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親者痛,仇者快
“初藍!”
元缺驚叫一聲,知道她受不了這個打擊,可他還沒有來得及扶她,她就先倒下了,看着她噴血,元缺的臉色都白了,一顆心就像被千百萬剜割着一般痛。
聽到元缺的驚叫,外面的玉鈴蘭急急地進來,看到的是元缺驚慌失措地一掌按在寒初藍的膻中穴,似是要度真氣給寒初藍,她的臉色也是蒼白得嚇人,猜到是玉彬的話讓寒初藍聽到了。她走過來,卻不敢打擾元缺。
認識元缺也二十幾年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向來談笑風生的男人,失去了鎮定。
元缺是很怕,怕寒初藍無法再承受孩子失蹤的打擊,可他再怕,此刻也要努力地讓自己鎮定下來。寒初藍急怒攻心導致體內的真氣紊亂,纔會吐血,他要用自身的內力幫寒初藍調整她紊亂的真氣。
玉鈴蘭在一旁直掉淚,也不讓外面的人進來打擾元缺度真氣給寒初藍。
玉彬聽到驚叫聲,便猜到是自己的聲音讓小小姐聽見了,他自責不已,又不敢隨便進去,只得在外面乾着急。孩子的失蹤已經驚動了整個軍營,每個人都不敢置信,也心底發毛。抱走孩子的人如果是敵人,如果對方是要他們所有人的命,就像他們炸燬朔州城牆那般,往他們營裡扔炸藥,後果真的不堪設想,而不是僅殺了幾名守兵了事。從這件事中也可以看出抱走孩子的人必定是高手,還是一早就潛伏在他們周圍,緊盯着寒初藍的了。
會是誰抱走孩子?
抱走孩子的目的又是什麼?
十幾萬的大軍都駐紮在此,那人抱着孩子又如何離開?
疑問太多,玉彬知道自己在營外乾着急也沒用,只得扭身就走,帶人去調查孩子失蹤一事。
全軍上下都在四周圍尋找孩子。
過了一會兒,元缺收手,又從懷裡掏出一個藥瓶子,倒出了兩顆藥丸,再單手扶抱起寒初藍,把藥丸塞進寒初藍的嘴裡,逼着寒初藍服下了藥丸,他才憐惜地嘆了一口氣,愛憐地用手指替寒初藍把臉上的頭髮都挑開,更加心疼地輕撫着寒初藍蒼白毫無血色的臉。
“寒初藍,認識你也有兩個年頭了,在我的眼裡,你一直都是一個堅強的女人,這一次……我知道對你來說打擊很重,也請你堅強地面對,好好地活下去。”元缺的低喃有着他的憐惜及心痛。這個打擊來得太突然了,連他都措手不及。
輕輕地,小心地,把此刻的寒初藍當成了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元缺把寒初藍放躺回牀上,在她的耳邊輕柔地低喃一聲:“沒有了千澤,還有我呀。”
“元國舅,藍兒怎樣了?”玉鈴蘭在這個時候纔敢打擾元缺。
元缺替寒初藍蓋上被子,視線還是膠在寒初藍的臉上,輕嘆一聲後才答着:“她與夜千澤感情太深了,驟然失去夜千澤,對她來說就等於整個世界都崩潰了,本來還有孩子可以支撐着她面對這個現實,如今……她估計會昏迷好幾天吧,我已經喂她服下了鎮定心神的藥,希望能讓她在噩夢中慢慢地冷靜下來。”
他有神醫之稱,但心病,卻不是他能醫的。
寒初藍產後的危險,已經經他之手排除了,但夜千澤的死,孩子的失蹤,雙重打擊則成了寒初藍的心病,如果寒初藍熬不過去,他把最好的藥給她吃下去,只能留住她的軀殼,甚至連她的軀殼都留不住。
玉鈴蘭默默無語。
元缺站起來,看了玉鈴蘭一眼,淡冷地說道:“大將軍,你先照顧她,我去看看。”他指的是孩子失蹤現場。
玉鈴蘭點頭。
她對寒初藍的在乎,元缺沒有問,她更不會解釋。
但元缺會懷疑,甚至查探。
