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彤笑了笑,感謝道:“若非戴爺暗中相助,縣丞大人如何會突然修書給一個多年不管事的許家長輩,即便是縣丞大人突然想起了這位老朋友,也大可不必親自出面,只需交待底下的人過問幾句便好。親自動筆,還留有私章,雖然把握更大,可也太明目張膽了些,若不是有不得不做的理由,他是不會給自己惹麻煩的。”
“讓棋簍子提了一句,沒什麼大不了的。”戴元冠隨意地道,殊不知長年居於高位的威勢在不經意間流露,“讓一直欺凌你的人栽了跟頭,你倒是平靜的很。”
“路還長着呢,以後再笑不遲。”許嘉彤覺得有些不大尋常,這句話戴元冠似乎說了兩次了。
戴元冠也不惱,笑了笑提醒道:“一個姑娘家,又是剛及笄的年紀,太過寵辱不驚、喜怒不形於色,豈不是更要招人眼,更要讓人小心防備,甚至想盡快除了以防日後尾大不掉?”
許嘉彤一驚,有些不情願地道:“可是這件事已經很明顯了,裝傻充愣,我自己都覺得好笑,別人看了,更不成樣子。萬一再被他們抓了把柄去,說不準之前得到的都會被他們搶回去,我冒不起這個險。”
“裝傻,這傻是裝的,要的是大智若愚,又不是真傻。裝的不好,自然會落了把柄,但把柄也不是全不好的。比如有些東西看着是把柄,其實根本不是,對方覺着有了把柄就可以控制你。那也且讓他們控制着,等到最關鍵的時候他們就會發現一切皆是徒勞,只會更加驚慌無措、手忙腳亂。”戴元冠看了她一眼,興味十足。
“可萬一裝的太像,豈不是要留下輕狂的名聲?再被他們刻意傳到西都去,我父親和如今那位嫡母非得再對我低看幾眼。”許嘉彤還是拿不準。
戴元冠笑了一聲:“如今可有什麼能擋得你回西都的?”
許嘉彤想了想道:“有戴爺您相助,應是不會有的。”
“你原先可有什麼賢名?”戴元冠又問道。
“沒有。”許嘉彤有些氣餒,從前即使她做得再好,也掩不去她長年被打發到私宅的污名。
戴元冠挑眉:“本就無甚賢名,在有心人眼裡也就是有了污名,再添一點於他們也不多。即使沒有你添的這一筆,他們憑着心裡的那一點惡意也足以浮想聯翩,憑空想出一些你從不曾做過的事也未可知。既然如此,只要對自己有利,何不去做?”
是啊,那些惡意揣度她的人,即使她沒有做,也會相近辦法詆譭她。那些明白她爲人的,自然會清楚她是什麼樣的人。
“謝戴爺指教,我回去之後,一定想方設法,讓他們放下戒心。”許嘉彤心裡樂呵,跟老狐狸相處雖然很不自在,可是真能學到不少東西。
小時候,曹氏教她如何謹小慎微,而現在,戴元冠教她如何收放自如。許嘉彤偷偷看了他一眼,要是他永遠都能這樣該有多好,說不定多年以後他們能成爲很好的朋友,在整完了別人或被別人整了之後能夠聚在一起給彼此出主意,把那些人玩兒得更慘。
戴元冠繼續道:“你可不要像得瘋病一樣一味地裝作得意忘形,裝得太假,也會引出不必要的事端。凡事在聰明中留有一點餘地,在你一慣行事周密之餘多一點涉世未真的天真、樸實,才更可信,才能讓他們覺着自己佔了便宜。”
“戴爺如此精通此道,是不是從前也常常這麼戲弄他人?”許嘉彤笑問。
想着他今日笑容頗多,不似往日不苟言笑,就想再試探出多一點,哪怕只多一點點,日後回味起來都是很好的。
戴元冠卻不避諱,只是神色不知怎麼地現出了幾分陰鬱:“不這樣,恐怕就活不長了。其實只要自身把持住了,在聰明面前笨一點,在愚笨的人面前平庸一點,都會得到意想不到的好處。”
許嘉彤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不就是扮豬吃老虎麼?”
“又口沒遮攔。”戴元冠怒了一下,但很快壓制住了,只是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聽說你收留了王延盛那傢伙?還住到你府上去了?”
“這……”許嘉彤躲閃着不想回話。
她知道他們認識,之間也一定有所牽扯,而且王延盛一直在找戴元冠,事情卻辦得一點都不順利。她收留王延盛是有覺着他一個文弱書生暫時無法自食其力、處境堪憐的原因,可更多的還是想從他口中打探出戴元冠的底細。
戴元冠這樣老謀深算,恐怕不會覺着她收留王延盛只是因爲憐憫吧?
“你不必對他太好,他本來可以好好地呆在西都,好吃好喝地當她的公子哥兒,偏偏要求我找人教他一些他不該學的東西,就該讓他吃些苦頭。”戴元冠道。
不該學的東西,許嘉彤想了又想,依然沒有頭緒:“什麼東西他不該學?”
戴元冠斂住黑眸裡的笑意,不緊不慢地道:“無非是些體力活兒,他做不了,我便不讓他做,誰知道他竟然這麼執着,你說我該如何讓他知難而退呢?”
想着王延盛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許嘉彤立刻討好保證道:“讓他死心、知難而退的癥結在於,他沒有感受過真正的難和苦。戴爺放心,我會想法子讓他去做幾天雜役,就是最累最耗耐心的那種,保證誰也不能替了他。等她知道了體力活兒有多苦,也就不會再纏着您了。”
“如此甚好,那這個王延盛就交給你了。不過不許傷了他,這人我可是要帶回西都的。”戴元冠吩咐道。
“戴爺,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許嘉彤斟酌了下,小心翼翼地道。
“問。”
“這個王延盛是不是您府上的逃奴?或是有賣身契在您府上?”許嘉彤苦笑道。
“不是,你問這個做什麼?”這回終於輪到戴元冠不明就裡了。
許嘉彤呵呵笑道:“若是您府上的人,別說累壞了,就是殘了,有您擔着也追究不到我身上。若不是,人家出個好歹,我豈不是有可能要養他一輩子。”
其實也不是沒有好處的,只是許嘉彤沒有說出來,若是他家裡的下人,她還能捉他一個虐待下人的把柄,說不定有一天還能派上用場。
“許嘉彤,把你那些不該有的想法給我收起來,然後,立刻給我回你的許家去,給你賬本若是起不了應有的作用,我可是要連本帶利收回的!”戴元冠老神似的要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