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守得雲開見月明
“楊公子。”歐陽易伸手在楊庭軒面前晃動着,楊庭軒回過神來,看着歐陽易近在咫尺的俊顏,那俊顏上似是有着對他的擔心。“楊公子,你沒事吧?你的臉色很難看。”
楊庭軒澀澀地一笑,不好意思地對歐陽易說道:“歐陽公子,我失陪一下。”
說着,楊庭軒站起來,走出了草棚,走向了還在編織着竹箕子的寒初藍身邊,壓抑着自己的憤怒,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和緩些,“初藍,我有些話想問你,行嗎?”
寒初藍擡眸看他一眼,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以往她要是這樣笑着,楊庭軒就會眼神柔和,移不開眼,可是此刻楊庭軒像是沒有看到她甜美燦爛的笑容似的,眼裡有着的是掩不住的擔憂及憤怒。“你想問什麼就問吧,我聽着呢。”看了他一眼後,寒初藍又低頭去忙着手裡的活兒。
懷雲看出楊庭軒是想單獨和寒初藍說話,便走過來,從寒初藍手裡接過了活兒,體貼地對寒初藍說道:“姐姐,我來吧。”
懷雲的體貼就像一根針似的,刺着楊庭軒的心。他爲了寒初藍一直不肯娶妻,在生意上兩人合作得也很好,他以爲寒初藍懂他的心思的,可是寒初藍卻……反倒是一向對他極爲包容的懷雲,體貼地讓寒初藍和他一起獨處。
懷雲愛他,他感受得到,愛得很真實,也很坦然。別人要是知道自己喜歡的男人心裡裝着其他女人,大都會嫉妒。可懷雲沒有,她根本就不嫉妒寒初藍,雖說兩個人姐妹相稱,畢竟沒有血緣關係,不是真正的姐妹,親姐妹之間倘且有爾虞我詐呢。懷雲在知道他心裡一直裝着寒初藍時,依舊對寒初藍忠心耿耿,對他的愛也依舊,包容着他對寒初藍的思念,對寒初藍的肖想,只要她收到了寒初藍的來信,總會把來信給他看。
這麼好,這般真實的女孩子,他去哪裡找?
楊庭軒第一次覺得懷雲比寒初藍更好。
寒初藍笑着把手裡的活兒都給了懷雲,站起來,看了一眼楊庭軒,黑得發亮如同黑珍珠一般的眼睛閃動着,宛轉間流露出狡黠,楊庭軒心亂如麻又被憤怒填滿了,沒有捕捉到寒初藍眼裡的狡黠。
“庭軒,河邊的竹林下挺清涼的,我們去那裡走走吧。”說着,寒初藍率先朝院子外面走去,楊庭軒深深地看一眼懷雲,便跟着寒初藍走。
彩月邁步就走。
眼前人影一閃,她定睛一看,歐陽易擋住了她的去路。
“彩月姑娘,這個時候你就別跟着了,他們不會有事的。”歐陽易淺笑地瞅着彩月,“你不相信楊公子,也該相信你家夫人。”
彩月抿了抿脣,扭身便走,不再要跟去。
竹林下,滿是落地的竹葉,踩在竹葉上,會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響。
陽光燦爛,卻無法完全穿透茂密的竹林,導致竹林下特別的清涼,亦有幾分的陰森。
停下來,寒初藍笑望着楊庭軒,問着:“庭軒,你想問我什麼?”
楊庭軒也停了下來,扭身與寒初藍面對面,有點生氣也有點慌亂地問着:“初藍,你說過要給懷雲找一門好婆家,對吧?你給懷雲找了什麼好婆家?”
寒初藍閃爍着大眼,老實地點着頭:“是呀,我是說過要給懷雲找一門好婆家,怎麼了?”
“剛纔歐陽公子告訴我,你要把懷雲許給蘇演,是真的嗎?”