希望元缺知道寒初藍是她的親生女兒時,不要有所行動。看到元缺對寒初藍的深情,玉鈴蘭覺得元缺應該不會把母女倆的身份捅穿的,畢竟大星目前還要靠着她打仗,元缺也不想招來寒初藍的怨恨。
元缺離開後,玉鈴蘭在牀前坐下來,望着牀上毫無血色的女兒,她的淚忍不住又涌了出來,拉起寒初藍的手,她心疼地說着:“藍兒,你一定要振作起來,爲了孩子!孩子雖然不見了,但還活着,他還等着你這個娘去救他回來,你還沒有看過孩子呢。”
事情發生得也是太突然了,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夜千澤一直都派人保護着寒初藍的,偏偏在最近寒初藍又把彩月和清風調走了,夜千澤重新調來的人還沒有趕到。有夜千澤在寒初藍的身邊,本來什麼事都不會有,如今卻……
而夜千澤墜崖,他的暗衛肯定也知道了,對他們來說夜千澤纔是他們真正的主子,自然是先去萬丈崖尋找夜千澤。
總是那般的湊巧,好像老天爺故意要折磨寒初藍似的。此刻寒初藍身邊,夜千澤的暗衛就沒有一個跟着。
玉鈴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她不怪那些暗衛,寒初藍要是醒來也不會怪他們的。
寒初藍自己都心急着去找夜千澤,更不要說暗衛們了。
幸好元缺在。
這是玉鈴蘭唯一慶幸的。
如果元缺不是剛好來了,寒初藍產後大出血,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來。
一想到這裡,玉鈴蘭就後怕不已,整顆心都揪得緊緊的。
“藍兒,不管千澤是不是真的……你都要勇敢地面對。你也說過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咱們不能放棄,或許,正如你所說,千澤掉下去的時候掛在生長在懸崖上的樹枝身上,救他一命呢。娘覺得他是個福大命大的人,不會英年早逝的。你也說過,他不捨得你難過,答應過你一定會回來的,你得相信他呀。”
玉鈴蘭哽咽着低喃,說這些話不過是自欺欺人。
但只要能讓寒初藍看到希望,哪怕是自欺欺人,她也要說。
……
“夜千澤死了?她的夫人產後大出血?孩子失蹤?”
歐陽烈倏地站起來,瞪着大眼不敢相信地望着進來稟報此事的士兵,心也揪成了一團。不過是一天時間,怎麼女婿就死了,女兒還產後大出血,孩子更是失了蹤,這麼大的事情教他的寶貝女兒怎麼承受得起?該死的,孩子怎麼會失蹤?
誰抱走了他東辰國的皇外孫!他定要將那個人碎屍萬段!
“大星那邊傳來的消息正是如此。”
歐陽烈立即繞出了案臺,大步朝外面走去。
冷情緊緊地跟隨着。
出了王營,歐陽烈一邊吩咐着冷情去牽馬,一邊施展輕功就跑。走路,他嫌太慢了。
很快地,歐陽烈又折了回來,隨手抓住一位士兵就吩咐着:“去,把所有補血的藥都給朕拿來。”
士兵不敢遲疑,趕緊去找軍醫討藥去。
沒過多久,歐陽烈帶着大量的補血藥,騎着駿馬匆匆地往朔州奔去。
……
帝都。
正陽宮,銀安殿。
夜無極有點意外地問着斗笠男子:“夜千澤真的戰死了?”
男子淡冷地答着:“墜崖,生死未卜,萬丈深崖,還中了箭,受了傷,凶多吉少。”
夜無極笑了起來,“真是天助朕也!不用朕出手,他就先死了。”
“他遇上了楚王,報仇心切,纔會着了楚王的道,落得墜崖的下場。”
夜無極心情愉悅,“不管怎樣,他死了,朕也就安心了。大周如今如同喪家之犬,不日便要亡國,那個賊人亂黨,休想逃脫,朕絕對不會輕繞他!”
