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彷彿一切都凝固了下來,許嘉彤從微睜着的眼縫裡看到了歪倒的碧水,大概是被點了穴昏迷了過去。
懷抱的主人將他抱了起來,順勢向下一躍,在下面一個有遮蔽的地方停了下來。他蒙着面,粗糙的大掌輕柔地撫過她的額頭,他蹲下身,將她放在身邊平躺下,伸手正要從懷中取出護心脈的藥瓶。
許嘉彤猛地睜開了眼睛,一把攫住了他的手:“是你對不對?”
若是平日裡,趙元慎絕不會被她擒住手腕,可是他關心則亂,見她昏迷不醒,又不見她頭上身上有什麼要緊的傷處,就着了急,急着給她取藥先護住心脈,緊張之下自然失措,方纔他那雙在戰場上拿劍握刀的手都在顫抖。
趙元慎愣了一下,身旁的人兒就在那一刻“活“了過來,他站起身,背對着她,看也不看她一眼,就要離開。
“喂,我知道你就是他,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許嘉彤站了起來,想要追出去,可是方纔滾落時,雖然沒受什麼了不得的傷,可是擦傷還是不少,一站起來就是一陣陣的生疼。
趙元慎無語,繼續走着,他步子很大,他知道她根本追不上。
他就這麼不願意面對她麼,許嘉彤咬緊牙,不管身上有多疼,硬撐着追了過去。他沒有施展輕功絕塵而去,就是還想見她的。
她不求別的,即使他真的是想利用她,想讓戴府失火多一個上得了檯面的見證者,他對她的一切都是假的……只要他肯當面和她說清楚,她就認了。
反正他們本就是不同的人,身份地位懸殊,她有的,他都有,他有的,她幾乎全都沒有。不能在一起也就罷了,她只要一個說法就好。
他幫過她,不論目的如何,對她來說都是大恩,她永世不會相忘。
趙元慎停了下來,依然沒有回頭,冷冷地道:“有些事情,還是當作不知道的好。好好地去你該去的地方,不要奢求其他。”
“你爲什麼要接近我,如果你想要戴元冠的身份消失,你想要一個證人,可以給你作證的人到處都是,爲什麼選我?”許嘉彤不受控制地哭了起來。
早風之中,她的聲音在風中變得模糊了,卻平添了幾分淒涼。
趙元慎沒有說話,施展輕功疾奔了出去,只留給她一個漸漸消失在遠處林中的背影。
難道她都猜中了麼?她的存在,從頭到尾都是他棋局中渺小的一步。他想讓戴元冠的身份消失,一步步地造出戴元冠將要迎娶新婦的假象,讓常秦以爲自己抓到了戴府防備最弱的時機,一舉“殺死”戴元冠,再將常秦除去。
龐泰所做的一切也是他吩咐的,她只是他的一顆棋子,一顆讓常秦和趙元項放鬆警惕的棋子,一顆讓戴元冠身後顯得更加悲慘的棋子。
有了她,人們會說,看吶,戴元冠爲大同王朝做了這麼多的事,妻子還沒有過門,就死於非命了。
那晚有了她,人們會說,看吶,這絕不是做戲,戴元冠沒過門的妻子也險些被燒死了,那可是定安侯的女兒,做不了假。
許嘉彤淚流滿面,難道這就是真相?他爲什麼可以那樣絕情的離去……
是因爲她沒有利用價值了麼?還是因爲他以爲已經給了她最好的補償,用戴家的家業補償她,用入尚宮局的機會補償她,所謂的補償之後便再也不想和她有一星半點的瓜葛。
許嘉彤放聲大哭起來,此時天色漸漸大亮起來,風也漸漸停了,曠野之中,她的哭聲分明。她知道不該如此,可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大哭。
到了時候,碧水的穴道自動解了,她爬了起來,順着哭聲找到了許嘉彤:“您沒事吧?這是怎麼了,哭成這樣?您怎麼到這兒來了,誰把您帶下來的。”
許嘉彤佈置這一切時不讓碧水多問,自然沒有告訴她戴元冠就是趙元慎,她知道茲事體大,就是此刻也還不能說。她搖着頭,就是不肯說,抱住碧水,放聲大哭起來。
“姑娘,您這是怎麼了別嚇奴婢?”碧水嚇得也落下淚來,邊哭還邊要手忙腳亂地幫許嘉彤擦眼淚。
“碧水,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呢,他們都不要我了。”許嘉彤悲從中來,曹氏昏迷不醒,他又對她如此冷漠,她好像聽到了心裡那根支撐着一切的巨擘斷裂的聲音。
碧水不明白這個“他們”是什麼意思,可是想到曹氏如今的處境,她又似乎明白了什麼。
“您這樣哭是要壞身子的,咱們先上去,看了郎中,有話好好說。”碧水勸着,把她的胳膊架在脖子上,想將她架上去。
方纔那僕婦回來了,跌跌撞撞地下了坡,看到許嘉彤醒了,鬆了口氣:“這山裡沒什麼好郎中,好在前面客棧裡有位村醫,已經請來了,姑娘先上去看看。”
那僕婦說着已經下來了,和碧水一起一左一右地扶起許嘉彤往坡上走去。馬車已經安頓好了,那車伕閃了腰,行動不變,倒也沒有大礙。馬車也已把歪了的輪子扶正了,停在了前面的平地上。
一行人收拾好了,都感嘆有驚無險,連着唸了好幾句佛,先扶着許嘉彤到另一輛馬車上安頓着。
那村醫雖不如西都的郎中,可也是個仔細耐心的人,問了許嘉彤除了擦傷的疼,特別是腦袋,還有沒有別處不舒服。
許嘉彤行屍走肉一般地搖頭、點頭,人們只倒她受了傷,又受了驚嚇,倒也不以爲意。村醫留了傷藥,去了後面的馬車,和他們一道前行去前面的客棧歇腳。
碧水想着許嘉彤這副樣子,怕是不能急着趕路了,索性做主在客棧停上一日,讓一行人都休整一番。順便等那回去報信的人回來,再把閃了腰的車伕送回西都去。
來時四輛馬車變爲三輛,僕從們也只是稍微擠了一些,倒是無甚大礙。
前面已是一馬平川,再無顛簸,許嘉彤卻像失了神一般,靠着馬車壁,她看着小窗外的景色,她竟是不知道該要向何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