寒初藍老實地點頭,“是呀。蘇演挺不錯的,雖然悶不吭聲的,可對懷雲關懷備至,體貼入微。女人呀,就要嫁一個會疼愛自己的男人。”最後一句話,寒初藍意有所指的。
楊庭軒卻沒有聽出來,他現在的心思全在懷雲要被寒初藍許給蘇演那件事上,理智都快要消失不見了,哪裡還能聽出寒初藍話裡有話。聽了寒初藍的話,他忍不住低吼着:“蘇演都二十七八歲,比懷雲大上十幾歲,蘇演要是十三四歲就成親,懷雲都可以當他女兒了。而且蘇演就是你哥的隨從,不過是一個奴才,你與懷雲情同姐妹,你怎麼能把懷雲往火坑裡推?把懷雲嫁給一個奴才?不是讓懷雲世世代代都爲奴爲婢嗎?寒初藍,你就忍心?”
不知道有多久,楊庭軒沒有連名帶姓一起叫過寒初藍了。
“男人一般都要二十五六歲纔會慢慢地成熟起來,成熟的男人更會疼愛妻子,蘇演才二十七八歲,還年輕吧,在我們那個年代裡,二十七八歲纔是初升的朝陽呢,有成就的男人大都三十好幾纔會結婚。我又沒有給懷雲找一個七八十歲的老頭,你緊張個什麼?蘇演是我哥的隨從,我哥身份不低,隨隨便便就能給他一個明面的身份,讓懷雲做個體體面面的官夫人。我覺得蘇演前途無量,才肯把懷雲許給蘇演的,你真以爲我捨得把懷雲推入火坑呀。”
寒初藍很努力地扮演着“壞姐姐”的角色。
楊庭軒綠了臉,“你哥身份再怎麼不低,也不過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能給蘇演什麼明面的身份?官夫人?蘇演要是能隨隨便便當個官老爺子,天下那麼多的學子還去考取什麼功名?都來給你哥當隨從好了。”
寒初藍望着他,欣賞着他的憤怒。
楊庭軒說完後,接收到她炯炯的注視,他愣了愣,意識到自己剛纔對她太兇了,連忙歉意地說道:“初藍,對不起,我,我……”
寒初藍笑着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請繼續說,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都一併說出來,我不會生氣的。”
“初藍,我就是覺得懷雲與蘇演不配。雖說懷雲也沒有什麼高貴的出身,可她是你的妹妹呀,她又一直幫你打理着你的產業,照顧你的家人,代替你在二老面前盡孝,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你真要給她找婆家,也該找個清清白白的人家,蘇演,始終都是奴才。大星的律例你如今肯定也清楚的,奴才娶的妻子,也會自動沒入奴藉,將來生了子女也一樣爲奴。你,再考慮考慮吧,再說了,你徵求過懷雲的意見了嗎?她喜歡蘇演嗎?初藍,從我認識你開始,我就覺得你是個與衆不同的女子,可你在這件事上做得真的讓我很失望,很心痛。你沒有問過懷雲有沒有喜歡蘇演就要決定她的婚事,你尊重過懷雲嗎?你問過懷真的意思嗎?懷真可是懷雲的親兄長。”
寒初藍斂起了笑容,定定地望着楊庭軒。
楊庭軒暫時不說話了,他知道自己剛剛說的那些話,有點重,在過去,他從來不捨得拿重話來說寒初藍。
爲了懷雲,他此刻竟然拿重話說了他最愛的女子。
“懷雲喜歡你,你又願意娶她爲妻嗎?”
寒初藍忽然涼涼地問了一句。
楊庭軒一塞。
寒初藍依舊盯着他看,冷笑着,“不願意對吧?我怎麼不尊重懷雲了?我就是尊重懷雲,纔會在夜深人情的時候,不顧自己婦人的身份,跑到你的府上去問你的意思,可你給我的是什麼答案?懷雲無法嫁給她所愛的男人,我只能作主把她嫁給愛她的,疼她的男人。你知道女人最明智的選擇是什麼?當你不能與心愛的男人結爲夫妻時,就要選擇一個愛你的男人,因爲他愛你,纔會疼你,寵你,事事順着你,如果你強行嫁給一個你愛他不愛的男人,他對你無愛,他會疼你,會愛你嗎?我這是在替懷雲作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楊庭軒怔怔地望着寒初藍。
“蘇演是奴才,不過只要他娶了懷雲,我絕對會讓他脫離奴藉,我怎麼可能讓懷雲世世代代都爲奴?”
