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杏自從聽了許嘉彤的話,就開始懷疑林氏的動機。她越想越覺得不對,許嘉嵐還在皓月居里拘着,林氏即便是想利用她,又哪兒來的閒心給她張羅什麼好親事。
況且這侯爺是中原王朝的,她打聽到的事兒也是被人傳了又傳的,誰也不能說那就是真的。就算是真的,這傳言也有兩三年了誰能說這當中就沒有變化了?
許嘉杏想了很多,可是她又不能去和林氏求證,這樣以來,她心裡又憋了一陣火,連手裡的牡丹繡畫也沒心思繡下去了。
許嘉彤那日順帶着對鄭氏相看的這門親事提了一嘴,許嘉杏是入了心的,許嘉彤離開之後,她不自覺地要留意鄭氏的動向。
許嘉杏有了正名之後,在定安侯府裡便不是從前那尷尬地存在了,別的好處沒得着,身邊的丫鬟比從前揚眉吐氣了,也能帶來不少消息。
親事這種事不論是不是和自己有關,女人家都願意傳上一傳,鄭氏和許孝賢剛說起婚事沒多久,就有人來給許嘉杏報信。
許嘉杏一聽,滿面緋紅,這婚事雖比不得林氏所說的那門顯貴,可是重在實在,畢竟就在西都,好還是壞,真還是假,都有法子知道。
不過她也到底沒有全然拿定主意,畢竟嫁個侯爺也是風光的,若是那侯爺在中原王朝有所作爲,她豈不是要比自己的父親和嫡母更顯貴了?
可是她剛心存希冀了一會兒就聽到另一個傳言,她頓時心裡咯噔一下,她雖沒什麼見識,可以聽說過,中原王朝朝堂傾軋層出不窮,今日這個人反了,明日那個人被砍頭了的比比皆是,人們聽了已經不覺得有什麼出奇的了。
萬一這個侯爺也是……這哪裡是什麼良緣,分明就是在把她往火坑裡推。
許嘉杏氣得在露花閣裡摔摔打打,累了就到後面的園子裡散步,遠遠地走來兩個丫鬟,她臉上神情僵硬,不想被她們撞見,就躲在了假山之後。
那粉衣的丫鬟低聲道:“這三姑娘也不知道能不能好起來,這麼久了都沒有出過皓月居。她就算被禁足了,不能出來,也該鬧一鬧,這一點動靜沒有,該不會性子都變了吧?”
那翠衣丫鬟笑了一聲,聲音也壓得很低:“是變了,不過是變得更沉得住氣了,這件事你可別跟別人說。我那天聽夫人身邊的人說,三姑娘如今在和名師學藝,等學成了,非但腿能好了,風姿還會更盛從前。”
“這樣?那你說,項王殿下雖說已經娶了正妃,可是還沒有側妃,她是不是還有機會?也許王后娘娘感念他們的深情,就答應了。”粉衣丫鬟一說起王妃、王爺之類的就特別有興致。
翠衣丫鬟驚訝地道:“側妃?三姑娘如今雖然時運不濟,可是也應該不會肯低頭做側室吧?”
“如今不是不濟,是太不濟了。”粉衣丫鬟笑了一下,促狹地道,“再說了咱們夫人從前不也是一個側室麼?如今呢?姐姐,你生的這麼美,說不準將來也能嫁給一個達官貴人。”
“你取笑我?你取笑我,給我站住,真是壞透了。”翠衣丫鬟追着那歡快地跑開的人兒跑遠了。
許嘉杏走了出來,許嘉嵐居然真的沒有放棄成爲項王妃的任何機會,她原以爲是許嘉彤故意挑撥呢,這麼一聽,是沒錯了。
從前,許嘉嵐是高高在上的嫡女,美貌無方,除了跟趙元項那點兒事兒,也是有才名和賢名的。她許嘉杏比不得,也不敢比,可是如今呢?
