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望奈何橋上,鬼魂殘影,稀稀落落,呻吟哀嚎,世間無一人可逃過輪迴,這般親眼見到,多是惆悵,距離死亡這麼近,越發能感受到死的枯寂。
“只要喝下孟婆湯,就是忘記前世種種嗎?”她忽得有感而發。
“是。”他淡漠回答。
“所以小諾也會忘記我這個姐姐,我還沒聽到他叫我一聲姐姐。”她好似自言自語,牽起塵世回憶。
“我要去見小諾。”她轉而語氣甚是堅定,她有軟弱時,也有堅強處。
“要本尊帶你去?你以爲本尊很閒嗎?”他的語調上揚,似有些不樂意。瞬時打破了清澄的哀怨靜思。
他一句話,噎得清澄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若回答是,顯得她臉皮多厚。但回答不是,她一個人如何獨闖地牢。
他見到清澄一副吃癟的模樣,心中覺得好笑,眼角眉梢處微微上揚,獨有風姿。
他利落一個轉身,獨留下一抹高大修長背影,清澄瞬時覺得失去了心裡的支柱,不知該如何?
忽然聽得一冷漠充滿磁性的聲音,“杵在那裡作甚,等着被採陰補陽嗎?跟着。”
清澄瞬時臉頰緋紅,他竟然還調侃戲虐她,誰讓她以爲鬼是吃人的呢?扭扭捏捏的跟了上去,樣子好不有趣。
她在所有人面前從不流露出這般嬌憨樣,總是淡然適從,聰慧有禮,可怎麼面對一隻鬼時,她就變得不像自己了呢。
跟在他身邊,像是很隨意的遊覽了一遍陰曹地府,從被鬼嚇,到鬼怕她,狐假虎威的姿態。從未想過她會和一個鬼莫名其妙的扯上關係,而且他爲何總是在她受困時及時出現,像是守護神。
再次被他懷抱於胸前,姿勢親密,飛過夜空,穿過陰陽。終於到了關押小諾的地牢。
門口守衛森嚴,幾隊獄卒來回巡視。
“我們怎麼進去?你能放鬼出來把這些獄卒嚇暈嗎?”清澄壓低了聲音很認真的說道。
他聽罷,嘴角不自覺一顫,她怎麼會想出這種餿主意。
“不能。”
“你是鬼,可以穿牆而過嗎?要不你先進去。”
“不可以。”
“那你能迷惑這些獄卒,給我們放行嗎?”
“不能。”他瞬時感到無奈,她對鬼就這麼不瞭解嗎?他堂堂鬼帝,需要用那些麻煩低下的手段嗎?
清澄還想詢問身爲鬼的他有什麼能力,剛張嘴就被人用手堵住了,準確的說應該是一隻鬼。她瞪大了眼睛表示不解。
“現在開始,閉嘴。”他冷漠霸道的命令道。幾千年來,今夜是他聽過最多廢話的一次。
清澄充滿歉意的點點頭,暗惱自己多嘴,太過好奇,往後定要少言慎言。
他強勢,直接拉過清澄的手,就在來回巡視獄卒的面前,可謂是明目張膽,拉着清澄就往刑部地牢裡走。
而那些獄卒像是眼盲了一般,完全看不到他的存在。他們兩人手牽手,閒適悠然的走過刑部大門,再到地牢。
清澄內心雀躍驚喜,從未有過的感受,他和她像是隱身了一般,這是鬼擁有的神奇能力嗎?
一高一低,一大一小的身影悠閒自在的穿梭在獄卒中間,而他彷彿帝王,眉梢處暈染的尊貴與淡漠,輕抿着雙脣,脣角勾起似有若無的笑容。寬厚的手掌握着她的柔荑,自然可感受到她內心雀躍,仿若一好奇孩童。
見她驚奇,微啓雙脣正欲說話,他擡起修長手指,輕薄如蟬翼,微微觸感掠過她的脣角,示意她閉嘴。
清澄低頭垂眸,有些不自在的要掙脫他的手掌,被他狠狠一捏,直接快步拖到一靜謐之處。
“怎麼了?爲何不直接進去?”清澄疑惑,地牢大門就在眼前。
“有人,稍後跟隨進去。你再敢放開本尊的手試試。”他眉梢染上一絲怒意,她三番兩次的要掙脫他的手,每次教訓她都不張記性。
“知曉,以後不會輕易放開。若然放開,是否就不能隱身了呢?”清澄見他微有怒氣,速而轉移話題。
他聽此,脣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乾脆利落的回答了句“是。”
他是鬼帝,隱身自如,只簡短心咒就能令旁人隱身,隔絕他人視線。根本不需要拉手接觸這一環節。
稍後便聽到說話聲和腳步聲,清澄回頭,見到了熟人。
獄卒前面帶路,跟着一女子,步態端莊,面遮黑紗,可不就是嫡姐沈若雲。見她裝束應該是爲避人耳目來地牢探視沈清諾。
清澄見到她,五味陳雜,活埋之仇不能不報,但同時清澄也希望這一次沈若雲可以救小諾,她不是和小諾姐弟相稱嗎?
