠入了伙房裡,那幾個傢伙愣了愣,餘許也太猛了吧。
餘許淡淡的聲音刺進他們的耳裡:“搶吃的,動作要快!”
音落,五道人影就像猛虎一般,全都撲進了伙房裡。
那些士兵也跟着不客氣地攻入夥房。
夜千澤這一次無法連鍋一起端着走,因爲紅薯餅被他撈起了大半,鍋裡還殘留着幾塊,要是連鍋一起端走,只能吃油。
聽到動靜之後,他趕緊棄鍋,端起盤子裡的那些紅薯餅,七閃八閃的,就掠出了伙房,那羣逗比撲到竈前,動作快的,還能從油鍋裡撈到一塊紅薯餅,顧不得太燙,撈着了就趕緊往嘴裡塞去,要是不吃,會被他人搶去。
“真香!”
撈到一塊紅薯餅的餘許,啃咬了一口,雖然燙得嘴巴有點難受,還是忍不住讚了一句。
他們會烤紅薯,會煮紅薯,就是沒有炸過紅薯,原來炸紅薯餅這般好吃。又香又脆,表層還有一點點的蔥花,更添香味,明明是油炸的,很多油,可是吃起來的時候卻不覺得油膩。
“餘兄,分我一點。”
沒撈着吃的徐周,飛快地從餘許的嘴邊撕走了半塊的紅薯餅,飛快地就往自己的嘴裡塞去。
“臭小子,我的餅你也敢搶,兄弟們,揍他!”
餘許笑罵着。
衆人卻是朝他撲來,想學徐周。
見勢不妙,餘許趕緊像夜千澤那樣,逃之夭夭。
胡九功在鍋前,拿着那個鍋鏟,在鍋裡撈了半天,除了油還是油,什麼都沒撈着,又聽得那些嘗過了紅薯餅味道的兄弟們說真香,真好吃,他的心頭如同萬隻螞蟻在啃咬一般,癢得難受。
那什麼炸紅薯餅那般好吃,夜千澤幹嘛不多炸點?
不行,得去搶點來嚐個味道。
胡九功轉身就走,在轉身的時候傻了傻眼,伙房裡除了他,就再無一人了。
眨眨眼,胡九功明白了,兄弟們都去追着夜千澤搶吃的了。
奶奶的,又遲了一步!
瞧見伙房裡還有紅薯,胡九功粗聲粗氣地嘀咕着:“不就是炸紅薯嗎?你九功爺爺也會。”
一邊嘀咕着,他一邊去拿紅薯,冼乾淨後,就把整條紅薯都扔進了油鍋裡,就在竈前美滋滋地添柴火,美滋滋地等着吃美味的炸紅薯。
一會兒後,胡九功從油鍋裡撈起了紅薯,有點得瑟地笑起來,那滿臉的鬍子隨着他的笑在顫動。
不過當他美滋滋地啃着他自己炸的紅薯後,他覺得除了有油氣之外,卻沒有夜千澤炸出來的那種香氣,而且他的紅薯還沒有炸熟,半生不熟的。
他有點悶悶地,又灰頭灰臉地走出了伙房。
那個娘們躲到哪裡去了?
纔出伙房,有塊什麼東西朝他劈臉砸來,胡九功本能地就伸手一揮,誰知道夜千澤的聲音涼涼地傳來:“胡將軍,那塊紅薯餅是送給你吃的。”
紅薯餅?
胡九功趕緊去撈,其他人還想和他搶。
這一次說什麼都不能被別人搶了去。
胡九功發揮出他生平最快的速度,出手如風,快如閃電,搶在別人之前撈回了夜千澤砸過來的那塊紅薯餅,一邊把紅薯餅往嘴裡塞去,一邊得意地笑着:“你胡爺爺的東西也想搶!”