想到夜千澤的身份,寒初藍與夜千澤的情份,楊庭軒知道她要是想讓蘇演脫離奴藉,的確很容易。
“初藍,你知道我的心裡……”
楊庭軒在怔怔良久後,才低嘆着說了一句。
寒初藍笑,笑得極爲諷刺,“楊庭軒,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沒有看清楚你自己的感情嗎?你真的還是愛着我嗎?你如果還愛着我,在知道我要把懷雲許給蘇演的時候,你就不會憤怒,不會爲了懷雲出頭,不會指責我,更不會在瞧見蘇演和懷雲一起時,你心情鬱悶,臉拉得像馬臉似的,不會和我哥下着棋,心不在焉。或許在以前,你是真的喜歡過我吧。可我是千澤的妻子,從一開始就是,你也很清楚,我們不會有結果的,我也不愛你,在我的心裡,你僅是我的朋友,是我的生意合作伙伴,我甚至利用來發家,明白嗎?我早就知道懷雲喜歡你,在我跟着千澤回京時,我沒有帶走懷雲,把懷雲留下來,不僅僅是懷雲可以幫我管理着菜地,還因爲懷雲愛你,我想讓你們獨處,讓時間來沖淡你對我的那份感情,讓懷雲有機會。”
拍拍自己的心口,寒初藍認真地繼續說道:“楊庭軒,你摸摸你的心口,問問你自己,你對懷雲真的沒有感覺嗎?你早就不愛我了,你愛的人是懷雲,或許你當初對我不過是一時的新鮮迷戀。你明白了嗎?你愛的人是懷雲,你早在不知不覺間就讓懷雲取代了我在你心裡的位置,更讓懷雲紮根發芽。你不忍心讓懷雲當你的妾,覺得屈就了懷雲,如果你對懷雲沒有感情,你怎麼會對她心生憐惜?男人愛一個女人的時候,是真的愛,真的會憐惜,男人不愛一個女人的時候,也是真的不愛了,再也不會憐惜。”
楊庭軒傻了。
他愛上了懷雲?
他再也不愛寒初藍了?
是這樣嗎?
他是憐惜着懷雲,不肯讓懷雲當他的侍妾給他生兒育女,就連平妻的身份,他都覺得委屈的懷雲。寒初藍說要給懷雲找婆家,因爲信任寒初藍,他以爲寒初藍真的會給懷雲找一門好親妻,誰知道寒初藍給懷雲找了個奴才。他立即憤怒不已,以往對寒初藍的溫柔都不見了,忍不住指責寒初藍,甚至心裡對寒初藍失望至極,失去好感。
他是真的愛上懷雲了!
正如寒初藍所說,如果他沒有愛上懷雲,他不會爲懷雲抱不平,不會在知道寒初藍要把懷雲許給蘇演時心慌意亂。
“蘇演要是娶了懷雲,給懷雲的絕對是正室之位。可她要是跟了你,你卻只能給他妾室的身份。妾室是什麼待遇,你在大宅門裡長大,你很清楚。如果有一天你想開了,娶個正妻回來,懷雲就要一輩子在大婦的臉色下過日子,大婦容得下她還好,容不下她,各種陰謀算計襲擊她,她怎麼辦?懷雲性情爽直,不是那種喜歡宅斗的女人。這就是我爲什麼要把懷雲許給蘇演,也不讓她給你當妾室的原因。就算你們這裡的男人大都三妻四妾,可女人,又有幾個願意自己的相公三妻四妾的?愛情都是自私的,容不下一粒沙子,除非無愛,否則誰都不想與別人分享丈夫。”
“男人本來就可以三妻四妾。”
楊庭軒傻傻地應了一句。
寒初藍的話,說得有點古怪,也離經叛道,怪不得夜千澤不敢納妾,有她這樣一個霸道的正室,夜千澤哪敢納妾?
“就憑你這一句話,我就不能讓懷雲跟了你!”
寒初藍也氣到了。
“你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家千澤與你們這些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是不同一個層次的,千澤不納妾,不是我善妒,更不是我有手段,而是因爲千澤真的愛我,他的愛只肯給我,不願意讓我受半點的委屈!什麼男人本來就可以三妻四妾?你們想過妻子的感受了嗎?如果女人娶個三夫四侍的,你們作何感想?楊庭軒,我還以爲你對感情算得上專一的人了,因爲我,這麼長時間都不肯娶妻,也不相親,誰想到……我才該是失望的那個人!”
