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其反
裴皇后也有些詫異,不動聲色地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笑容如常,看不出什麼不對勁。只是,三句不離二皇兄。一會兒是“二皇兄每日當差如何辛苦”,一會兒是“二皇兄心念父皇龍體恨不得親來伺疾”。
坐在龍榻上的宣和帝,原本滿目輕鬆的笑意,聽着聽着,笑容漸漸收斂。目光也冷了下來。
然後,在六皇子再一次提起“二皇兄”的時候,宣和帝冷不丁地張口:“你二皇兄派人給你送信了?”
六皇子:“……”
六皇子心裡一個咯噔,不知自己什麼地方說錯做錯了。在宣和帝冷然不快的目光中低下頭,低聲應道:“是。父皇是怎麼猜到的?”
原來如此。
一旁的程錦容,瞬間便想通了是怎麼回事。心裡油然而生一股無名怒火。
這個二皇子,委實太過分了!
怪不得六皇子今日“練箭過度”,一定是收到了二皇子的信後滿心悶氣無法訴之於口,纔會使勁練箭。
“哼!若不是他送了信給你,你怎麼會忽然提起他,還不時張口爲他說好話。”
宣和帝的好心情,也掃之一空,聲音冷了下來:“將你二皇兄的信拿過來,朕倒要看看,他到底在信中寫了什麼。”
這是要爲六皇子撐腰出氣了。
六皇子的反應卻出乎宣和帝意料。
六皇子在牀榻邊跪了下來,一臉誠懇地說道:“父皇息怒,請聽兒臣一言。”
“二皇兄確實是心中惦記父皇,纔會寫信給兒臣。兒臣在父皇面前提及二皇兄,也是想代二皇兄盡一盡孝心,絕無他意。”
“父皇若因此動怒,委實令兒臣心中有愧。二皇兄心裡也一定不是滋味。都是父皇的兒子,惦記父皇龍體,難道也有錯嗎?”
宣和帝:“……”
這個傻小子!
你是真孝順沒錯。可你那個好二哥,不過是打着孝心二字,來分你的聖眷恩寵罷了。
六皇子的眼眸黑亮而清澈,就如河流淺溪,一望可見底:“父皇別生氣了,好不好?”
宣和帝堅如磐石冷硬如刀的心,竟在這一雙清澈黑亮的眼眸下軟了下來。
宣和帝終於嘆了一聲:“罷了!朕看在你的顏面上,不動怒便是。”
頓了頓,又道:“小六,你待人赤誠,友愛敬重兄長。這都是極好的,朕也覺欣慰。只是,你也別太實誠了。誰真心誰假意,你得學着分辨。”
六皇子乖乖點頭應了。
裴皇后此時才張口笑道:“行了,小六,快起身吧!在你父皇面前,你想說什麼,只管說便是,不必動輒下跪。”
此言一出,宣和帝的目光又恢復了溫軟:“你母后說的是。朕是天子,也是你的父親。兒子和父親說話,不必多慮多思,想說什麼但說無妨。”
溫和的父親,慈愛的母親。溫柔的矚目,疼愛的叮囑。
這是他夢想了多年的美夢,一夕之間,忽然都成了現實。
六皇子鼻間驟然泛酸,眼眶有些溼潤,重重應了。
六皇子起身擡頭,正巧和程錦容的目光對了個正着。程錦容的目光也同樣溫柔,甚至令他生出瞭如嫡親長姐般的錯覺。
六皇子眼眶又是一熱,悄悄擡起衣袖,擦了擦眼睛。
宣和帝心裡也是一軟。
換在以前,他絕不樂見兒子落淚。堂堂大楚皇子,應該堅強勇敢,豈能像姑娘家一般動輒哭鼻子抹眼淚。
可現在,他龍體虛弱,比平日脆弱,心腸也比平日柔軟得多。看着年少的兒子這般真誠易感動,心裡涌起陌生又奇異的動容。
如果宣和帝肯坦然承認,他會知道,這是一個父親對血脈相連的兒子深沉又不會訴之於口的疼愛。
……
六皇子平定心緒,張口告退:“天色已晚,父皇早些歇下,兒臣也該告退了。”
宣和帝笑着允了。
裴皇后也隨之起身,柔聲說道:“皇上,臣妾送一送小六。”
裴皇后定是想私下問明二皇子來信一事。宣和帝心中有數,卻未說破,略一點頭。
待裴皇后和六皇子都退下,宣和帝纔看向程錦容:“程太醫,朕的傷處有些刺癢。”
宣和帝生性高傲,不肯在人前示弱。非等裴皇后和六皇子退下之後,才肯稍露一二。
程錦容應了一聲,走到龍榻邊。趙公公等內侍,小心地扶着宣和帝躺下,併爲宣和帝解開衣襟,露出腰腹處的傷痕。
每日除了服用湯藥之外,外傷處也要固定地換藥。之前每日換三次藥。如今傷處有了起色,便改爲一日換兩次藥。
程錦容以利剪剪開紗布。
宣和帝腰腹處的傷痕袒露袒露在眼前。
這道傷疤,長約三寸。傷口縫合的十分整齊,如今已結了疤。
程錦容略略俯身,仔細檢查一番,才起身稟報:“傷處結疤,新生皮肉,有些刺癢也是難免。微臣再爲皇上多敷一味止癢的藥膏,症狀會有緩解。若還有刺癢,請皇上稍微忍一忍。”
宣和帝嗯了一聲,待傷處重新敷藥包紮好之後,似不經意地隨口問了一句:“朕要將養多久,才能恢復如初?”
程錦容從不在病症上說謊或虛與委蛇,張口答道:“少則一年。多則兩三載。”
宣和帝:“……”
習慣真是可怕。這兩個月來,宣和帝漸漸適應了程錦容說話行事的風格,竟也覺得有話直言是樁好事。
至少,他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體如何。
宣和帝注視程錦容良久,忽地說道:“程錦容,只要你能徹底治好朕的病症,令朕恢復如初。你想要什麼,朕都賞你。”
程錦容面色未動,恭聲謝恩:“微臣先謝過皇上。”
宣和帝今晚似格外有說話的興致:“你會想要什麼?”
程錦容略略擡頭,和躺在牀榻上的宣和帝對視,輕聲說道:“到時,請皇上賜微臣一面免死令牌吧!”
“微臣性情耿直,說話直率,難免有觸怒皇上的時候。皇上賜微臣免死令牌,微臣便沒有性命之憂,一心爲皇上伺疾。”
宣和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