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復一日,千歌在後宮裡待得更加犯愁。她雖然錦衣玉食,看似無憂,可心中始終惦記着風夙的安危,不知道他如今是否安然無恙。
皇家的大牢,千歌是經歷過的,那樣的幽深冰冷,讓人心顫。風夙本來腿腳就不利索,現在被剝了自由,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真不知道會是怎樣慘淡的境況。
千歌終是不能坐視不管。她叫來幾個比較信得過的小宮女,想求她們幫幫忙。
“綏兒,你們在宮中消息廣,幫我打聽打聽三王爺現在在牢裡怎麼樣了啊。”
千歌說着,便從自己的首飾盒裡拿了兩支玉簪遞給宮女綏兒。
見到如此貴重之物,綏兒撲通跪倒在地,“主子的吩咐,綏兒必當盡心盡力!哪用主子額外打賞給綏兒!”
其他兩個小宮女也跟着跪下,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簪子就等你們辦完了事回來再賞,可是這些你不能拒絕。”
千歌從另外一個木匣子裡拿出一個金線荷包,其中全是碎金子。
“這些拿去用,求人辦事總免不了要用到的。”
這袋碎金子,綏兒終於是接了,畢竟千歌的話有一定道理。後宮之內並無多少人情可言,多數人都是見錢眼開,認錢不認人的貨色。
領了命,綏兒並領着另外兩個小宮女出了千歌的宮殿。
用完午膳之後,千歌覺得有些乏力,便眯眼躺了會。可是眼睛剛閉上就看見風夙的臉,看到他被皇家大牢的陰冷氣息誘發了老毛病,膝蓋疼得臉都扭曲了,千歌即刻驚醒,從牀榻上一下彈起,擦了擦額上的汗,又把門口的兩個小宮女喊進屋,同樣打發了她們些碎金子,讓她們去旁的宮裡打聽三王爺的消息。
焦灼的千歌爲了安撫心情,只得獨自盤腿坐在窗邊,自己同自己下棋。那對比鮮明的黑白棋子,卻被千歌看出了世間衆生的臉。
隔了好一會兒,後來打發出去的宮女先回來了,千歌滿眼期許地看着她們,她們卻只衝着千歌搖搖頭。
千歌也不忍責怪宮女,揮揮手讓她們都退下,自己則面對着棋盤發呆。
小宮女們剛退下不久,又有一個回到了內殿門口,千歌正心煩意亂,餘光瞥見她的身影就悶頭問,“不是讓你們退下,沒事別來找我嗎!”
小宮女哆哆嗦嗦地應答着,“主子,湘昭儀和秋嬪來找您……”
湘昭儀和秋嬪是誰?千歌只嘆自己久日不在深宮裡轉悠,壓根不記得風傲天都有些什麼妃子。
“讓她們進來。”
千歌微微擡頭,怎料是話音還未落,那兩位來勢洶洶的女人便殺進內殿。見到李湘璃的臉時,千歌隱隱記起從前在宮中的時候見過她,那時她還只是小小貴人,一段時日不見,她還真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皇后獨坐宮中可是悠閒自在啊。”秋嬪一邊看着自己新染的指甲,一邊皮笑肉不笑地對着千歌陰陽怪氣道。
她的話立即就被李湘璃打斷,“秋嬪這是要氣死太后啊?面前這位都已經是廢后了,還稱皇后,不是要抹黑皇室尊嚴呀?”
“噢都是我嘴笨,錯了錯了,現在是三王妃呢。”
眼前這兩個來者不善的女人一唱一和的陣勢噁心着千歌,她不緊不慢地擡起手腕將黑白棋子一一收入棋罐,然後緩緩道,“我這處並不如太后那般尊貴高雅,怎麼能請來兩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哪?”