楊庭軒在心裡訥訥地想着:可男人們大都三妻四妾呀。
聽到寒初藍後面的話,他又忍不住爲自己辯護:“我沒有三妻四妾,我要是納了懷雲,我不會再娶其他女人,我……”
寒初藍的臉都綠了,說了這麼多,這頭驢還硬着脖子,納?還要把懷雲當妾室嗎?
扭身,寒初藍就走。
“初藍。”
楊庭軒本能地伸手就攫住寒初藍的手腕,他有不好的感覺,如果他現在就讓寒初藍走了,懷雲就真的會跟了蘇演。
他,揪心得很呢。
不捨得讓懷雲跟了蘇演。
用力地甩開楊庭軒的大手,寒初藍冷冷地瞪着楊庭軒那張惶恐不安的俊臉,冷冷地說道:“楊庭軒,我再說一次,懷雲絕對不給別人做妾,就算是平妻都不行,她只給人當正妻,獨一無二的,有了她,就不能有平妻,不能有妾室!”
寒初藍也知道,在這個萬惡的封建社會裡,男人都是天,都是地,他們說了算,女人只有服從的份。可她就想替懷雲爭上一爭,說她霸道也好,說她離經叛道也好。如果楊庭軒無法做到這一點,哪怕楊庭軒知道自己愛上了懷雲,她也不能讓懷雲跟了楊庭軒。
“我娶!我只要一個女人!初藍,這個世上不僅僅是夜千澤是個專一的男人!我笨,我以爲自己還愛着你,不曾正視過對懷雲的感情,你剛纔罵了那麼多,讓我如夢初醒,我既然看清楚了自己的感情,我怎麼可能再要其他女人!”
楊庭軒低吼着。
“你剛纔說你納懷雲的。”
寒初藍很滿意楊庭軒總算看清了感情,卻又雞蛋裡挑石頭。
“我那是緊張,着急着向你解釋我只要一個女人的決心。”楊庭軒苦笑着解釋。
“你還說男人本來就可以三妻四妾。”
寒初藍可不是那麼好應付的,她也擔心將來懷雲過府後,日子長了,夫妻感情淡,楊庭軒會對不起懷雲。婚前的愛情,甜如蜜,婚後的愛情,經過沉澱,自然少了婚前的甜蜜。婚前只管戀愛,不用面對柴米油鹽的鎖碎小事,也不容處理婆媳,翁姑關係,可是婚後要面對生活鎖碎的小事,要處理婆媳,翁姑關係,也就不可能像婚前一樣僅僅面對着心愛的男人,感情上自然迴歸平靜,慢慢的淡下來,稍微沒有把握好,就會一拍兩散。
當然了,她也明白,男人一旦要變心,就算她現在讓楊庭軒保證得再多,也沒用。
她能做的便是不讓楊庭軒太快得逞,讓楊庭軒知道懷雲得來不易,日後纔會更加的珍惜懷雲。
認真地望着寒初藍,楊庭軒真誠地說道:“初藍,我都二十二歲了,可我連一個通房的丫頭都沒有,我不是那種性好漁色的男人,我既然看清了自己的感情,就絕對不會背叛懷雲。我不知道你說的你們那裡,我們這裡到底是什麼意思,也不想去追究你那些離經叛道的思想怎麼來的,但請你好好地看看,那麼多的男人,只有稍微有點身份地位的,無不是三妻四妾,並不是說我有那樣的心思,這只是一個現象,一個大家都認可了的現象。”
寒初藍剛纔說的那些話讓他覺得寒初藍不像是這個世界裡的人,再想到寒初藍的怪異,楊庭軒猜到一些,可又不敢去相信,也不敢去點破。他說的,都是實話。他無法抹去這個年代普遍的現實,寒初藍也沒有能力去抹去。