夜千澤死了,對他皇位最具威脅性的人死了,夜沐又成了個殘廢之人,楚王府也不同以往,陳王不管事,他更是親政,掌控了朝堂,終於,他的皇位算是坐穩。
他再也不擔心皇位會被人搶走,以後只需要征戰天下,成爲天下霸主即可。
夜家王朝在他手裡,要變成統領天下的王朝,哈哈哈!
夜無極想到將來的美好,心花怒放。
隨即他又想到了一個人,他心心念念放不下的嫂嫂,立即問道:“嫂嫂怎樣了?”
男子還是淡冷地答着:“世子妃受不了這個打擊,提前分娩,產後大出血,差點命喪黃泉。”
“什麼!”夜無極愉悅的心情立即被擔心佔據,他失態地自龍椅上站起來,緊張地問着:“救回來了嗎?隨軍那麼多的軍醫!”如果救不回她,他會把所有隨軍的軍醫抄家滅族!
男子眼裡似是有着諷刺,因爲他戴着斗笠,夜無極沒有捕捉到,他的語氣裡卻聽不出半點諷刺,只有淡淡冷冷,“國舅在那裡,死不了。”
夜無極這才放下心來,有舅父在,就算寒初藍想死,舅父也不會讓她死的。
夜千澤死了,寒初藍正是傷心之時,他卻遠在帝都,舅父反而在她的身邊,舅父趁虛而入……
“孩子呢?”
“皇上不是另外派了人一直暗中盯着世子妃,等世子妃分娩就抱走孩子嗎?”男子反問了夜無極一句。眼裡的諷刺更濃了一些。他早就勸過夜無極不要對寒初藍動情,但夜無極不讓他管,他也就不管了。夜無極對寒初藍動了真心,既要這天下江山,又不停地謀奪寒初藍爲妻,卻不知道自己在此時給了寒初藍致命的打擊。
夜無極不說話了,慢慢地坐回龍椅上。
半響,他低沉地吩咐着:“你讓人保護孩子一路被平安送回京,如果朕沒有接到毫髮無損的孩子,唯你是問!”
男子沒有馬上應答,只是擡眸定定地看着又大了一歲,更加意氣風發的帝君,最後一次提醒着:“皇上,世子妃不是普通的女人,她的心不在皇上身上,就算皇上把她禁在身邊一輩子,皇上得到的也僅是軀殼,屬下想皇上不僅僅想得到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夜無極冷冷地擠出話來:“朕讓人抱走孩子就是爲了逼她到朕的身邊來,既然邁出了第一步,朕不在乎一直走下去!”頓了頓,他眼裡迸出霸氣,繼續說道:“就算是軀殼,朕也要!”
男子沉默了,知道無法再勸住這位少年天子,他做事,向來有他自己的主張,不是他們這些奴才能左右的。
“屬下遵旨。”
男子朝夜無極拱了拱手,便閃身不見。
……
代青以及鐵頭接到這個消息後,立即撇下親兵訓練基地,匆匆地趕往朔州。
平時暗中跟着寒初藍的那些暗衛在萬丈崖無功而返,得知孩子失了蹤,他們自責不已,覺得是他們沒有保護好夫人及小主人。
全都跪在夜千澤的營外,等着寒初藍醒來,向寒初藍請罪。
主子凶多吉少,以後寒初藍便是他們的主心骨。
不管夫人要如何懲罰他們,他們都認。
……
天下事,有眼線的人都能時刻翻新消息。
夜千澤墜崖而亡,寒初藍提前分娩,孩子隔天便不見了的消息,很快就被一些人打聽到。
元太后得知這個消息時,揮退左右,獨自在室內笑個不停。
“上官紫,看到了吧,這便是你兒子兒媳的下場!好呀!”
