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內,冷氣逼人,千歌被凍醒,眉毛微蹙間,聽到熟悉的聲音,“醒了?”
千歌掙扎地張開眼睛,卻是熟悉的人風傲天。
風傲天把自己身上的披肩扯下,當成千歌的被襖,又將僅有的大衣放在千歌身下,抵禦地面的寒氣,即便如此,還是擔心她冷到,便整晚死死地抱住千歌,想用體溫給她溫暖,卻疏忽了自己漸漸發白的臉龐以及被凍得青紫的嘴脣。
千歌強撐着擡頭,慢慢地吐出幾個字,“你還好麼?”
風傲天寵溺地搖搖頭,柔聲道,“不好,現在看你這樣子在這裡受凍,真的不好。”
說完,又將千歌身上的被子小心翼翼地壓實。
“爲什麼,爲什麼願意跳下懸崖?如果不是有這寒潭護着,現在……”千歌欲言又止,只是看着風傲天,想着他當日爲自己的安危,跳下懸崖,千歌有些感動。
風傲天自然知道千歌想什麼,他摸了摸千歌散落的髮髻,淡淡地說道,“因爲跳下來的人是你,是我五年來心心念唸的千歌,縱使我自己粉身碎骨,也絕對不可能任由你受到傷害的。”
千歌沒有回話,只是默默地看着旁邊的水流。
“千歌,你知道嗎?”風傲天拉起千歌的手,看着那白皙如蔥白的巧手,似是講給千歌聽,又像講給自己聽般地說道,“我一直以爲,我風傲天不會對任何人動真情,但你的出現打破了我的認識。”
風傲天用了“我”字,一向霸氣獨斷的他稱自己都爲寡人,或者朕,但是“我”這個字眼是極少出現的,不知道是他情到濃處的顯現還是這樣子寒潭的生活讓他漸漸忘卻自己的九五至尊的身份。
然,千歌是喜歡這樣子的風傲天的,看着對方爲自己放下身段,放下驕傲,對於任何一個女子來說,不論她是堅毅剛強還是古怪難捉摸,都是很十分受用的,千歌自然也不例外。
但千歌只是默默地聽着,沒有接話。
風傲天見千歌沒有說話,便繼續斷斷續續地說道,“你離開了五年,我找了你五年,幾次收到你已經離世的消息,我都十分悲痛,也正是這些,讓我意識到,我真的對你動情了。而這些情到深處,便不能自已地願意爲你跳崖,我已經差點失去你一次了,我不能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風傲天看着千歌的臉龐,深情地說出了這番話,千歌沒有迴應,但心底早已經百轉千繞,她的臉頰緋紅,心跳加快,雖然兩人早已有過肌膚之親,但這是風傲天第一次對她說這些話。
看着千歌有些紅潤的臉龐,一旁的風傲天心中充滿了失而復得的喜悅,他忍不住親吻了她的嘴脣,這一次,千歌沒有拒絕。
雖然掉落寒潭保住了性命,但由於之前千歌被瀟妃毒打的傷口還沒有痊癒,加上從懸崖掉下時刮到山旁的石頭、樹枝等,千歌身上的傷口有加重的趨勢,護愛心切的風傲天自然是注意到了這些。
他環顧四周,沒有可以爲千歌清理傷口的草藥,便欲外出尋找。
風傲天小心地將身上的單衣墊於千歌的頭下,關切地說“我外出尋找草藥爲你處理傷口,你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千歌點點頭,風傲天又往火堆中添加了柴火,這才離開。
待風傲天再回來時,已經是黃昏後了,千歌在半睡半醒間終於等回了風傲天。
風傲天臉上掛滿了汗珠,原本米白色的長衣,也因一路風塵便成土黃色,看到千歌凝視着自己,風傲天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汗珠,裝作不經意地笑道,“到底是被人服侍慣了,只是找個草藥都要那麼久,真的讓千歌笑話了。”
說完,風傲天將手上的草藥放到流水邊,細細地清洗起來。
風傲天沒有說,爲了找到這個可以處理傷口的鳳凰草,他一路上苦苦尋找了幾個荒地,險些被隨處可見的毒蛇咬傷。也沒有說,由於找到草藥時天色已晚,寒潭內路又曲折複雜,他迷路了幾次,一次險些踩空,滑向地底。
驕傲的他覺得這些事實在有些窘迫,但想想,還是忍不住笑起來。
千歌不知道風傲天在笑什麼,也不信風傲天語氣裡的輕鬆。雖然是第一次到了這寒潭,但環顧周圍的環境,自然是知道要在這冰天雪地的環境中找到可以醫治傷口的鳳凰草,自然是不容易的,只是風傲天到底在笑什麼呢。
千歌有些好奇,“都什麼境地了,還笑得出來?”千歌假意有些生氣。
這些都被風傲天識破了,他回過頭,看着坐在席上的千歌,笑着說,“能夠這樣子跟千歌相處在一起,自然是很好的,爲什麼笑不出來?”