平復了心情,寒初藍臉色也和緩了,明白楊庭軒說的也是實話。像她家千澤,明明已經成親了,還是有不少的女人投懷送抱,太皇太后也往千澤身邊塞女人,連女人都認可着這種現象,就更不要說男人了。她無法改變這個世界,她也沒有這個能力,她能守住她家相公就很不錯了。楊庭軒的性情,她也知曉。二十二歲的男人了,又是少爺出身,身邊那麼多的丫環,只要他想,隨時都可以把貼身丫環收入房,可是楊庭軒沒有,他一個通房丫頭都沒有。
過去,楊庭軒對她動了真心思,對她依舊守禮,未曾失禮過。相比於楊庭軒,元缺就放肆多了。
只要楊庭軒看清了自己的感情,她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懷雲愛楊庭軒,楊庭軒願意娶,這便是她想要的結局,皆大歡喜,有情人成眷屬。
“對不起。”
寒初藍真誠地向楊庭軒道歉,爲自己的雞蛋裡挑石頭而道歉,爲自己強把現代裡的思想加到楊庭軒身上而道歉。
楊庭軒笑着,溫和地凝視着這個他曾經深愛過的女子,“初藍,你也是爲了懷雲好,都是我不好,我一直以爲我對你……纔會讓你那般的生氣。初藍,你要把懷雲許給蘇演,都是刺激我的吧?”到了現在,楊庭軒要是還想不明白整件事都是寒初藍爲了讓他看清感情而安排的,他就不是楊庭軒了。
寒初藍笑着:“難不成你真以爲我寒初藍是那種喜歡拆散別人的壞人嗎?懷雲對你那般的死心塌地,我自是要想盡辦法,也要讓你娶她爲妻的。”
楊庭軒抱拳朝寒初藍深深地彎下去,道着謝:“初藍,謝謝你!懷雲有你這樣一個姐姐,是她的福氣,我爲她開心。”
“別謝了,回去吧,找懷雲表白去,在我離開之前,我希望你們的婚事能定下來。”
那樣她走得也就更加的放心了。
這一次離開後,就真的不知道何年何月纔會再回清水縣了。
楊庭軒愣了一下,問着:“你還要走?”
寒初藍笑了笑,眼神變得有點飄緲,答着:“我是千澤的妻子。”
楊庭軒不說話了。
“不說那些了,走吧。”
寒初藍率先往家裡的方向走回。
院子裡,每個人都還在做着自己的活兒,卻又個個都會望向院子外面,等着楊庭軒和寒初藍回來。
寒初藍回來後,歐陽易瞧着她臉上的笑意,便知道這一齣戲可以落幕了。
“怎樣?過癮嗎?”
寒初藍一進草棚,歐陽易就湊過來,小聲問着。
“哥。”寒初藍好笑地叫了一聲,“那不是玩樂。”
歐陽易呵呵地笑,他就覺得很好玩。
在寒初藍的刺激下,楊庭軒看清了自己的感情,回到院子裡,看到懷雲時,再也不願意掩飾的柔情傾泄而出,適數落在懷雲的身上。
懷雲被他深情地凝視着,有點不自然,便問他:“楊公子,你老瞧着我幹嘛?”
楊庭軒走過來,在懷雲面前蹲下身去與懷雲平視着,深情的眸子還是柔柔地盯着懷雲看,輕輕地問着:“懷雲,我想問你一件事。”
草棚下的寒初藍立即碰了碰歐陽易,示意歐陽易跟着楊庭軒學習學習泡妞的本事。嘴裡說着:“哥,學着點,將來哄哄錦英姐姐。”
歐陽易在心裡腹誹着,他的錦英早就知道了他的感情,他與錦英還有了肌膚之親呢。
“楊公子,你想問什麼?”
懷雲望向草棚下的寒初藍,寒初藍衝她笑了笑,她的臉悄悄地染上紅暈。
“我奶奶曾經向你提親,你說只要是我的意思,你就會答應。我想告訴你,我奶奶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你會答應嗎?”
懷雲愣了。
楊庭軒在向她提親!