元太后覺得這個消息真的是大快人心了。
不知道笑了多長時間,她美眸一轉,走出屋外,喚來奴才們,吩咐着:“隨哀家去一趟沐王府。”
沐王府被她的皇兒層層包圍住,外界的消息很難傳得進去,夜千澤死,寒初藍產後大出血,身子遭受到重創,剛出生的孩子不知所蹤,沐王府裡肯定還不知道,她就好心一回,把這個消息傳送到沐王府去,徹底斷了夜沐的精神支柱!
她還要去流雲院焚香告訴上官紫的亡魂,上官紫的稚兒死了,祝賀他們母子團聚!
沐王府裡的確還沒有收到夜千澤戰死的消息。
夜沐也沒有半點好轉,好在周妃對他情深意重,哪怕他無法好轉,也被剝奪了攝政王的身份,她依舊不離不棄,無微不至地照顧着夜沐,還要打理着王府,照顧兩個兒子。
雖然夜無極還沒有爲難沐王府,但夜沐培養起來的勢力,大都被夜無極以及元缺的爪牙斬斷了,而且在夜無極下令摘下攝政王府那塊匾後,皇親國戚便開始疏遠沐王府。在夜沐剛出事那會兒,皇親國戚每天都會來看望夜沐,就算被御林軍攔住,也會把他們送來的補品交給御林軍送進王府裡去,如今除了陳王還會隔三差五來看望夜沐之外,其他人都不再來。
在元太后來的時候,周妃正扶着夜沐在鬆院的院子裡散着步。周妃不敢讓夜沐整天躺着,只要天氣好就會扶着夜沐出來走動走動,免得夜沐因爲躺的時間過長而徹底喪失行動能力。
聽到通報聲,周妃有點意外地小聲對夜沐說道:“太后怎麼來了?”
夜沐扭頭看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要小心應付太后。
太后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夜沐敢說元太后絕對不是個善茬,以前不過是少帝未親政,又有太皇太后壓制着,纔會擺出一副聖母的模樣。在少帝親政後,夜沐又落得如今這個下場,楚王府改朝換代後,元太后在後宮中漸漸強勢起來,聽說如今都不怕太皇太后了。
周妃在經歷了這麼多事後,雖然還是柔弱之軀,心智卻成熟了很多。接受到夜沐的眼神提醒,她輕輕地點頭。
夫妻倆如今就靠着眼神交流。
元太后在奴才們的簇擁下趾高氣揚地走了進來,徑直就進了鬆院。
“臣妾夫婦見過太后。”
周妃扶着夜沐向太后行禮。
太后高昂着頭,越過了夫妻倆就往屋裡走去,越過了兩人後才說道:“起來吧,不必多禮了。”
來者不善。
周妃感覺到元太后來意不妙,謹慎地扶着夜沐進屋裡去。
進了屋,太后已經坐在桌子前,周妃夫妻倆不敢坐,只能站着。周妃還沒事,夜沐體內有毒,身體虛,站不長,元太后又不賜座,也沒有立即開口說話,放任夫妻倆站着,夜沐根本就無法再支持住,全身的重量都掛到了周妃的身上,周妃柔弱之軀,承受着他的全身重量也吃力,在元太后沒有開口之前,她也不敢扶夜沐回牀上躺着。
“嘆!”