許嘉嵐只是一個瘸了腿又沒有名聲的女人,還受到了吳王后的責罰,見罪於御前,憑什麼還要佔據這一切……
“好啊,既然你還在打王妃位子的主意,憑什麼你可以,我就不可以?你做不得正妃,我也不求做正妃,不就是做側室麼?說的那麼好聽,不就是妾麼?我就不信,你入得項王府,我入不得!”許嘉杏恨恨地道。
若是林氏不讓她如意,那她就去和許嘉嵐爭,反正已經是賤命一條了,還在乎那麼多做什麼。死也要死出個樣兒來,死也要毀了許嘉嵐心心念唸的一切。
而這時皓月居里又是另一番情景,許嘉彤請來的教習師傅已經平平安安地送了進去,還不單單是送了進去,更是住了下來。
這事兒是曹氏默許的,明面上說是找了擅長侍候骨傷的醫婦,專心照顧許嘉嵐。這教習名叫張玉娘,在城中歌舞坊中教習多年,三十來歲的年紀,身段技藝無一不佳。
此時她正在坐在廊子下,看着許嘉嵐在面前起舞。許嘉嵐本就是有功底的,身姿曼妙,只是腿傷了之後精神大損,加上腿傷,她的動作不如從前那般協調,神韻也損了很多。
張玉娘盡心教導,許嘉嵐心裡有着目的,自然十分用功,此時遠遠看去,與從前也沒有差上太多。
“好了好了,三姑娘先歇歇,不能再傷了腿,那就得不償失了。”張玉娘笑着叫了停。
爲了不弄出動靜來,練舞不能有舞樂,只能由張玉娘用竹尺在廊子的柱子上敲擊節拍。
許嘉嵐翩然而舞,一個轉身停下,腿上還是疼了一下,不過她忍住了。
“我這樣練上多久,能與從前無二?”許嘉嵐美目中已經有了得意之色,她自己是懂舞樂的,自然知道方纔那般有從前幾分。
“不出一個月可與從前無二,不過若是想要更勝從前,這就……”張玉娘欲言又止。
“張姑姑有話直說,你若是說的好,我自然有賞,方纔廳堂裡的東西,隨便你挑一件。”許嘉嵐目光一亮,她屋裡的可都是好東西,隨便拿一件,就頂得上一個教習五年以上的收入。
張玉娘笑了一下,含蓄地看了她的傷腿一眼,雖然隔着舞衣,可是許嘉嵐還是覺得腿上一涼,往後縮了縮。
“三姑娘傷了腿,這不是皮肉傷,是骨傷。人的身子本是父母生的,從出生起就是一個整體,動作、舞姿,一回眸,一轉身,都要這個整體圓滿,氣韻才足。經脈完整,無空可擊,如今您這體是破了,這神韻能恢復都是靠了您從前的造詣。可是若想更勝從前,您這可是違逆了天道。”張玉娘低垂着眼,目光閃爍,顯然還有所隱瞞。
許嘉嵐這段日子很是敏感,只消一下,她就明白張玉娘一定有未盡之言,說不定有克服她腿傷的法子。
“張姑姑,有什麼法子,你直說。你要什麼都可以,要是不夠,就管我母親要,她一定會讓你得償所願。”許嘉嵐道。
趙元項最喜歡看她在月下起舞,她偷入項王府時,推說是偷着進去的,不能張揚,幾次拒絕了他的要求……可是這又怎會是長久之計。
“三姑娘這說的是哪裡的話,奴婢知道的一定都告訴您。奴婢祖上三代都是歌舞上的人,沒辦法,都是賤籍,做歌舞上的還算有條好出路。可是這祖師爺賞不賞折扣飯吃,是祖師爺定的,有的子孫偏就不是吃這口飯的,難不成就真的讓他們去做那粗賤的雜役?還是淪落那種不乾淨的地方?人總是不甘心的,日子久了,也就摸索到一套鍛鍊體質的法子。若是天賦不夠,用此法,勤能補拙,一定會有所成就。”張玉娘笑道。
“有這樣的法子?”許嘉嵐激動異常,原來真有這樣的法子,“你快教我,無論多難,我都會練。”
“那奴婢可就傾囊相授了,只是這法子是奴婢家裡祖傳的,您可不能告訴別人……”張玉娘神情擔憂地道。
“快,快教,我誰都不說。”許嘉嵐恨不得白張玉娘一眼,把這種法子告訴別人,她有那麼傻麼?
張玉娘傾囊相授,許嘉嵐刻苦練習,每日清晨直覺得骨骼比從前輕盈,每日晚間更是精神十足,甚至不想入睡,她比從前晚歇一兩個時辰,也用在練舞上。
皓月居里的情況自然每日裡有人像曹氏和許嘉彤通報,許嘉彤沒說什麼,只讓人不要去過問,對林氏那兒只說一切都好。
這日林氏一早把許嘉彤叫了過去,凝惠堂正廳裡只留下林氏和許嘉彤兩人。自從蘭英被拔除之後,林氏身邊就換上了許孝祖的人,這些日子又一直在被禁足,還沒來得及培養出新的得力之人,這種時候也就不讓下人在旁服侍了。
“二孃,三姐姐讓我做的事我都做了,張玉娘可是城裡最好的教習,又是賣藝不賣身的,不算污了三姐姐的名聲。皓月居里的動靜我也按住了,沒人捅到祖母面前。該做的我都做了,您找我過來做什麼?”許嘉彤已經和林氏撕破了臉,私底下就沒必要裝什麼母慈女孝了。
“你這個目無尊長的賤丫頭,連一點尊卑長幼都不懂,我是你的嫡母,難道還當不得你晨昏定省了?”林氏冷笑着看着她,“傳出去才名赫赫的許家四姑娘竟然是這般不知禮數的人,不知道外面的人和王后娘娘會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