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牀上那雪白雪白的人並沒有答話,他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慢慢地睜開眼睛,眼珠是黑色的,也是這個空間裡唯一的黑色。
純白色的空間,每一個地方都是純白純白的色彩,除了雪白牀上的那個人的眼珠之外,如同雪洞一般的空間裡,只有他的咳嗽聲在迴盪。
“白墨?”秦非凡慢慢地走近那雪白的人影,“是你嗎?”
“秦非凡……咳咳咳……”白墨的聲音非常蒼老,像是嗓子受過傷害一般,刺耳難聽。
“你的聲音怎麼了?”秦非凡走到白墨面前蹲下,下意識抓住他手臂的時候,赫然發現那手臂已經瘦的只剩下骨頭了。
“你……”
“咳咳咳……嚇着你了吧?”白墨說道,“對不起,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秦非凡看着骨瘦如柴,渾身雪白的白墨,莫名其妙的想起夢中經常出現的場景。
夢中是一片雪白的梅花,白衣勝雪的白夜叉迎風而立,雪白的頭髮飄揚,鮮紅的血跡觸目驚心。
那一抹存在於雪白空間中的嫣紅,像是一根刺一般,每一次夢到那個場景的時候都刺入她的內心深處,內心深處生生地疼。
“白墨,你到底……發生了什麼?”秦非凡有些焦急地問道。
“我原本以爲,原本以爲你見了我肯定會揍我一頓的,我原本以爲……咳咳咳……你見了我可能會殺了我的……可是……沒想到你……”
白墨一邊說着,一邊猛烈地咳嗽,他掙扎着從牀上坐起來,全身的骨頭像是酥脆了一般,只是稍微動一動便咔咔直響。
“別動。”秦非凡扶住白墨瘦削到難以想象的身子,“就這樣說就可以了。”
“我真的以爲你會狠狠地揍我一頓的。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心裡可能會更好受一些。咳咳咳……”白墨猛咳了幾聲,粗喘着氣說道,“我真的……”
“我早已經不怪你了。怪你有什麼用?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我怨天尤人也好,自怨自艾也好,這個結果是無法改變了。”秦非凡嘆了口氣,“我已經淡然了,放心吧,我會好好地生下這個孩子。”
她說到這裡,微微頓了頓。
“其實,在最開始,我也有過不甘。但是後來我想開了,因爲這是上天給我的恩賜,
我一定要笑納。”秦非凡輕輕地笑着,“所以,你放心吧,我一定會把……把我的孩子生下來,然後好好地撫養長大。”
“你的孩子……”白墨的眼神有些迷離,“是啊,是你的孩子。”
白墨說完這句話,輕輕地笑着,他伸出雙手,想要撫摸秦非凡烏黑的秀髮,那隻手慢慢地靠近,在接近的瞬間卻又以極快的速度垂下去。
“時間不多了。”他說道,“已經沒時間了。秦非凡,我有東西要送給我們的……不,你的孩子。”
他雙手指着一個地方,“原本,我想在他出生的時候,咳咳咳,當做他的出生禮物送給他的。我原本還想要見他一面的。現在看來,咳咳咳……已經……已經來不及了。”
他說着,看着秦非凡焦急的面容,露出釋然一般的表情,“我是最不想在你面前露出這麼醜的一面的。我知道你只對美麗的人感興趣。”
“但是,我沒辦法了。”白墨猛烈地咳嗽着,“秦非凡,一切都拜託了……孩子生下來之後,那罌粟花的標記會消除,而我的《桃花俠歷險記》也已經完結。夠了,這就足夠了,呵呵呵……已經足夠了。”白墨說着,雙眼空洞地望着雪白的牆壁。
他的手依然在慢慢地舉高,平常人很容易做到的事情,在他做來卻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氣一般,他依然慢慢地往上舉。
“白墨。”秦非凡抓住白墨努力往上舉高的手。
“能被你這麼抓住手臂,真好。”白墨輕輕地笑着,慢慢地閉上眼睛,他的嘴角扯出一個絕美的微笑,那微笑帶着滿足,幸福和解脫。
“白墨?”秦非凡看着白墨安詳的笑容,那雪白的身軀已經沒有了生命的徵兆,他就那麼靜靜地躺在雪白的牀上,在純白空間裡,像是散落在地上的白梅,飄零而冷豔。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是如此的丰神如玉,絕代風華,不過才短短几個月的時間,竟變得如此光景。如果不是親眼見到,秦非凡絕對不會相信,一個活生生的美男子會在短短時間內變得如此……如此的觸目驚心!
那個白衣翩翩,帶着些許邪惡的白夜叉,此時此刻正安詳地躺着,嘴角的笑容像是掙脫命運牢籠的輕鬆。
秦非凡的手有些顫抖,她踉蹌地站起來的時候,看到雪白的桌子上整整齊齊地放着一個厚厚的本子,本子的封面上寫着《桃花俠歷險記》這幾個
大字。
“騙人的吧?這就完結了?是爛尾了吧?”秦非凡顫抖地將那本子揣在懷裡,帶着哭腔,“喂,白墨,你也太不靠譜了吧,這麼匆匆茫茫完結也太省事了……”
“我還以爲要連載個幾十年呢。”
“這麼快……這麼快就看到結尾了……”
秦非凡哽咽着說着,雙手摩挲着那本子。
“他終於算是解脫了吧。現在的他,在這片蒼茫的白色世界裡,沒有象徵命運牢籠的印記,也沒有外界的紛擾。他以最乾淨的,最原初的,最乾乾淨淨的方式,就像他在出生之時充滿的美好和幸福一般,沒有命途多舛,也沒有英年早逝,更沒有不公,有的只是清晰明瞭的世界,以最簡單的方式死去。”那老和尚嘆着氣出現,長長的眉毛一跳一跳的,“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姑娘,請節哀。”那老和尚衝着秦非凡鞠躬說道。他說着,雙手一揮,純白色的空間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就這麼消失在秦非凡面前。
如果不是懷中的紙,她肯定會以爲這只是一場夢而已。
印象中,白墨似乎經常入夢,每一次入夢她都會潸然淚下。唯獨這次,她想要哭的時候,卻發現如論如何都哭不出來。
“姑娘?施主?”那老和尚見秦非凡沒有答話,又叫了一聲。
秦非凡從恍惚中醒過神來,“你到底是誰?喬裝成這個樣子,就是爲了引導我來見白墨最後一面嗎?”
“哈哈哈,小云兒說得不錯。你果然是個刁鑽古怪,不能以常理來思考的刁蠻小妞。”那老和尚哈哈大笑一聲,扯掉袈裟和麪具,露出一副仙風道骨,鶴髮童顏的老妖模樣。
“你是誰?”秦非凡皺着眉頭,看着他的打扮和氣度,莫名其妙地和靜雲師太的形象重合在一起,她瞪了瞪眼睛,不可思議地問道,“你口中的小云兒莫非是靜雲師太那老妖婆?”
“這天下也唯獨你敢這麼稱呼她。哈哈哈,我們小云兒可是經常提到你呢。”老和尚笑着說道,“白墨這小子拼了最後一口氣見你一面。也算是把這件事給了結了。”
“哦,對了。雲兒已經跟你說過了吧?了卻凡間這樁事,我跟雲兒要雲遊四海去了,你們這些小兔崽子會變成什麼樣子,要看你們的造化了。百里小子最是癡情,如果是他的話,小云兒應該也會放心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