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告退。”龐泰心領神會地告退。
龐泰與趙棋允各有所司,很多事他知道但趙棋允不知道,也有很多事趙棋允知道而他不知道,此時是有話要單獨與趙棋允說了。
“主子,老奴覺着這位許姑娘並不知內情,您又何必多此一舉?還不如……”趙棋允快速地在頸間做了個手勢。
“人生在世,一死倒是簡單容易了。如果她有一天發現,她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假的,而她是這個局裡唯一一個不知情的,趙棋允,你說她會如何?”戴元冠半隱在光影裡,目中詭譎,深不可測。
“老奴問句不當問的話,主子知曉一切時,又如何了?”趙棋允這話裡透着幾分揶揄,倒有點像他的長輩。
戴元冠瞪了他一眼,眼角皺了一下,又被他迅速地撫了一下,答非所問地道:“她是老主子的血脈,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她,就當是報答老主子對我的養育之恩了。”他苦笑了一下,“對她來說,活着未必是福。”
段氏在庫房裡等着許嘉彤,這裡並非普通的庫房,存放的都是樣品和精品。看見許嘉彤進來,她撫着架子上一匹絲絹道:“這中品色的天水碧如今已不多見了,就衝着這個,戴爺也不會對你不滿意。”
“師父,我倒是覺得戴爺對我並不放心,也難怪,畢竟我沒有經營過織造坊。”許嘉彤擔心的還不止於此。
“以戴爺的本事和戴家的家業,恐怕他很難真正對誰滿意。我與他說起你時他並未反對,便有七八成是應承了的。只要他未對你明說不打算用你的話,就無礙,你還是不要杞人憂天了。”段氏胸有成竹地道。
“他的確未說不用我的話,可是他有些怪,如果我不是能確定以前從未見過他,一定會覺得這中間是結了仇的。”許嘉彤只能把這種還模糊的感覺說出來。
“你的父親在工部,對你多少是個助力,光衝着這一點,戴爺也會對你高看一些,更不必說你這雙巧手上的功夫了。上位者我見過一些,即便是比不上戴爺的,也大體都是如是。你從前見的人不多,容易多心,日後習慣了也就好了。”段氏勸道。
但願如此,許嘉彤隱隱覺得事情並非如此簡單,可是也確如段氏所說她沒有落在實處的證據。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她還是不要平添煩惱了。
段氏取了天水碧給戴元冠看,隨後傳了話來,讓許嘉彤放心,但並沒有讓許嘉彤進去復見。許嘉彤一路忐忑不安地回了祖宅,心裡時而平靜,時而發慌。
戴元冠這個人不簡單,可是許嘉彤還是覺得,這個人實質上比看起來要複雜的多。段氏有句話說到了點子上,她的閱歷太少,對戴元冠這個層次的人的瞭解更是少之又少,以至於戴元冠究竟有什麼樣的秘密,她思來想去仍然半點找不到頭緒。
府裡的人已經用過午飯,雙繡讓人熱了飯菜送到許嘉彤屋裡。許嘉彤心不在焉地用了兩口,索性去睡午覺。
被子裡有一團白毛拱了幾下,把小爪子搭在她下巴上,昂着頭,拿兩個翕動着的小鼻孔對着她。
“你回來啦,祖母還好嗎?”許嘉彤揉揉它的腦門。
“咕咕。”它用腦門蹭她的臉,在旁邊蹦着轉了個圈,示意身上沒有別的東西了。
“真乖,好了,讓我睡會兒,晚點再給你吃甜草。”許嘉彤打了個哈欠,背過去被被子一攬,背後立刻傳來“呼呼的噴氣聲。
白胖的身子靈巧地越過她的頭頂,蹲在她眼前,兩隻紅寶石般的圓眼恨不得貼到它臉上。
“一起一起,再鬧沒有甜草,也沒有果子。”許嘉彤大被一卷把白團也蓋了進去。
被子一蓋,彷彿把所有煩惱都隔絕在外,若是能一直這樣舒心就好了。可惜,這種舒心也不過能在睡夢中實現,若是她懈怠貽誤了時機,恐怕就連在夢中也不行了。
傍晚過後,各房掌燈,不一會兒整個祖宅燈火通明。許嘉彤取了幾種絲線比對,想看看這幾家的絲線哪一家要好一些,也好弄一些進來在織幾匹錦緞。
雙繡在外間榻上淺眠着守夜,碧水替她去許嘉晴那兒傳話。悉花閣裡一派安寧寂靜,只能聽到屋外的風聲。
一閒下來,她又不由得想起了戴元冠,這人性子深不可測,就連樣貌也在藥煙的繚繞下看起來模糊不清,說的話更加是雲裡霧裡,一點也看不透。
既然往深了想想不通透,她的心思又飄到了戴元冠的長相上。她當時依稀見得他的臉瘦得緊繃,但五官深邃,想來若非長年被病痛折磨,必定是一個神仙似的人物。
不覺竟有些癡了,門吱呀一聲開了,許嘉彤只道是碧水沒有將門關好,再要麼就是那隻傻兔子頂門進來了,也就沒有在意。
燈影一暗,一股酒氣迎面而來。許嘉彤猛地擡頭,竟是一個二十歲上下的陌生男子,她立刻想要大叫卻被那人用力卡住脖子捂住了嘴。
“呦,剛幾年功夫,我的好妹妹就長成了這般模樣。俏生生的,比花樓裡的姑娘還要俊俏。別怕別怕,我是你大堂兄,跟我好好說說話。”許連平猥瑣地出聲笑道。
“唔唔”許嘉彤掙扎了幾下,假作無力,待他稍有放鬆,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踩在他腳上。
“哎呦我的娘誒,竟敢打我?”許連平反手就是一巴掌。
許嘉彤剛緩過氣來,捱了個正着,臉頰上火辣辣的疼。她咳嗽着退後幾步躲到桌子後面道:“原來是大堂兄,前日回來時你不在府裡,沒能拜見,是妹妹失禮。”
“你……不失禮,只要讓我……”許連平腳步不穩,放肆地低笑,“行了,裝什麼貞潔烈女,小戶人家的姑娘都不會自己拿着東西上別人家去賣,誰信你沒有賣別的。”
“堂兄是喝醉了,纔會胡言亂語。我許嘉彤行的正坐的直,究竟是何緣由,該說的我都對老太太和三嬸孃說了,無須再對你解釋。你快走,再不走,我的丫鬟就要回來了。”許嘉彤緩平了呼吸,儘量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