秋嬪一看就是那種喜歡聽好話的類型,聽千歌這麼一誇,笑都藏不住了,“三王妃真是會說笑呢,要說美,誰能比得上三王妃啊。”
千歌慢慢穿上鞋子,起身走到圓桌旁,請兩位妃嬪坐下,又讓門外的宮女進來斟茶倒水,還吩咐她們把小廚房裡做的甜點拿過來請二位妃嬪品嚐。
千歌這般客客氣氣的,秋嬪很是受用,可李湘璃卻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人,她只漠然坐着,冷冷一笑,“有些人看似這後宮裡最悠閒的,其實可坐不住,沒事地就往外邊派小宮女滋事。”
被李湘璃這麼一說,秋嬪這才記起二人來此處的目的,連忙收了好意的笑容,附和李湘璃,“就是啊,我在宮中也住了這些年份了,還是頭一回見着這麼沒有規矩、沒有教養的下人。”
說罷,李湘璃便動動手指,讓自己的宮女把綏兒推進了內殿,並摁着跪在了地上。
千歌不瞎,綏兒進來時,便見着她臉上那兩個鮮紅的五指印,看秋嬪的模樣充其量就是隻紙老虎,真敢打人的還是李湘璃。
千歌用杯蓋濾了濾茶葉,定定地看着低頭不語的綏兒,“綏兒,你說,怎麼回事。”
見千歌這般溫柔和氣,綏兒纔敢擡起頭來,聲音小得像貓叫似的,眼裡還滿含着淚,“主子……”
“三王妃這是要包庇下人啊,竟也不問我們,先問起一個宮女了。”雖然李湘璃處處挑刺找茬,氣勢逼人,但千歌也不把她放在眼中,聽她這麼計較,倒也覺得好笑得很。
“難不成我一個小小王妃,還能質問起皇上的妃子了?這些規矩,千歌還是懂的,若湘昭儀真心希望千歌來審問你,那千歌只能從命了。”
“好大的膽子!”李湘璃被千歌一番話噎得臉都不知道往哪擱纔好,而這會兒秋嬪的嘴又像被人塞了鞋拔子似的,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氣急敗壞的李湘璃狠狠用手肘撞秋嬪,秋嬪趕緊陪着笑臉解圍,“三王妃這是說什麼話呢,要不是你的宮女先傷了湘昭儀的宮女英裕,依照我們湘昭儀這種和氣性子,斷斷不會來此興師問罪的。”
千歌笑得淡然從容,“我竟不知綏兒身手這般好,還能打傷了湘昭儀的人。”
李湘璃一聽就知道千歌這是懷疑自己來此的原因,二話不說,只瞪着眼盯着千歌四目相對,然後擡起手掌拍了兩下,示意下人們將自己的宮女英裕帶進來。
“奴婢英裕參見昭儀娘娘,參見秋嬪娘娘,參見三王妃。”
“無需跪着,快些起身吧。”在衆人面前,李湘璃真是要扮演慈母娘娘的意思了,她竟和聲細氣地叫英裕起身,這在平日裡可幾乎見不着。
見英裕有些發怔,千歌便知道李湘璃這是演的一手好戲,不過下人反應遲鈍,看上去是沒有配合好主子的戲碼了。
看英裕還跪着,李湘璃一個人都快演不下去,好在秋嬪不顧身份替她扶起英裕,算是給了李湘璃一個臺階走下來。
千歌左右細看了英裕,並不知道她哪裡受傷。李湘璃又是一聲哼笑,“三王妃此刻擔心起英裕的傷勢了?”
千歌微微揚起下巴看着這個咄咄逼人的女人,“恕千歌眼拙,還真沒看出來這宮女哪處不對。”
李湘璃笑得狡詐,她扭頭看英裕,英裕很自覺地將衣袖捲起。
於是一道血痕便出現在衆人面前,秋嬪故作姿態,連忙噓聲,好像那傷口疼在了她身上似的。
千歌也不發怒,轉過臉問綏兒,“綏兒,這傷可與你有關?”
綏兒抹了淚回答千歌,“主子,那時綏兒急着回來回主子的話,沒留意英裕姐姐在一旁,不知怎麼的,就撞上了……”
千歌往前一步,“撞上怎麼能撞出血痕呢?”說完,她又細細看了看英裕手臂上的傷,那儼然是被什麼利物颳着蹭着了。
綏兒如實回答,“彼時英裕姐姐手上正拿着昭儀娘娘要用的簪子……”
“你在何處傷了她的?”
千歌越聽越覺得這事有蹊蹺。
綏兒越說越小聲,“在小花園中……”
一個宮女,青天白日裡拿着主子要用的簪子四處晃,顯然不太符合常理。再怎麼說,昭儀也是二品,平時裡用的東西起碼有個木匣子裝着,即便一時尋不到木匣子,也該有布包着,怎麼可能這麼敞着呢?
“三王妃該不會徇私吧?”李湘璃挑着眉等千歌做決斷。
如今是看着別人將自己推入陷阱,卻動彈不得了。千歌看了看綏兒,仍舊氣定神閒,“綏兒,我就問你一句,你是故意的嗎?”
綏兒連忙搖頭,“主子,借一萬個膽子給綏兒,綏兒也不敢去撞英裕姐姐呀!”
千歌正要轉頭跟湘昭儀說大事化小,自己送些上好的金創藥給英裕,再讓綏兒認真道個歉就完了,可是就在那一瞬間,李湘璃二話不說,三步跨做兩步走,衝上前來對着還跪在地上的綏兒就是啪啪兩巴掌,小宮女本來就有些微微紅腫的臉,如今更加紅腫得刺疼了千歌的眼睛。
綏兒並非自小跟在自己身邊的宮女,只是最近因爲風傲天留着千歌在宮裡,纔派了她來照顧。若是自己貼身的宮女,這檔子氣,受了便是受了,可是她是這樣的無辜,千歌本就麻煩她去辦一件有些危險的事,現在這後宮中不安分的敵人又把對自己的仇恨撒到綏兒身上,這讓千歌實在看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