小半個時辰後,太后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抽出帕子擦拭着自己的眼睛,好像在哭一般。望向周妃,見到周妃吃力地撐扶着夜沐,她好像很吃驚的樣子,說道:“周妃,你和沐弟怎麼還站在這裡,快坐下,沐弟身子不好,不宜久站的,快,快坐下。”
“謝太后。”
周妃謝過了元太后,纔敢扶着夜沐坐下。
夜沐其實也坐不長時間,周妃扶他坐下後,看到他的臉上,額上全是冷汗,便知道他撐得很辛苦。周妃擔憂地向元太后請示着:“太后,王爺身體虛,也不宜久坐,就讓臣妾扶王爺回房躺着吧。”
元太后看向了夜沐,似是關心地說道:“但沐弟也不能整天都躺在牀上呀,這樣對身體更加沒有好處。”等於間接拒絕了讓夜沐回牀上躺着的請求。
周妃還想乞求,夜沐不着痕跡地用腳踩了周妃一下,讓周妃不用再乞求,元太后此番來就是爲了折磨他的,又豈肯讓他回到牀上躺着。
他心裡也有着不好的預感,在他殘了之後,雖然遭到軟禁,少帝還吩咐御醫在他的藥裡面添了毒藥,不讓他好轉。太皇太后雖然鬧過,少帝翅膀已硬,太皇太后無法再保住他這個當兒子的了。因爲夜千澤領兵在外,立下赫赫戰功,如今也手握着重兵權,威名快要追上戰神玉鈴蘭了,少帝忌憚着,所以宮裡頭的人對他還是沒有變化。
今天太后忽然折磨他,他擔心是兒子千澤出了什麼事,纔會讓太后有恃無恐地折磨他。
“沐弟。”
元太后又用帕子拭着自己的眼角,假意地哭了起來,這讓夜沐更感不好,周妃小心地問着:“太后,發生了什麼事嗎?”
元太后拭了拭眼角後,才心痛地說道:“沐弟,周妃,這件事哀求雖然不忍也瞞不了你們,你們也應該知道,千澤他,他昨天攻打朔州的時候,遇着了夜宸那個亂臣賊子,報仇心切,着了夜宸的道,中箭墜崖身亡了。”說完,太后又假惺惺地拭着眼角。
聞言,夜沐頓時呆若木雞。
周妃也幾近站立不穩,當即紅了眼睛,哭了起來。
“澤兒他……王爺,王爺。”周妃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夜沐整個人往地上滑去,他承受不起打擊,加上身子弱,再也坐不住,便往地上滑去。幸得周妃眼明手快地扶住,他纔沒有摔着。
李公公從外面衝進來,幫着周妃扶住夜沐,也是一臉的淚,估計是在屋外聽到了太后的話。
夜沐無法抓住周妃的手,更無法訴說自己的痛,只能發出“啊啊”之聲,雖然被毒躺在牀上將近一年了,因爲精神支柱還在,他的容顏並沒有多大變化,此刻彷彿瞬間便蒼老了十幾歲,臉色蒼白,全身顫抖,老淚縱橫。
愛妻用死亡換來兒子的活命,他用隱忍去換兒子的強大,可到頭來,得到的是什麼,是兒子的戰死沙場。
不,是他拖累了兒子,是他被軒轅徹所傷,纔會讓兒子記恨於心頭,或許還有愛妻被害的真相被挖到了兒子的面前,舊仇新恨便讓兒子報仇心切,最終着了仇人的道,落得墜崖身亡的結果。
天塌了!
地也陷了!
太陽無法再照進這座失去了主心骨的王府,黑暗將會永遠地籠罩住頭頂上的那片天。
佈局多年,留給兒子那麼多的人脈,還是……
這是天意如此嗎?
“世子妃寒初藍提前分娩,血崩,孩子不知所蹤。”
太后再往夜沐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寒初藍血崩並沒有死,但元太后故意不說清楚,就是斷了夜沐的所有念想,讓夜沐以爲兒死媳亡,孫失蹤。
夜沐再也支持不了,重重地摔在地上,連帶地把扶着他的周妃和李公公都帶倒在地。
“你們還站在這裡做什麼,快點扶沐王爺回房,傳太醫!”