停止手裡的活兒,懷雲站起來,伸手就拉起了楊庭軒,拉着他就走,出了院子,站在院子外面的樹底下,懷雲才問着:“楊公子,你……”她的話忽然卡住了,楊庭軒用力地把她摟入了懷裡,緊緊地摟着,像是生怕他一鬆手,她就會飛了似的。
喜歡他那麼長時間,也表白過了,他卻是第一次摟抱她。
懷雲的大腦有短暫的呆滯,片刻後纔回過神來,她用力地掙扎着,楊庭軒緊摟着她不放,低柔的聲音帶着失而復得的慶幸,慶幸寒初藍僅是爲了讓他看清感情,纔會用蘇演來刺激他,並不是真的要把懷雲許給蘇演的,否則他就真的會失去懷雲。有時候,還真的要失去時才知道珍貴的。“懷雲,讓我好好地抱抱你。我差點就要失去你了,差一點。”
費力地自他的懷裡仰起頭,他也鬆了些許的力道,垂眸溫柔地看着她,那眼裡有着對她的情愫,懷雲有點不敢相信,他的情愫一直都是給姐姐的,怎麼會?“楊公子?”
摟着她的手鬆開了她的腰肢,改而託着她的臉,楊庭軒低首,輕柔地在她光潔的額上親了親,懷雲的眼睛瞪得圓圓的,俏麗的臉立即飛上了兩朵紅雲。
“懷雲,叫我庭軒,別再叫我‘楊公子’。”親了她的額,楊庭軒的眼神柔得都可以滴出水來了。
懷雲眨着眼,傻傻地問着:“楊公子,你幹嘛親我?你……”
再次把她壓入懷裡,擁緊她,楊庭軒輕柔地說道:“懷雲,我看清我的心了,或許我曾經是真的愛過初藍,可在初藍跟着千澤回京後,我就慢慢地死心,只是我自己不知道。你一步一步地進駐我的心,我在乎你,我關心你,卻不知道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讓你取代了初藍在我心裡的位置。”
懷雲再眨眼,楊庭軒這是在向她表白嗎?
楊庭軒愛上她了?
楊庭軒不再愛着姐姐?她勸過楊庭軒的,不是她嫉妒姐姐,而是她很清楚姐姐對姐夫的感情,姐姐永遠不可能接受楊庭軒,楊庭軒癡守下去,只會苦了他自己。她愛楊庭軒,想看到楊庭軒幸福,哪怕楊庭軒的幸福不是由她給予,她也不希望楊庭軒癡守着姐姐一生一世。她相勸時,楊庭軒說他愛了就愛了,無法忘懷。
她也表白過,楊庭軒沒有接受,還與她喝酒,說爲了他們都愛上不該愛的人而碰杯呢。
她不死心,也沒有放棄,反正她就是愛楊庭軒,不管楊庭軒愛誰,那是楊庭軒的事,她愛她的。
說沒有妄想過楊庭軒忽然愛上她,那是騙人的。
但她很快就會醒悟,她知道自己無法與姐姐相比。
此刻,楊庭軒忽然告訴她,他在不知不覺中就接納了她,讓她取代了姐姐的位置,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嗎?她的默默相守,有回報了?
把手伸進嘴裡狠狠地咬了一口。
“會痛,是真的!”
“懷雲。”
楊庭軒心疼地趕緊鬆開她,扯開她的手,心疼地輕斥着:“傻瓜,你以爲我在騙你嗎?”
“我,我以爲我聽錯了,我不敢相信,你那麼愛姐姐,我以爲我這一輩子都無法感動你的。”懷雲老實地答着。
楊庭軒歉意又自嘲地笑着:“我也以爲我這輩子非初藍不娶的……懷雲,我對你是真心的。”他被寒初藍吸引,是因爲寒初藍的大膽,與衆不同,心底卻很明白,自己的念想是非份的,寒初藍心裡裝着的人只有夜千澤。
“我信你。”
懷雲主動扎回他的懷裡,歡喜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楊庭軒不是那種喜歡佔人便宜的男人,他如果不是對她來真的,絕對不會摟她,更不會親她的額。
摟緊她,楊庭軒低嘆着:“懷雲,謝謝你還在原地等着我。”
摟着他健壯的腰桿,把臉埋在他的懷裡,懷雲心滿意足。
她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這幸福來得太突然,讓她又亂又喜。
姐姐!
謝謝你!