千歌被風傲天的話噎到對不出來,風傲天便繼續得意地說道,“況且,能夠找到這治病的鳳凰草,本來就是十分值得高興的事情。”
說完,風傲天將拿起旁邊的石頭,將鳳凰草細細硯碎,放在一塊較爲乾淨的白冰上,又將堅冰弄碎,取出最中間的冰塊,放在如芭蕉般大的草葉上,至於火堆之上,不一會兒,冰塊便融化成水,便將水淋到硯碎的鳳凰草上。
做完這些,風傲天笑着說,“這樣子做成的草藥纔是最乾淨的。來,你且小心些再躺下,我將草藥放到你身上的傷口地方。”
風傲天一手拿着草藥,一手護着千歌,讓她慢慢躺下。
雖然風傲天心中大略知道千歌身上的傷勢並不輕,但是真的讓他看到她白皙的皮膚上面的一條條傷痕時,他仍舊止不住地揪心這樣子冰天雪地的環境中,千歌熬得住嗎?
風傲天小心翼翼地將草藥細細地放到傷痕上,怕草藥一開始烈性較大,還一邊放一邊輕輕地吹氣。
千歌只是忍着痛,但是看到風傲天小心吹氣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只管放上去就好,不要吹氣了,怪癢的。”說完,忍不住哈哈大笑,這一笑,氣一提,便又觸到了傷口的神經,她忍不住叫了起來“啊!”
“是不是弄痛你了?我輕點,你再忍下。”以爲自己弄疼了千歌的風傲天有些着急,放置草藥的速度更慢了。
千歌搖搖頭,“不是你的錯,別擔心,你只管敷上草藥就好了。”說完,將雙手託着自己的臉龐,做輕鬆狀。
風傲天點點頭,繼續爲千歌敷草藥。這個工序,卻是用了兩個時辰。
有了風傲天的悉心照顧,千歌身上的傷好得挺快,白天兩個人嬉笑怒罵地過得也自在開心,但是晚上時分,千歌卻總是做同樣噩夢。
一次,千歌又被噩夢驚醒了,這次她又夢見了黑夜裡面兇狠的大貓朝元一撲去,千歌總覺得這個不詳的夢有徵兆,所以每次被噩夢驚醒都開始擔心元一,故晚晚難以安眠。
每次千歌一醒,風傲天也會醒來,千歌睡不着,風傲天索性也不睡覺,就抱着千歌看星星講故事。
“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在齊雲國有一個傳統,每當士兵外出打戰時,都要在手上繫上一根紅繩。”風傲天抱着懷裡的千歌,語氣暖暖地述說開來。
千歌點點頭,迴應道,“這個自然是知道的,我當是他們保平安用的,有什麼特別嗎?”
風傲天搖搖頭,笑着迴應道,“自然不只這樣,最開始並沒有這個傳統。據說在還沒有建國處於抗戰時,我的老祖宗,那個時候他還是一個翩翩少年,叫風騏,跟一個年輕的女子相戀,一開始約會總是遲到,每次遲到,他都要跟女孩說,‘對不起,我來晚了。’女孩也不生氣,只是淡淡地說句‘沒關係,我也剛來,’到後來,戰爭打響,風騏需要到帶兵打戰時,跟女孩約好戰爭結束後在村口的大榕樹下見面。”
風傲天斷斷續續地說着這些,看到千歌還是饒有興致地聽着,便來了信心,接着說道,“後來,戰爭打了太久,風騏由於受傷,頭部受到重創,失去了記憶。”
“然後呢?”千歌笑着問道,雖然關於這種老掉牙的故事,千歌本來是沒有什麼興趣的,但是關於風傲天的家族史,千歌倒是饒有興趣的。
“據說是後來建國後,風騏得到各種照顧,終於在十年後恢復了記憶,然後想起了等待她的少女,便回到了原來的村落。”
“後來呢?少女還在嗎?”千歌低聲追問道。
風傲天搖搖頭,無奈地說道,“都十年過去了,什麼都物是人非,那個少女自然是不在的。本以爲她是嫁了平常人家,然後隨夫家離開了那地方,可是後來經過查詢,才知道在等待風騏的第五年裡,少女思念成疾,沒有多久就病逝了。”
“原來如此……想來也是個悽悽的故事。不過那跟紅繩有什麼關係?”千歌沒有沉下來思索,而是急着發問,因爲她忽然發現自己喜歡聽風傲天講故事,他那嗓音能給人一種安全感,不至於在陌生的環境裡產生焦慮和不安。
“其實這種錯過是十分遺憾的,爲了提醒分離的戀人,也爲了讓戀人最後能夠相守,齊雲國後來便有了一個不成文的傳統,凡是外出的男人女人都會有一根爲對方縫製的紅繩,即便滄海桑田,這個紅繩都能夠提醒着雙方。”
說完,風傲天拿出了準備好的紅繩,繫到了千歌的手腕上,“提醒雙方,不要忘記。”風傲天邊說,邊帶着有些孩子氣的狡黠笑容向千歌展示了自己手上的紅繩,說道,“對不起,我來晚了,但是從此,我也有不能忘記的人了。”
千歌笑得格外輕,輕得差點讓人看不出來。她微微低頭,仔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紅繩,紅繩上繫着一個獨特的白狼掛墜,千歌知道,這是風傲天的家族象徵。
千歌在心裡默默地說道,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