太后大喝一聲,她身邊的奴才趕緊上前幫忙把倒在地上的三人扶起來,扶夜沐回房,也有人去請太醫。
沐王府一片混亂。
太后滿意地離開了鬆院,走進了流雲院。
這座院子還是保持着以前的樣貌,她一進來,就嘴角泛着冷笑,在心裡冷哼着:總有一天,她會把這座院子燒個精光。
上官紫,她最大的情敵,也是最讓她怨恨的情敵,哪怕情敵死了十幾年了,每每想起先帝對自己的淡冷,對上官紫的情意,她就恨得牙癢癢的,十幾年來都無法平息。
如今,情敵的兒子也死了,再也無法成爲她兒子皇位的絆腳石,她覺得真是大快人心,老天爺在報復上官紫那個狐媚賤人呢。
嫁了人,還能勾走那麼多男人的心,而且都是自己夫君的兄弟。在太后的心裡,無辜的上官紫就是地道的狐狸精,忽略了上官紫多麼的無辜。上官紫心裡只有夜沐,對於夜沐的兄弟都是以禮相待,從未越過雷池半步,更不曾勾引過先帝等人,是先帝等人自己控制不好自己的感情,連累了上官紫。
唉,終歸一句話,紅顏禍水呀!
走進了流雲院的正屋,那裡一直懸掛着上官紫的畫像。
香案上也時刻都點着檀香,供奉着上官紫。
示意所有人都不準靠近正屋,元太后獨自站在上官紫的畫像面前,定定地與畫像中的上官紫對視片刻,才淡冷地從香案上抽出三支香,就着旁邊一直都燃燒着的燭火,點燃了三支香,把三支香插入了香爐裡,元太后聽說了,要想把話傳遞給死者,就要點燃香,否則她是不會給上官紫上香的。
“妖婦,你知道嗎,你的兒子,昨天死了!想不到吧,十幾年前沒有燒死他,現在還不是死了。你想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他是幫哀家的兒子打江山死的,哈哈哈!真爽!哦,你不會爽,你只會痛不欲生,是哀家痛快!先帝對你死心塌地的,哀家生了極兒後一直守着活寡,每次看到先帝降尊到沐王府,藉口是與弟弟商量要事,其實就是想見你!哀家恨不得你死!不就是一臉的妖媚,還勾走了那麼多男人的心,狐狸精!但是,妖婦,先帝就算再愛你,還不是無法看着你與沐弟恩恩愛愛,最終聯合他人把你給害了。呵呵,男人呀,愛而不得,有時候就會毀掉。”
元太后越說越解氣,卻有淚水從自己的眼角滑出來。
她本性並不壞,可在上官紫出現之後,她因爲受到先帝的冷落,因爲深愛着先帝,因爲太多太多的嫉妒,讓她漸漸地失去了本性的純良。那段歲月,上官紫不好過,她何償好過?
先帝是加害了上官紫,卻讓夜沐攝政,還留下了遺詔,如果少帝無法接下這江山重擔,夜沐可以一直當政,只差沒有直接說讓夜沐取而代之了。雖說先帝這樣做,等於是把夜沐推到風尖浪口上,少帝一旦長成,勢必會無法容下夜沐,到時候整個沐王府都會被少帝剷除,但隱忍了十幾年,元太后心裡還是有着深深的怨恨。
在深宮中,她的兒子是皇帝,卻無實權,她是太后,卻不能獨大,太皇太后一個眼色,就能讓她惶恐不安,擔心兒子的帝位會被夜沐取而代之。
好在老天爺有眼,讓她的兒子親政了,握住了實權,夜沐殘了,夜千澤死了,她終於可以揚眉吐氣!
宮裡的婆母,她以後也不用看在眼裡,太皇太后要是識相的,就安度晚年,看在太皇太后讓上官紫受了那麼多的委屈的份上,她不會主動去爲難太皇太后。要是太皇太后不識相,不用她出手,她的兒子就容不下太皇太后,會讓老太后早一點去見先先帝!
可以說夜無極母子的本性都是非常能忍的。
“你的兒媳婦也像你一樣,長着一張妖臉,專門禍害哀家的兒子。上官紫,你是不是不甘心呀,還要讓你的兒媳婦來害極兒。極兒竟然因爲她,找個藉口不肯大婚,他說得多好聽呀,以爲哀家看不透他的心思嗎?他是想娶寒初藍那個賤人!上官紫,你是一國公主,還算身份尊貴,配得起皇室,你的兒媳婦不過是鄉下種菜的賤農,她憑什麼攀上皇室,憑什麼得到極兒的真心?還有缺兒!缺兒竟然愛她!”
