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日頭漸高,天氣也逐漸熱了起來,儘管庭院外頭仍是花團錦簇,絢爛奪目,但卻沒有人再又這個好心思去觀賞了,就連一向沒有睡午覺喜歡的桑梓都寧願呆在自己的牀上不起來。
她的房間坐北朝南,冬暖夏涼,是整個東宮最涼快的地兒,因着如此,葉懷瑾乾脆把辦公的地方換到這裡,每日桑梓在後邊無聊的發呆,他便坐在書案前辦公,小日子過得美極了。
桑梓一開始是不打算讓他進來的,可是一想到他對自己這麼好,把最好的房間都給了自己,便也不忍趕他走了。
這天下午,桑梓正躺在牀上,手裡捧着一隻銀口黃耳金罍玉鍾,這東西是幼萱送給她的,是皇帝賞的,很美麗的一整套玉鍾,幼萱求了皇帝的意思,送了一半給桑梓。
桑梓把玩着玉鍾,凝視着上頭的紋路,入了神,卻是無射匆匆進門,微微屈了屈膝,道:“姑娘,尹八子那邊請你過去。”
桑梓和葉懷瑾對視一眼,怔了半響,很快恢復如常,忙問道:“請我過去做甚麼,發生什麼事兒了嗎?”
無射搖了搖頭,神色卻並不輕鬆:“來人沒說,不過近日尹八子宮裡正在移栽草木,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個。”
桑梓愣了半響,看向葉懷瑾,連忙從牀上起身:“那我先去了。”
葉懷瑾放下筆跟着站了起來:“我陪你。”
兩人到達幼萱宮裡的時候,正見衆人都在,皇帝與皇后坐在上頭,臉色卻並不見好,幼萱坐在皇帝的下首,臉上有淚痕,看起來十分楚楚可憐。
桑梓的心一緊,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事情,看着陣仗,分明是宮鬥劇裡頭興師問罪的場面。
可是這興師問罪,也得有個對象不是?一般的宮鬥劇裡,最後一個到的人總是被問罪的,然而桑梓想不起來自己做過什麼,只能在心裡祈禱,千萬千萬不要和自己有關!
“陛下萬歲萬福,皇后娘娘千歲永泰。”
不管怎麼說先上去謁個禮總是沒錯的。
皇帝很快擡了擡手,免了兩人的禮,桑梓悄悄看了一眼皇帝的臉色,雖然不太好看
,但是並不是對着自己的。
那麼,跟自己應該是沒有關係的吧?
桑梓見幼萱身側空着一個位置,顯然是給自己留着的,但皇帝不說坐下,桑梓也不敢坐,正爲難自己要不要坐下的時候,皇帝居然善解人意的道:“都做吧。”
桑梓這纔敢到幼萱身邊去坐下,她見幼萱一副小意的樣子,一雙美目哭得微微紅腫,心裡不禁心疼,正要安慰她兩句,沒料上座的皇帝突然道:“桑梓,朕有樣東西要你幫忙看看。”
桑梓連忙站了起來:“民女一定知無不言。”
皇帝點一點頭,又讓她坐下,微微一做手勢,很快有伶俐的宮女端着一個盒子遞到她面前,皇帝道:“你看看這是什麼。”
桑梓伸手打開那個盒子,裡頭是一些偏黑色的顆粒狀物體,不必湊近聞都能聞出一股子臭味兒,桑梓蹙一蹙眉,連忙蓋上盒子,道:“回稟陛下,此物是寸香,這便是俗稱的麝香。”
當她看到麝香的一剎那,便知道接下來絕對是宮鬥劇的展開了。
皇帝問:“這麝香有什麼作用?”
桑梓唯一沉吟,道:“麝香可入藥,也可做香料,只不過女子不能常用,麝香有避孕的功效,且通關透竅,上達肌肉,內入骨髓,是一味絕好的藥材。”
皇帝問道:“你方纔說麝香女子不能常用是什麼意思?”
桑梓解釋道:“麝香用多了損傷女子肌理,不易受孕,而且麝香有良好的活血散結,消腫止痛的作用,但用量過大會出現輕微頭痛、噁心等症狀,可能會導致孕婦小產。”
在場衆人聽得心驚肉跳的,幼萱更是臉都嚇白了,桑梓看一眼葉懷瑾,他也是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皇帝凜然道:“這東西到底是誰的?”
桑梓聽得雲裡霧裡的,壓根兒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兒,便斗膽問了一句:“陛下,這麝香少見,民女相信宮中大部分人見都沒見過,請問陛下,這麝香是哪裡來的?”
皇帝輕哼一聲沒有說話,皇后便道:“尹八子有孕,碰不得天竺葵,陛下便叫人將此花移走
,另外移栽新的草木過來,但沒料卻在土中發現了這個東西,太醫們分辨不出這是什麼,所以叫你來看看。”
桑梓心一緊,莫非是有人故意埋在土中要害幼萱?
幼萱如今得寵,又身懷有孕,多少雙眼睛盯着她,雖說暗地裡用麝香害她卻也不是不可能,只不過這東西這個時代的人應該還還不知道它的效用和名字纔對,又怎麼會用麝香來害人呢。
“陛下,此人居心之毒可以想見,請陛下爲妾身做主!”幼萱淚眼盈盈,顧不得自己快三個月的身子跪了下來,她縱使這般小意的樣子,亦是楚楚動人,皇帝又豈能坐視不理。
因道:“這件事情,給朕徹查,誰要害朕的美人和皇子,誰就得死!”
他是真寵幼萱,桑梓看見他每每瞧見幼萱的眼神都十分溫柔而憐惜,和葉懷瑾看自己的眼神不同,但亦是充滿了愛意。
相比之下,他身側的皇后就寂寥多了,桑梓方纔看見皇后的眼中閃過一瞬的哀怨,但她始終是一國之母,儀態萬方,是絕對不會吃一個小小宮妃的醋,她永遠是後宮裡最大度的女人。
桑梓突然覺得,做皇后也挺苦的,或者說,做女人總是很苦的。
如今幼萱正是青春少艾,年輕貌美,才德兼備,皇帝將她捧在手心裡,小心翼翼的愛着,跟命根子似的。
但桑梓卻明白,對於幼萱這樣沒有家族勢力的女子來說,能讓帝王捧在手心裡百般愛護的,只有她的青春。
一旦她老了,或是皇帝膩了她,那麼她的日子不會比皇后好過。
皇帝新鮮的時候,將她捧手裡跟稀世珍寶似的,自然捨不得她流一滴眼淚,可待到她恩寵銷盡,眼淚再也不能打動君王的那一天,又是怎麼個光景?
“傳朕旨意,八子尹氏改居承明殿。”
待桑梓回過神來,只聽到了皇帝的這句話,而落在眼中的卻是皇后那張蒼白而端莊的臉。
未央宮羣建。宣室殿,那是皇帝的住所,椒房殿,那是皇后的寢殿,二者之間隔着承明殿,一如帝后之間,隔着一個幼萱。
桑梓只得輕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