懷雲在心裡默默地謝着寒初藍。
在寒初藍的促使之下,楊庭軒向懷雲表白,兩個人的感情迅速地升溫,很快就達到如膝似膠的地步。懷真對於妹妹能得到楊庭軒的回報,也替妹妹送上祝福。
最高興的莫過於楊府的人了。
楊庭軒總算說要娶妻了,就算娶的不是與楊府門當戶對的傅懷雲,他們也不再在乎,只求楊庭軒肯娶妻。老夫人知道寒初藍回了清水縣,還是寒初藍的點醒,楊庭軒才知道自己愛上了懷雲,原本對寒初藍意見多多的老夫人立即改變了自己對寒初藍的看法及態度,把寒初藍當成救了楊府香火的大恩人。親自陪同着媒婆,帶着厚禮到夜家來提親。
懷真和寒初藍自然爽快地允婚。
楊庭軒和懷雲的婚事便這樣決定下來。
在忙着攝合兩人中,時間也在悄然而逝,轉眼間便到了農忙。
古代沒有收割機,收割水稻都靠人工收割。
數百畝的稻田需要收割,需要很多工人,好在雲家軍的家屬都在,有了他們的幫忙,數百畝的稻田都被割完了。
收割完了稻穀,接下來的工作便是曬稻穀。
夏季的天就像小孩子的臉,變來變去的,早上起來,太陽公公眯眯笑,到了中午,立即烏雲密佈,狂風大作,下起暴雨來。
暴雨又來得快,去得快,雨後,太陽公公又眯眯地笑。
曬稻穀便成了最累的事情。
簡直就是和老天爺比速度。
有時候才把谷曬開,天色變了,又趕緊搶收稻穀。有時候東邊日出西邊雨的,這邊忙着搶收稻穀,那邊曬得狗兒都直吐舌頭,讓人哭笑不得。
累是累,寒初藍還是天天幫着曬稻穀。
她有孕在身,大家都儘量不讓她做這些粗活,楊庭軒派了不少下人來幫忙,不讓寒初藍累着。
花上半個月的時間,所有稻穀才曬乾。
寒初藍聯繫暗衛,吩咐暗衛像在帝都那般,扮成了糧商,把所有稻穀都“買走”,她沒有把稻穀去殼,是擔心大米放久了會發黴,谷放上些許時間還可以再曬曬,米曬多了,米粒容易斷裂,便不好吃了。
清水縣裡糧食大戶也有不少,寒初藍又收購了其他人家裡多出來的糧食,一併讓暗衛們運走。
爲了不驚動朝庭,不引起官府注意,寒初藍幾乎調動了夜千澤近半的暗衛來運糧。
等到所有糧食都運出了清水縣的地界,寒初藍才吁了一口氣。
糧食運走了,也是寒初藍再次離開清水縣的時候。
懷孕兩個多月的她,腹部還是平坦的,妊娠反應漸漸在減少,再過半個月左右,孩子成形了,她的妊娠反應估計就能結束了。
在這一段時間裡,她也回到寒家見過了寒大川和顏氏。知道寒大川拾起了男人雄風,不再讓顏氏拿捏,顏氏也不敢再像以前那般蠻橫無理,寒初藍欣慰不已。她雖然養着二老,可她畢竟不能時刻在二老跟前盡孝,寒大川和顏氏要是改變了,二老將來百年歸天,也有兒子在靈前守孝。
當她再次要離開的時候,寒大川和顏氏都來送她。
“藍兒。”二老非常捨不得寒初藍走,既擔心寒初藍未來的路不好走,也擔心有孕在身的她。寒奶奶緊緊地拉着她的手,心疼地說道:“你有孕在身,還要四處奔波,你就不能在家裡好好地養着,把孩子生下來再走嗎?”
