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子裡的御醫和趙棋允都愣住了,下一刻露出喜色,趙元慎在昏迷二十天之後終於醒過來了。()
“主子,主子,棋簍子來了。”趙棋允笑得哭了出來,連跑帶顛地往裡衝,被門檻兒絆了一跤,險些把門牙磕了,“你們也快着點兒,殿下醒了,這回是真的醒了。”
趙元慎睜開眼睛,宮燈幽黃的光芒在此時的他看來是那麼的刺眼,他向外面望了一眼,長夜未央,他黑眸一眯,他好像睡了很久。
一手撫向心口,果然是被包紮了起來,趙元慎想了想,昏睡之前他記得他在受降海寇,只是一個晃神的功夫,他被利箭直穿心口,他強撐着將軍務交待給副將,之後就陷入了昏迷。
“主子,您可算醒了,這都二十天了。您若是再不醒,奴婢也就該準備着跟您一塊兒去了。”趙棋允向身後的御醫道,“還不給殿下診脈。”
幾位御醫診了脈之後都過去和老御醫商量幾句,老御醫最後又給趙元慎診了一次,上前笑道:“殿下否極泰來,脈象已然平穩,只需再調養些時日,待外傷痊癒即可。老臣恭喜殿下,賀喜殿下。”
“這蠻子到底是蠻子,箭上居然沒有喂毒,可惜了。”趙元慎自嘲道,目光已恢復了往日的犀利。
衆人齊齊躬身,這話也只有趙元慎敢說,他們也不好讓他忌諱着點,畢竟纔剛剛好轉。
“趙棋允留下,其餘的人也忙乎夠了,先下去歇着吧。”趙元慎閉目養神,到底剛剛醒來,體力上還是有些不濟。
“臣告退。”老御醫爲首紛紛告退。
趙棋允雖然剛剛醒來,可是必定有諸多的軍國大事需要交待,他們若是留在這兒一味地叮囑該如何如何注意,反倒是不識趣了。
“殿下,南疆已平,咱們已經在西都城外的行宮了。之前您昏迷不醒,王上瞞下了消息,只說要盛王軍在此駐紮修養。您這要是在過幾日還不醒,王上又該頭疼着找什麼藉口再拖延下去了。”趙棋允最知他心思,連忙道。
“父王該是着急了,什麼時候入城歸朝?”趙元慎問道。
“還有三日,您還能再歇歇,這一回去可就要忙起來了。滿朝文武勢必登門恭賀,咱們盛王府的門檻兒怕是要被踏破了。不過他們是不能如意了,王上已經私下囑咐奴婢了,您歸朝之後先在宮裡住一段日子。待娶妻生子了,再回盛王府去,到時候咱們盛王府可就熱鬧了,有小世子或是小郡主跑跑跳跳的……”趙棋允興奮地說個不停。
這區區幾句話就把趙元慎成親生子,甚至孩子都會跑了,都說了過去。
“住在宮裡,娶妻生子?”趙元慎皺眉,額頭的青筋暗暗跳動,看來這區區二十日發生了很多事兒。
趙棋允這才反應過來,眨眨眼,無辜地道:“是啊,王上說的,您這一回雖然大難不死,可是想想就後怕,王上的意思趕緊給您娶妻,早早生下子嗣,若是兒子就封王太孫,若是女兒就封郡主。奴婢可不是瞎說的,這人選都有了……您先把晚上的藥喝了。”
趙棋允不忘把湯藥遞上,說話間起了促狹之意,他就不信趙元慎不惦記許嘉彤,若是他知道趙鈺心裡盛王妃的人選是誰的話,不跳起來纔怪。
沙場上的事兒之前已經操心夠了,好不容易回來了,總該說說紅顏了。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趙棋允如今就擔心趙元慎的前者了,之前着力太少,也不看看人家趙元項,娶了正妃不說,如今側妃和良娣都要入府了。
趙元慎把藥碗放到一邊,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他看上誰了?”
