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江大奎等匪徒作案無數,洗劫不計其數的金銀。後被官府通緝,大週上下全力捉拿,而孫行爲卻徇私舞弊,官匪勾結落下命案,使得那羣匪徒逃過制裁。
而後數年,江大奎等人隱姓埋名繼續活動。期間所得金銀,皆由當時還是教坊的天香樓孝敬去京城。
之後十年,天香樓花魁芙蓉出現,引得衆人追捧。而京城那位貴人也曾前來成爲她的入幕之賓,她極盡討好,卻不敵貼身丫鬟承歡與那貴人的一夜露水。
貴人得知承歡身懷有孕,極爲欣喜。讓人傳了消息來,明面上是邀芙蓉入京獻藝,可實際上不過是爲了暗度陳倉,想要將有身孕的承歡送入京城。
因着當時天香樓還算清雅之地,是先帝下令修建的教坊,賣藝不賣身,所以如此安排也不突兀。
偏生芙蓉嫉妒成性,在芙蓉客棧就對身邊之人下了死手。她原是想着留下承歡慢慢折磨,卻不想承歡命短,重傷而亡,最後她只能讓屠戶順子也就是徐傑將人千刀萬剮泄憤。
隨後她帶了承歡所生子嗣入京,一去再無蹤影。倒是留下駭人的鬼影客棧,繼續讓人經營。
當然,此時客棧再不是落腳之地,反倒成了賊窩之一。
加之那些賊人本就百無禁忌,挖墳盜墓甚至將擄來的美貌女子藏於空墳之中,繼而讓附近百姓越發懼怕。
宋蕊娘跪在地上冷汗涔涔,任由上位的蕭清朗斜睨打量。許久之後,才艱難開口道:“是,最初之時我未能入宮,時常來雲州錦州之地經營,甚至按着那位爺的話建造了雲州別院,以供一些被拉攏的官員玩樂。”
既然已經被人探明,她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了。實在是,她並不想嘗試蕭清朗的手段,更不想與魏廣等人過招。
“只是後來我被人送進宮中,才知道那人竟有通天的本事。”說道這裡宋蕊娘不由自嘲一下。
其實十年前,最初時候她不過是想要憑着美貌跟才情尋一個富貴之人依靠,又或者撈夠足夠的銀錢以供年老色衰之時揮霍。卻不想,她竟惹到了不該招惹的存在。
那人將所有人都玩弄於股掌,好似對誰都無情一般,偏生對子嗣卻極其看重。而自己,因着多年使用冷香丸難以有孕,這怎能讓她不心生惱恨?
剛入京城時候,她也曾想着憑藉承歡腹中剖出的孩子立足。奈何那位爺根本不與她相見,只派人帶走了孩子。隨後就讓她習得各種禮儀,最後送入宮中。
誰都不知道當時她一個嬌嫩的花魁,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跟太監的欺辱。最後逼的她一心想要得見天顏,求得龍恩。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費盡心機,最後依舊是個奴婢之身。
“京城中的那人是何身份?”既然宋蕊娘認罪,接下來就該蕭清朗問話了。
宋蕊娘看了一眼上邊的人,無力的搖搖頭,“我不知道,只知道十年前他讓我喚他容朗。”
蕭清朗並不爲她梨花帶雨的面容動容半分,只鐵面無私的冷着面容肅然質問:“那錦州城官員又是怎回事。”
“那些我已不太清楚,只是隱約知道江大奎跟順子等人,隔幾年就會帶新官員到別院,若是有異樣就會派人取而代之。”宋蕊娘牽動了下嘴角,卻發現做不出任何表情來,最後只能頹然道,“容朗爲人極爲謹慎,並不會讓我參與太多。”
“那些骸骨可是埋葬在芙蓉客棧的桂花樹下?”蕭清朗見宋蕊娘說的有氣無力,不由皺眉。“其中可是錦州城同知劉讓莫,還有通判、照默以及司獄司跟通判知事幾人。”
隨着謎團漸漸揭開,就好似又出現越發濃重的陰雲一般,遮掩了最直接的真相。
他相信芙蓉客棧一案,是宋蕊娘也就是芙蓉所爲,但是若沒有背後之人提供便利,左右通消息,他們小小匪徒又如何掌握那麼多官員的信息甚至是嗜好?
堂上衆人驚駭不已,心中早已驚懼難言。若王爺說的是真的,那就太過可怕了。莫名的,屋裡氣氛就又壓抑了許多,所有人的面容緊繃起來。
“呵呵,原來王爺跟許姑娘都查到了這般地步,倒也無怪我輸了。”宋蕊娘眼底利芒閃過,帶着偏執跟瘋狂道,“可惜啊可惜,就算如此,你們終究還是拿我沒辦法......”