他見她臉色有些凝重,拉着她的手,帶她隨沈若雲和獄卒,也跟進了地牢。
地牢潮溼陰暗,隨處可見是老鼠,裡面犯人喊冤狂叫。清澄看到某處關押的犯人皮肉正被老鼠啃咬,清晰可見的白骨森森。這刑部大牢簡直就是烈獄,很多犯人都悄無聲息的死在這裡。
沈若雲見此情景,嫌惡不已,捂住口鼻,躊躇一會才繼續向前走去。
小諾被獨立關押在地牢深處,空蕩蕩的牢房裡,他蜷縮在角落,渾身散發着惡臭,髮絲凌亂溼答答的黏在額頭,從噩夢中驚醒。他身上衣服被鞭笞破爛,血跡斑駁,臉色蒼白,佝僂的身影就像是個年邁的老人,短短兩天時間,他被折磨到如此不堪。
清澄眼角溼潤,淚水流過,下意識的就要衝過去。而他及時將她拉住,示意她沉住氣,靜觀其變。
沈若雲見到沈清諾如此,帶着面紗的臉龐,嘴角勾起彎彎的弧度,是報復的快感,看到那賤人的弟弟如此悽慘,內心激動喜悅。
她輕輕眯着眼睛,欣賞着沈清諾身上的傷痕,血跡,帶有嫌惡,瞧他那可憐樣,就是骯髒的老鼠。這是老天有眼,她的親弟弟剛出生就死了,所以那賤人的弟弟就該償命,就該如此。
沈清諾黑腫的眼睛,看到沈若雲,剎那滿眼放光,像是抓到最後一刻救命稻草,他匍匐着身子,爬到鐵門外沈若雲的腳下。
還驚喜的叫着,“嫡姐,嫡姐,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清澄聽此,整顆心都要碎了,絲毫不誇張,揪心的痛。
沈若雲嘴角依然揚着,得意譏諷的笑容,可她的聲音依然如往日溫柔,她僞裝的真是好。
“小諾,姐姐爲你的事情想了很多辦法,到處託人,今日才得以進來看你。”沈若雲語氣充滿擔憂。
實情是她這次來,是奉了沈父的命,要不然她纔不會來呢。沈父要沈清諾認罪伏法,萬不可多嘴,牽連沈家,總之一句話,他犯的錯,自己承擔,和沈府毫無瓜葛。
“嗯,謝謝姐姐能看我,我什麼時候能出去啊,我不想待在這裡,帶我出去。”小諾說到這裡,已經是嗚咽流淚了。
“小諾,你冷靜些。”沈若雲有些不耐煩,他鼻涕眼淚的往她精美昂貴的衣衫上蹭,她想趁早離開這裡,省的沾染晦氣。
“小諾,你這次犯的錯,非常嚴重。因爲你,顏家在朝中一直對抗父親,父親被你連累之深。顏家糾集市井惡棍,蠱惑百姓,日夜在沈府鬧事,府內人心惶惶,不敢外出。沈家風評極差,沈家的清譽都被毀了。實話與你說,我念及你的姐弟情,纔想盡辦法來看你。府內上下都對你失望之極,你是犯了殺人大罪,如何能輕易免你死罪?”
沈若雲一副恨鐵不成鋼,失望的語氣,卻還一直扮演着知心姐姐的形象。
清澄見到沈若雲僞善的模樣,心中作嘔。
“不要啊,嫡姐你是最疼我的。你說什麼話我都聽,你說不喜那災星,我就各種羞辱她欺負她。你說大哥自私,不顧念手足情,我還告狀給父親。你說我孃親總是欺負大姨娘,我還慪氣不和孃親說話。”小諾哭喊着說,他不懂爲何他那麼聽話,嫡姐都不能救救他嗎?
沈若雲心裡暗罵一句,‘蠢貨,說什麼你也聽。怪不得出了事,根本沒人願意搭理你這小魔頭。’
沈清諾緊緊拉着沈若雲衣裳,依然不死心,“我被官差抓的那天,嫡姐你不是示意我將一切都推給那災星嘛,我做到了呀,你救我出去啊。”
清澄聽到此,有些心寒。她爲了救他,被活埋了,若然沒死還爲他下陰曹地府,只爲救他。‘小諾,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能懂?’
“小諾,你好自爲之,萬不可再拖累沈家,你要學會承擔自己犯下的錯。認罪吧,來世我們再做姐弟。”沈若雲好一副語重心長,肺腑之言,道貌岸然,扯開小諾的糾纏,掩淚而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