寒初藍淺笑着安撫奶奶,“奶奶,我懷上還不足三個月呢,沒事的。”這一段日子裡,夜千澤已經攻入了大周的境內,直刺大周的政治中心,戰事越加的緊張。而夜千澤練兵基地轉移了,招到的新兵也更多,需要用到銀子的地方自然更多,因爲她在清水縣,沒有動用鳳凰令,導致練兵基地資金有點緊張。她這般急着離開,就是去調動資金的,也是走着她下一個計劃,到大曆國購買珍珠粉運回大星或者直接運到大周國去銷售,繼續賺敵人的錢。
她這般奔波,讓她欣慰的是,夜千澤的隊伍壯大到三萬人,玉小將軍的隊伍也有了三萬人,他們那支化被動爲主動的大星新銳軍隊成了六萬大軍的主力之軍。
讓她憂慮的則是,夜千澤立下了赫赫戰功,雖握了兵權,卻越發爲夜無極所忌,兄弟相殺的那一天,早晚會到來。
知道無法讓寒初藍改變主意,這個孩子做事向來都是自己拿主意,寒奶奶不再相勸,望向了彩月,請求着:“彩月姑娘,好好地照顧藍兒。”
彩月點頭,“老夫人放心,我會照顧好夫人的。”
寒初藍摟了奶奶一把,歉意地說道:“奶奶,藍兒不孝,未能在爺爺奶奶膝下盡孝。”
寒奶奶笑着,眼裡卻閃着淚花,她輕輕地拍了拍寒初藍的後背,說着:“傻孩子,休要說這些話,只要你和姑爺好好的,對奶奶來說便是最大的孝順。”
她不求孫女大富大貴,她只求孫女活着。
寒初藍用力地點頭。
與二老告別,又與衆人一一地道別,寒初藍才走到楊庭軒和懷雲的面前。
“姐姐。”
懷雲不捨地摟住了寒初藍。
寒初藍也不捨地回摟着她。
“懷雲,家裡,又只能再交給你和懷真了。”
懷雲都快要當楊府的少奶奶了,還要爲她做這些事,寒初藍覺得對不起懷雲。
“姐姐,你放心,這個家還是我的家,我會照顧好爺爺奶奶的。”
楊庭軒也在一旁說道:“初藍,你放心,我會照料老人家的,也會好好地待懷雲的。”
寒初藍鬆開了懷雲,把懷雲的手放到了楊庭軒的手裡,笑着:“庭軒,懷雲就交給你了,一定要好好地疼她,愛她,你要是對她有半分的不好,就算懷雲嫁與你爲妻,我也會把她帶走的。”
楊庭軒嚴肅地說道:“你不會有那個機會的。”
寒初藍笑,“記住你說過的話。你與懷雲的大婚,我就不參加了,懷真纔是懷雲的至親,有他給懷雲操辦着婚禮,我也放心了。”她又望向懷雲,“懷雲,家裡的銀子,我不動,留給你置辦嫁妝,不要虐待自己,想要什麼就買什麼,將來如果我與你姐夫一起回來,再補給你一份更豐厚的嫁妝。庭軒在感情上是個實心的人,你跟了他,姐姐也放心。只有你哥哥,你是他妹妹,他的未來,你就留心一下,姐姐,鞭長莫及了。”
懷真連忙應着:“懷真不用姐姐操心。”
寒初藍笑看着他,“姐姐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懷真,姐姐有句話留給你,娶妻娶賢,不要看外表,要看內在。”
懷真紅着臉卻用力地點頭,“懷真會謹記姐姐的教誨。”
環視衆人,又叮囑了兩個弟弟幾句,寒初藍再望向寒大川和顏氏,並且走到兩人的面前,顏氏訕笑着叫了一聲藍兒,藍兒回給她一記善意的笑,顏氏便知道她沒有再計較她過去做的錯事。
“爹,家裡的茅草屋換成磚房吧,建房的錢,我會讓懷真給你的。如果爺爺奶奶願意回去住,請爹接二老回去,如果他們不願意回去,爹和娘也可以搬到這裡來住。”二老獨寒大川一子,就算住在夜家,其實心裡還是想着自己的那個家,以前是兒子無能,媳婦不孝。二老無奈,才一直住在夜家。寒初藍心裡清楚,但在寒大川治不了顏氏前,她都不敢讓二老回寒家。
這是寒初藍穿越到今一年了,第一次給了寒大川最大的實惠。
寒大川連忙點頭。
再次回到二老的面前,寒初藍向二老跪下,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
“爺爺,奶奶,藍兒走了。”
二老趕緊把她扶起來,含淚叮囑她保重。
帶着彩月在大家的目送下,寒初藍再一次走出家門,上了歐陽易的馬車,第二次辭別清水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