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英殿是皇上日常處理政務的偏殿,不大,但在大梁朝的政治地位極其重要,不是一般的臣子絕不可能被召來這裡來議事。
所以今日被召來的朝中重臣們瞧見公孫弘在此出現,倒是頗爲意外的。可等他彙報完事情,整個大梁朝的領導班子們的表情都凝重並嚴肅起來了。
大梁官制,並不專設丞相一職,而是將丞相職權分化爲中書省、尚書省、門下省三省共同執掌。
首先說話當然是最有實權的尚書省左僕射,第一丞相賀憲,“簡直難以置信,怎會流傳起這種無稽之談?陛下,臣建議迅速徹查此事,並近期加強對京城的檢控,以防不測!”
高顯道,“賀卿是想到了什麼?不妨直言!”
見皇上威嚴果決,賀憲講話也沒那些彎彎道道了,直截了當的道,“流傳這樣閒話,目的無非是兩個,一是令天下臣民產生恐慌心理,從速嫁女,並對聖上的私德產生疑慮。二是令無知百姓生出攀龍附鳳之心,帶着女兒上京參選,以期一躍龍門,身價百倍。可若是最後發現此事乃是無中生有,來京城的百姓就極易爲人挑唆,引發騷亂。可以說,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都是對我朝根基的極大動搖。是以臣認爲,散播這樣謠言之人,必是別有用心,極有可能是前朝餘孽或者各地尚未完全臣服的匪寇之流,必須從速從嚴查處,將事態控制在最小範圍之內!”
“賀大人所言極是。不過微臣卻不大明白。這樣的流言,到底是怎麼起來的,又怎麼沒人早些報上來呢?”
眼下說話的是門下侍中,排位第三的丞相李希烈,他說着這話,就把目光又轉回了賀憲身上。
賀憲掌管尚書六部,統領文武百官,這件事他應該是第一個知道的,可他卻也表示了震驚,不管有多少理由。都是他的工作不到位。李希烈跟賀憲素來不和。眼下遇着機會,自然不願放過這個公開在皇上面前上眼藥的機會。
賀憲自知理虧,也不辯解。中書省長官,第二丞相姚璟處理公道。站出來替他說話了。
“李大人。眼下最重要的恐怕是先把事態控制住吧?等到事態平息。界時誰該領怎樣的責罰,自有聖上明斷。”
高顯也是這個意思,眼下再吵有什麼用?就算抓幾個出來砍了頭能讓百姓回去了嗎?
“衆卿不必爭執。且依賀卿之言,先速速擬出個對策來纔是要緊。”
既然要商量大事了,那公孫弘位卑職小,自然不宜留下旁聽,可在他告退之前,高顯卻多問了一句,“這回公孫將軍處事機變,回報得很是及時,朕打算讓你重回京師,歸入羽林軍協助京城防衛,你意下如何?”
賀憲望過去時,不覺露出幾分關切之意,就見公孫弘跪下,沒有半句廢話,“謹遵陛下旨意。”
高顯滿意點頭,“那你先下去吧。”
賀憲不覺鬆了口氣,然後迅速集中心神開始探討起如何應對之事。
皇宮裡的會開得是熱火朝天,而歐陽康回了破園,卻得面對念福的冷若冰霜。人家甚至連飯也不等他的早已吃過了,所以歐陽康還餓着肚子就去跟人家解釋。
“好了好了,你就別生氣了。我這麼做,還不是爲了你?你聽我說……”
“聽你說什麼?又什麼叫做爲了我?難道是我讓你去討好他們的?你知不知道他們剛纔在這裡是怎麼對我的?你來看,來看呀!”
指着滿桌子收拾出來的東西,念福氣得恨不得把摸過用過她這些東西的人的手指頭都砍掉!
她不是小氣,如果這些東西是她自己買的,她還沒這麼心疼,可這些東西不是歐陽康送的,就是沐劭勤送的,可是眼下看看,都給弄成什麼樣兒了?
胭脂花粉就不說了,只說那件白狐皮斗篷吧。她自己都捨不得穿,可高氏不僅穿了,還把衣角弄上了油污,念福看到的時候,心疼得差點沒哭出來。
這是沐劭勤送她的一片心意啊,人家自己都捨不得穿,把這麼好的東西給了她,可這才幾天啊?就給糟蹋成這樣了。
念福想想就覺得心裡窩着一把火,偏生無處可發,堵得她說不出話來。因爲她知道,那夥人真的就是她舅舅一家,可她寧願自己真的失憶了,也不想認識這幫子極品親戚!