總不會是許嘉彤吧,那時若非趙鈺有心引導,趙元慎也不會在那個年紀就知道許嘉彤的存在,也正是那時他發現了當中的蹊蹺。可是大概從一年前開始,趙鈺好像又不大打算讓許嘉彤跟他有什麼瓜葛了,他這纔開始懷疑趙鈺也一樣不打算要他這個“兒子”了。
他是誰?他是許孝祖的兒子麼?當他發現自己並非吳王后所出時,他按照自己和趙棋允查出的蛛絲馬跡,他開始懷疑他是許孝祖的兒子。
那時候他才十歲,曾試着製造了幾次和許孝祖的巧遇,可是他一點兒感覺都沒有,這個假仁假義的僞君子就是他的親生父親?他一點兒血脈相連的感覺都沒有,相反的,他還是覺得趙鈺纔是他的親生父親。
他隨軍出征,歸途路過崑山的時候,他偷偷地找到了許嘉彤,他沒有跟她說話,只是看着小小的她在溪水邊浣衣。
她是他母后的親生女兒?可是怎麼一點兒都不像?她也不像許孝祖,倒是不知道哪兒有幾分像畫像裡的先王后戴氏,這是當時的他盯着她看了又看之後得出的結論。
那時候趙鈺與他說起過許嘉彤,那個由趙鈺親自賜名的小女孩兒,他隱約覺得趙鈺是想讓他娶了她的,他忙不迭地說他不要一個鄉下來的土包子,趙鈺只是笑他還小,什麼都不懂。其實他是想,若是許嘉彤真是吳王后和趙鈺的親生女兒,血脈相連,若是離得近了,父女之情復燃,那他這個“許孝祖之子”可就要完了,他只能將她推得遠遠的。
畢竟不管他是不是許孝祖的兒子,從種種跡象來看,他都不是趙鈺的兒子。同樣的從種種跡象來看,許嘉彤都像是吳王后的女兒。
若是他的身世被人揭穿,只要他沒有做什麼危害大同江山的事,趙鈺應該不會讓他死。他也並非捨不得功名利祿,而是他的那些個“兄弟”太過荒唐,他不想讓這大好江山淪落到那些人手裡……他也許該想個法子,讓許嘉彤永遠不會和鳳凰宮有什麼瓜葛。
那時候的他不是沒想過一勞永逸地結果了許嘉彤的性命,可是當他發現許嘉彤不過是一個那麼弱小的小姑娘的時候,他不知不覺地改變了主意……他躊躇不安,前後反覆,他甚至想幹脆和趙鈺坦白,要死要活,全憑趙鈺一句話……那種煎熬當真是不好受。
可是大概是在一年前,趙鈺看了一封密報之後,長嘆了一聲,之後就再不許人提崑山和許嘉彤了。
趙棋允躊躇着在那兒傻笑,用餘光偷偷地瞅着揉着額角的趙元慎,輕聲道:“主子,這可是一門好婚事,您娶了這位閨秀之後,保準您的盛王軍更加兵強馬壯,在朝野之上,更盛無人敢非議您,您再不用擔心有哪位不肖的兄弟坐上王位,敗了大同江山。”
“那就不是她了。”趙元慎淡淡地說了一句,索性重新躺下了,“時候不早了,你也去歇了。”這竟是絲毫不想聽的樣子。
是誰都不重要,只要不是他,他都不會接受,那聽來還有什麼意義?
自從許嘉彤回到了西都,他就認定了這一點,總想着除掉她做什麼,還不如娶了她。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另一個自己,孤獨無助只能兀自堅強,長夜未央,執着地守護着他們心裡最爲牽掛的東西。
只有娶了她,他們纔是一體。只有娶了她,他纔不會有讓王室血脈流落在外的虧欠。只有娶了她,他們才都會變得完整。
他這輩子本是娶不娶妻都無所謂的,可是他就想娶她,這一回歸朝,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兌現分別時的承諾,他要剛給她一個將來,一個在鳳凰宮裡度過的將來……
“主子,您真的不想聽了?您聽了纔可以早做準備,早做準備才能把四姑娘……”趙棋允接着吊他胃口。
“說,不說就滾!”趙元慎不耐煩地道。
“是馬姑娘,就是馬卓大人的千金馬琴歌,那個五歲就馬上拉弓射箭的那個……”趙棋允一說到馬琴歌,神情就很是奇怪,“從小吵着跟您比馬上功夫,那會兒您剛六歲的時候,還被她撞地摔到泥坑裡……”
趙棋允慌忙收聲捂嘴,他怎麼又提起趙元慎小時候的醜事兒了,他這舌頭可得管住了。
“馬琴歌?”趙元慎睜開眼,是有些棘手,“你說,要是她自己不願意呢?”
“自己不願意?那王上就沒法子了,誰都知道馬大人愛女如命,馬家三位公子護妹勝子。”趙棋允連連點頭,果然是他主子,一定是有什麼讓馬琴歌和馬家知難而退地法子了,“那四姑娘入尚宮局的事兒,奴婢這邊還安排着?”
“安排着,先進了宮,之後就不愁沒有辦法。”趙元慎頓了頓,問道,“項王府那兒有什麼動靜?你可別淨說他納了多少側妃和良娣。”
“這還真得說說這事兒,項王殿下這些日子還真沒幹什麼正事。”趙棋允咂咂嘴,“娘娘把許家六姑娘指給項王做了側妃,這本是堵死了三姑娘的路了。可是這兩日奴婢又打聽到,那位三姑娘也將得以入府侍奉,好像是有了身孕。娘娘也忒偏心了,這是非要讓項王把子嗣生在您前面不可。”
趙元慎默了默,低笑道:“那定安侯府的最後一位姑娘可得抓緊了,雖然晚了些,我就不信他這一回能一反常態地贏了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