說完這話,就見她突然噴出一股鮮血,接着就仰頭倒地。
許楚心裡一驚,赫然上前彎腰握住宋蕊孃的手腕,卻發現她早已沒了氣息。她對着蕭清朗搖搖頭表示無力迴天......
眼看案子就如此作結,芙蓉客棧幾十個冤魂終於大仇得報。可蕭清朗跟許楚的心裡,卻並沒有輕鬆半分。
芙蓉伏法理所應當,可她那模棱兩可的話,還有此案背後更深的牽連卻讓蕭清朗跟許楚心驚。
誰都知道,待選入宮的妃嬪跟女官,多是各地官員家中待嫁之女,不僅要家事清白,而且還會被暗中考察以正德行。德行有虧者,莫說入宮,怕是候選的名冊都不會選入。
且都說帝王后宮佳麗三千,實際上這所謂的三千中全然包括了後宮所有的宮女跟女官。按理說,她們都該是完璧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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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芙蓉......不僅是教坊花魁頭牌,更是有金主恩客,必然早已失身。那到底是誰,寧可冒欺君之罪,也要將人送入宮中?
又或者,那不過他隨意而爲,壓根算不得難事!
“此案已定,着雲州知府造冊落案,報三法司複覈。”蕭清朗垂眸,掩去眸中陰影,“雲州官衙所有官員及衙役徹查,但凡身世不清白者,當記錄在冊以做暗查。”
秋風拂過,幽森寒涼,蕭清朗起身目光冰冷的掃視衆人,良久才道:“今日來聽審之人,皆是本王親自查過品行之人,諸位當恪盡職守保一方百姓安穩。若再有徇私枉法魚肉百姓,如孫行爲者,本王必將奏請聖上嚴懲不貸。”
許楚一動不動的看着上邊威嚴厲色的蕭清朗,莫名就想到了當初南岸一事中他所有的暗中安排,恍惚之間,她好似明白了,眼下的案子不過也是他提攜自己所用。
堂上衆人見靖安王訓話,都噤聲恭敬聽着,待到王爺話音落下,才齊齊應承。
而冬梅早在宋蕊娘開口之際,就已經泣不成聲,如今見宋蕊娘自盡,更是恍惚着將人抱在懷裡。看的蕭明珠連連咋舌,小心湊到許楚身邊問道:“許姐姐,那宋女官害了那麼多人,還害了她,她怎得還......”
許楚心中升起淡淡的悲涼跟惆悵,嘆息一聲道:“斯德哥爾摩綜合徵,許多被害人有時候會對兇手或是施暴者產生一種病態的依賴跟感激。就如冬梅,被肆意欺辱甚至險些喪命那麼多年,所以但凡有點溫暖就會讓她感激涕零。”
所以哪怕她明知道宋蕊娘有問題,甚至陷害她,都會下意識的護着她。此時的她,就好似與宋蕊娘有着共同命運一般,將旁人當作惡人。
芙蓉客棧一案,讓許楚心力交瘁,連續幾日不停歇的驗屍查案,早已讓她的身體透支。
待到李伯等殘餘匪徒被斬的判決落下之後,她就熬不住的昏睡過去。一連一天一夜,任誰都沒能吵醒她。
等再次佇立到府衙門口時候,瞧着外面熙熙攘攘熱鬧繁華的街市,她竟然有種莫名的恍惚,就好似恍如隔世一般。
冬梅如今被安置到了慈善堂,平日裡也會去給一些富貴人家做工換取工錢。聽蕭明珠說,那詭異的客棧附近,當真藏了許多面黃肌瘦的村名,官兵找到的時候,他們有些因着屍毒已經病入膏肓了,就是府醫也無法救治。
她看着外頭朗朗乾坤,出神許久,直到蕭清朗自院中出來。
“怎麼了?”
許楚回頭看向那張俊美的容顏,吐口氣良久才平靜的說道:“我在想爲何幾個村落,加起來人數遠是那些匪徒數倍的健壯村民,爲何會輕而易舉的就被脅迫......”
若沒有遭遇那些,此時他們大概也都生活得安穩泰然,哪怕日子過得並不富足,但卻淳樸滿足。
陽光照下,讓衙前牌匾落下一片陰影,而許楚跟蕭清朗就站在那處靜靜凝望彼此。
暖意籠罩,許楚不由得就想起了美貌妖嬈的女掌櫃,還有那個狠心殺死心愛之人,卻又能爲兒子受人擺佈的順子。
大抵這就是最悲哀的事情了。
“莫要想太多了,此案已結,明日我們去往錦州。”蕭清朗率先上前一步,拉近自己跟許楚的距離,而後自然而然的伸手將她有些凌亂的髮絲梳理整齊。“暗衛已經有消息傳回,並未發現那些官員有何問題,不過他們好似查到了許仵作的蹤影......”
許楚聽他話音落下,一雙眼眸倏然亮起,壓下心底的擔憂追問道:“可有準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