元太后似是在罵着上官紫,又似乎在向上官紫抱怨。
一個死人遺像,她也沒有什麼好忌憚的。
“寒初藍分明就是你的影子!像呀,什麼都像,一切都在重蹈當年。所以呀,當年是什麼結局,現在也會是什麼結局,哀家絕對不會讓你的兒媳婦搶走哀家的兒子,你就等着與你的親人在閻羅王殿裡團聚吧!”
說完這些話,元太后狠狠地拭掉了臉上的淚,冷笑着扭身就走。
走了幾步,像是記起了什麼似的,她又折了回來,一揮手就把香案上的所有東西都掃倒在地上,冷笑着:“給你上香,不過是想讓你聽見哀家說的話,哀家既然說完了,這香火你自然沒有資格再受。”她還擡手把懸掛着的上官紫畫像扯下來,扔在地上,用腳踩了十幾下,才滿意地離開。
鬆院。
“王爺,王爺,你別嚇妾身,你想哭,你就哭,你想喊,你就喊吧。”哭成了個淚從的周妃,心疼地拉住默默地躺在牀上,臉色卻像一張紙那般慘白的夜沐。
夜沐痛不欲生,但他不再流淚,剛纔的淚痕已經風乾了,他只是瞪着上方,一動也不動的。
李公公在一旁低泣着。
老天爺對這一家子實在太過份,太殘忍了。
前王妃的死,對王爺來說就是致命的打擊,知道世子還活着,王爺纔會慢慢地振作起來,隱忍着思子之痛,一直沒有去找回世子,對外裝着怎麼都找不到世子的模樣,讓世子安全地長大。要不是元缺發現了世子的蹤跡,王爺也不會提前去找世子的。
如今世子也沒有了,世子妃竟然也隨着世子而去,小王爺纔出生就不知所蹤,一件件,一樁樁,對王爺來說都是致命的打擊。
瞧着王爺萬念俱灰的樣子,李公公就心痛不已。
夜沐真的萬念俱灰了。
什麼希望都破滅,不要說圓了愛妻的願望,天下歸一,連兒子都沒了。
教他有何顏面面對九泉之下的紫兒?
他枉爲夫,枉爲父,爲夫保不住妻子,爲父,護不住兒子。
這一生,他到底都在做什麼?爲了百姓,爲了夜氏江山,更爲了兒子的活命,他心甘情願地被先帝推到攝政王的位置上,他哪有不知道少帝心裡恨着他,他能做的,只能逼着兒子慢慢強大。可人算不如天算,走到今天這一步,他失算,紫兒也失算。他的犧牲,紫兒的犧牲,就如同落花流水,化爲烏有。
“王爺,你哭出來吧,你就像剛纔那般,哭吧,求求你哭出來……”周妃哭着搖着呆呆的夜沐,這個樣子的夜沐讓她心慌,讓她不知所措。
她寧願他痛哭,寧願他痛苦得滿地打滾,也不願意看着他萬念俱灰的樣子。
“母妃……”
兩道怯怯的叫聲傳來。
得到消息的夜君睿帶着夜君瑜來了。
一進門,看到的便是父王呆呆不動,母妃痛哭流涕。兩個幼小的孩子便跟着哭了起來,特別是夜君瑜,他不過是四歲的孩子,什麼都懂,不知道爲什麼父王不會說話了,也不能再抱他了,更不知道他們怎麼都失去了自由,去哪裡都不能像以前那般自由自在的。
還有他最喜歡的嫂嫂怎麼還不回來?
世子哥哥又什麼時候回來?