歐陽康看看這滿地的狼籍,他也覺得心痛,可能怎麼辦?身爲一個男人,天生比女人更加理智,“我也知道你舅舅一家人有諸多缺點,是招人煩。可是眼下不管怎麼說,他們找上門來了,咱們就不能不管,你懂不懂?要是給人知道,人家不會覺得你舅舅一家不好,只會看着我們過得好,他們過得不好,就覺得我們不懂事,你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念福是真的傷心極了,也生氣極了。
沒想到歐陽康,這個最該跟她站在一個陣營裡的人,居然還要站在對面跟她講這些大道理,這讓她憋了一天的火一下子全都爆發了出來。
“日子過得好不好自己心裡清楚就行了,幹嘛要在意別人的想法?就是別人說了,那還能少塊肉不成?誰愛說誰說去,又有什麼關係?”
這話就是不講道理了。
歐陽康是在眼下這個社會薰陶下長大的人,所以他深深的懂得,百姓的評語對於一個人的重要性。
如果今天是有施老爹施大娘或者哪怕蕙娘在場,念福再要怎麼對舅舅一家,他絕對不會多說半個字。可眼下念福是晚輩,不管長輩做錯了什麼事,你一個晚輩都沒有跟他去計較的道理。
就好象他那個不靠譜的爹,雖然總是做些讓人糟心的事情,可不到他舉刀殺人的那一步,歐陽康都沒辦法明目張膽的去反抗他。
百善孝爲先。忤逆,就是這時代最大的過錯。
而施舅舅一家雖說不是念福的爹孃,但要是當真放着不管,不管施舅舅曾經做錯過什麼,、別人一旦看到念福過得好,而舅舅一家過得不好,所有的人都會反過來說是念福沒有人情味,不夠大度。
這就是這個社會的現實。
歐陽康能體諒念福的心情,如果可以,他也願意站在念福這邊,甚至幫她去狠踩施舅舅一家出氣,可他知道自己不能。
因爲一個人永遠都是屬於這個社會的,做個少數派永遠會比做個多數派辛苦。
就好比蘇澄,那樣有才華,有個性,敢公開標榜自己是斷袖的一個人,可他怎麼從來不讓杜川出去多說什麼?
這就是對杜川的保護,也是因爲蘇澄知道,做少數派有多辛苦。不過他有本事,他混到那個份上了,他可以滿不在乎,可他不能不在乎自己在乎的人,所以他把兩個人的斷袖全扯成他一個人的問題,讓自己成爲衆矢之的,承擔所有的風言風語。
可歐陽康不行。或者說,他清醒的認識到在這件事上,不管是他,還是念福都不可以去做那個違反常理的少數派。他們都還太年輕,他們經不起這種名聲的損失。
眼看念福在氣頭上,什麼也聽不進去,歐陽康只能跟她說,“行了,這件事咱們到此爲止。你舅舅一家的事就交給我來處理,好嗎?”
“不好!”
看他放低姿態,念福卻更加火冒三丈,覺得他這就是懦弱無能和稀泥。
“他們又不是你家人,誰讓你多管閒事?”
看看那家子人對自己的態度,也不知道從前她們母女受了他們多少氣,後來還差點害死她,不!是已經害死了,自己可是外來戶,這樣的人怎麼值得去對他們好?
歐陽康沒辦法跟她講道理了,只好換了個話題,“今天鋪子裡頭的事,我已經問清楚了,是北市一些酒樓聯合起來針對的咱們。”
什麼?念福一下子給轉移了注意力,“那你報官沒有?”
歐陽康微微皺眉,“報官?不大好吧。人家說起來也不容易,眼下……”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念福氣急了,也不聽他把話說完,就急衝衝的嚷嚷起來,“做爛好人有用嗎?人家都那樣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你不說幫我,怎麼還替他們說好話?你是不是沒見着他們當時怎麼欺負我的?連羅小言的頭都打破了,要不是平國公和公孫弘及時趕過來,你知道現在是什麼後果嗎?這件事不用你管了,我去找他們,自己解決!”
歐陽康再好的脾氣,此時也有點不高興了。
男人最怕的就是心愛的女人拿自己跟別的男人比較,尤其當他還處於比較弱小的時候,這麼做,真的很傷人自尊。
“是!我知道自己沒本事,比不上平國公有權有勢,也比不上公孫弘會功夫,可我問你,就算他們今天打跑了這羣人,可明天,你能保證再沒有人上門找茬嗎?到時你要怎麼辦?來一個滅一個,把人家全都趕盡殺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