“胡將軍剛纔出手如風,快如閃電,伸縮自如,不過在轉眼之間,如果都能保持着這樣的速度,那麼胡將軍以後再攻城,就更容易了。”
啃着香噴噴的炸紅薯餅的胡九功,聽了夜千澤的話,才記起自己剛纔的動作還真的是神速。
頓時胡九功對於彌補自己的缺點充滿了自信,因爲他有那樣的速度。
“夜將軍,這餅怎麼做?真香,誰教你的?”史長治忍不住問着。
夜千澤一臉溫柔,瞧着他這個樣子,胡九功趕緊溜走,懶得聽他的口頭憚,果真,夜千澤深情而溫柔地答着史長治:“我家藍兒教的。”
……
夜,依舊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風,依舊是寒風,呼呼地吹着,聽在人的耳裡,如同鬼哭狼嚎,聽者驚悚。
西山上尤其的寒冷。
夜千澤像昨天晚上那般,往西山上掠去,不敢縮在營中。別看他和這班無賴相處了一整天,看似融融洽洽的,這班無賴還不曾打消過揍他,撲倒他,睡了他的念頭。他可沒有傻到會縮在營裡,這樣的話,他敢說到了明天,他會被脫光光的,繞着那大塊的空地裸奔,更怕自己清白難保!那樣的話,他無顏回去見他家藍兒了。
胡九功等人在他往西山上掠去的時候,馬上就追趕而來。
山上樹多,天色又黑,夜千澤是個習慣了在山上奔跑的人,胡九功他們哪能追上他,才上山,就失去了目標,不知道夜千澤藏哪裡去了。
“爺爺的,又讓他躲起來了,想睡他真難!”
胡九功的聲音。
“老胡,你還想睡他,沒聽他昨天說過嗎,他家藍兒可是個厲害的,你要是睡了他,小心你傾家蕩產都不夠賠。”
這是史長治戲謔的聲音,他對夜千澤口裡的藍兒相當的感興趣,很想親眼目睹一次藍兒的風彩。他想,能讓夜千澤這種妖孽掛在嘴邊的女子,必定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
“走,去攝政王府!”
餘許忽然叫道。
另外幾個人應着他,“去攝政王府幹嘛?睡他老子去?”
“笨,藍兒呀!”
幾個人恍然大悟,嘿嘿地笑着就要下山,夜千澤涼涼的聲音忽然響起,似是從天際邊飄來:“有這樣的閒心,何不想想如何強大起來,強大了,纔能有資本與朝廷談條件,纔有能力替雲將軍報仇雪恨,才能重拾當年的威名,諸位可是雲將軍殘存的一點心血,難道諸位願意看着雲將軍這一點心血也慢慢地枯萎,直至消失嗎?雲將軍泉下有知,死也無法安心呀。”
所有人又是一僵。
夜千澤在黑暗中把他們的反應盡收眼底,知道自己猜測得極對。也明白了雲將軍之死就和他的母妃一樣,是死於不明不白之中。
“兄弟們,咱們是男兒,男兒就該雄才大志,大展男兒雄風,爲了咱們的男兒雄風,崛起吧!”
山中,寒風依舊呼嘯着,夜千澤低沉有力的話,隨着寒風的呼嘯,一遍又一遍地灌進了這些人的耳裡,砸入他們的心頭。
崛起吧!
崛起吧!
雲將軍殘存的心血,不能就這樣被毀了!
夜,漸深。
氣溫更低,更寒。
衆人心頭卻燃起了一把火,熊熊地燒着。
西山變得前所未有的沉寂,是沒有人聲的沉寂。只有大自然的泣聲在迴盪。
每個人都默默地下了山,默默地回到帳蓬裡。
或躺下深思,或坐於燭前深思。
夜千澤的話刺激着他們的神經。
對,他們是男兒。
熱血男兒,上過戰場的熱血男兒,無數次用他們的鮮血,用他們的血肉之軀保家衛國。饒是如今怨恨着朝廷,在戰事已起的今天,他們依舊迫切地想上陣殺敵。他們怨的是朝廷,而不是天下百姓,更不是他們的國與家,他們希望可以繼續保家衛國。
當年投入雲將軍麾下,圖的不是將來功成名就,而是一句話:參軍衛國,青春無悔!
夜千澤從山上下來,沒有回到他的主將營裡,而是去了餘許的營裡。
那一夜,寒風如歌似泣。
那一夜,西營前所未有的安靜。
那一夜,所有的帳蓬裡,燭火燃燒至天明。
那一夜,夜千澤和餘許談了一宿。
是繼續維持着原狀,成爲人人心目中的無賴,惡魔軍隊,過去的功勳成爲歷史,隨着歲月流逝,被層層灰燼掩沒,還是重拾雄風,崛起!繼續垂名青史,是西營三千雲家殘軍的抉擇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