兩個稚子的哭聲忽然讓夜沐回過神來,他用殘了的手朝夜君睿招呼着,夜君睿趕緊走到他的牀邊,他說不了話,只是衝夜君睿點頭,意思是告訴夜君睿,他當初交代過夜君睿的,夜君睿可以去做了,就是帶着弟弟離開沐王府。
就算世子哥哥沒了,他們也不宜再留在沐王府。
夜千澤死,夜無極再無顧忌,絕對不會放過沐王府。
兩個幼子,是他最後想保全的。
夜君睿含着淚搖頭,緊緊地拉住夜沐的殘手,跪在牀前。
這個時候,他怎能離開父王母妃?
世子哥哥不在了,他帶着弟弟離開,該去找誰?
夜沐瞪着夜君睿。
夜君睿垂下頭,淚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
周妃不知道父子倆在無聲地交談着什麼,只知道陪着哭泣。
夜沐再望向李公公,指向李公公,李公公跟在他身邊幾十年,對他的眼神還能看懂,走過來在夜沐耳邊小聲地問着:“王爺讓奴才帶着兩位少爺離開?”
夜沐搖頭。
李公公是他的近侍,很多人認識,如果讓李公公帶着孩子逃走,很容易會被人識破身份。
李公公想了想,再小聲地問着:“王爺是讓李夫人帶着少爺走?”
夜沐點頭。
李氏都快要被大家忽略了。
李公公明白地小聲說道:“奴才會把王爺的意思告訴李夫人的。”
李氏當初帶着世子逃走,隱在鄉村,對逃命有經驗,而且認識李氏的人並不多,由她帶着兩位少爺逃命,的確比李公公更理想。再說了李氏養育夜千澤十幾年,那些暗衛們也認得李氏,李氏帶着夜君睿兄弟倆逃走,或許還能得到暗衛們的保護。
雖說暗衛們對夜沐多少都有怨氣,可是夜千澤死了,他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沐王府這一脈被完全斬斷。
夫人還活着,小主人雖失蹤,不代表死亡,如果他們不幫着李氏,夫人知道了也饒不了他們。
寒初藍還活着,夜沐並不知道。
他是相信李氏,相信上官紫的眼光,知道上官紫培養出來的暗衛不會無情無義,更知道有部份人還潛伏在帝都的角落裡,時刻盯着這帝都的變幻。只要李氏帶着孩子走,那些人肯定會知道。夜沐自己殘存的一點勢力也能幫着李氏帶孩子逃走。
沐王府被圍得水泄不通,外面的水流不進來,他只能想辦法讓裡面的水流出去。
流雲院有地道,長風苑也有地道,李氏知道,所以李氏是帶着孩子逃走的最佳人選。
李公公立即去找李氏。
夜沐再一次望向了緊咬着下脣,悶哭的夜君睿。
已經有七虛歲的夜君睿很懂事,他不像夜君瑜那般哇哇地哭,可他這個樣子更讓人心痛。周妃望着兩個幼子,再望着牀塌上的夫君,只覺天旋地轉,幾乎無法再支撐住。
“父王……”
被瞪着的夜君睿痛苦的叫了一聲。
夜沐啊啊兩聲。
夜君睿拼命搖頭。
夜沐怒了,再次啊啊兩聲,這一次用吼的,雖然沒有說出一個字來,也讓夜君睿明白父王在生氣。他死命地咬了咬下脣,然後從母親的懷裡拉過弟弟,兄弟倆齊齊地跪着向夜沐和周妃叩頭,周妃不明所以,夜君睿兄弟倆叩了三個頭後,他把弟弟拉起來,望着牀榻上的父王,夜君睿狠命地一抹眼淚,拉着弟弟霍地轉身就走。
夜沐在兩個小兒子走出房間的那一刻,閉上了雙眼,淚,終是從他的眼角滑落。
哪怕是大白天的,很難從少帝的眼線的眼皮底下逃走,李氏痛苦地接下了這個重擔。
澤兒和藍兒肯定也希望兩位小少爺能逃出生天的。
拼了這條老命,她都要帶走兩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