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昏羅帳。
幼萱坐在牀前,她的手指不安份地攪動着衣帶,即便已爲人母,她的身上卻總能看到少年人的影子。
這是皇帝最喜歡她的地方。
幼萱的心在上下跳動着,門外那遲緩而沉重的腳步聲就像是她的心跳一般。
沒過一會兒,門外的人便推門進來了。
“還不睡。”
皇帝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倦,除了疲倦以外聽不出任何的感情。
幼萱知道他剛從長樂宮回來,所以幼萱不確定他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出身,但幼萱看得出來,他的心情並不差。
“陛下……”
她輕輕地喚了皇帝一句。
皇帝轉過頭看着她,她咬着嘴脣,一副含羞的模樣。
她很懂得勾引男人,尤其是皇帝這樣的男人,用這樣隱喻的勾引是最好了。
今天的皇帝實在有些奇怪,他似乎並不被幼萱所引誘,他竟然沒有主動靠近幼萱,而是選擇坐在了她的對面。
“幼萱,你曉得朕在長樂宮見了什麼人。”
幼萱搖搖頭,她自然是不能承認自己一早便知道媽媽來了皇宮的,因道:“陛下去長樂宮自然是見太后娘娘,若不然還能有別人嗎?”
皇帝站了起來,對幼萱道:“你跟朕出來。”
他沒有幼萱便離開了,幼萱心裡亂糟糟的,可仍是一步一步地跟上了他的腳步。
外頭風大,可幼萱沒有帶大氅,可是這時候,她居然沒有擔心自己,而是怕皇帝的身子受不了。
皇帝的背影看上去還是很挺拔的,他的背影並不像一個年過半百的人。
風越吹越大,幼萱只覺得背脊突然有一陣涼意。
“朕想問你一件事情。”
皇帝突然停下了腳步,幼萱看着皇帝,眼睛裡有一種莫名的怯意。
她不敢低下頭,只得道:“您說。”
皇帝道:“你是不是妙津的妹妹。”
幼萱猛地一驚,連忙搖了搖頭:“妾身並不認識妙津,又怎麼會是他的妹妹呢,陛下是不是弄錯了。”
皇帝輕輕地垂下眼簾,道:“你的養母已經把一切都說出來的。”
養母?幼萱哪裡有什麼養母?皇帝說得應該是蒔花館的老鴇吧。
幼萱搖了搖頭:“妾身很小時候便離開家裡了,妾身的確是有一個哥哥,不過妾身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見過他了,妾身也早就忘記他的容貌了,陛下若非要說妾身是罪臣之女,妾身也無話可說。”
她向來溫婉賢淑,難得這樣擰一回,皇帝
竟也有些發怔。
“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皇帝對她總是覺得束手無策。
而幼萱又何嘗不是,她總覺得她和皇帝之間隔着什麼,皇帝待她好,寵她愛她,卻總讓她覺得若即若離。
“妾身無話可說,但憑陛下處置。”
皇帝轉過身去,緩緩嘆道:“這件事情朕已經壓下來了。”
幼萱心下豁然,其實皇帝一開始就沒有想要怪罪她,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因覺得心裡有些對不住皇帝,便道:“妾身……妾身不知該如何感激陛下。”
皇帝無奈地嘆氣:“幼萱,爲什麼朕喜歡的女人永遠不得母后的喜歡,她總是想盡一切法子在朕面前說你的壞話,可朕每次聽到那些對你不利的話,心裡便煩躁的很。”他頓了頓,轉過身來:“朕不知道她說得那些到底是真是假,但朕是真的覺得很累了,幼萱,你能不能和朕說句實話,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能不能對朕坦白?”
幼萱看到那樣的皇帝,心裡不禁在想,自己是不是不應該欺騙皇帝,他對自己那麼好,自己得了的良心上真的過意的去嗎?
因道:“陛下,妾身並不算是一個好人,你若要聽,妾身願意同您坦白。”
皇帝道:“那你說,朕想知道真正的你。”
幼萱沉了沉,猛地吸足一口氣,道:“妾身其實做過很過壞事,妾身其實並不是您想象的那樣單純。”
皇帝只是道:“若是真的單純如白紙,你早就在宮中死了很多回了,朕知道你有你的不容易,所以朕從來也不糾你的錯,總是睜一隻眼閉一眼。”
幼萱心裡一暖,道:“妾身也沒法子,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妾身的家世並不顯赫,出身也並不高貴,妾身沒有保障,行走宮中全憑一張嘴和一雙眼睛。妾身知道自己不如其他的娘娘出身那樣好,所以妾身從來不奢望自己能擢升到多麼高的位置去,妾身也從來不奢望自己的孩子能得陛下的重視,妾身從來不想與旁人爭什麼,可是她們卻不肯放過妾身。”
幼萱擡起頭,看着皇帝,眼眶裡有淚水:“妾身在這宮裡受過的屈辱,從來不曾對任何人提起過,因爲真正關心妾身的人並不多,而妾身關心的人,妾身不希望他們出事,就像阿梓,她很衝動,如果叫她知道妾身曾經受過什麼苦,她一定會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妾身做的第一件錯事就是在宮裡埋下麝香,雖然這樣做保住了妾身幾個月的平安,可是卻讓有心人有機可乘,害得妾身險些小產。妾身沒有法子,那個孩子與妾身的母子情分
太淺,妾身的確是怨過陛下,可是妾身也知道陛下的難處,這個孩子妾身不想再失去了,所以妾身決定向陛下坦白這些。”
皇帝微微攢眉:“你想坦白什麼?”
幼萱道:“其實妾身並不是真的要與李美人結盟,就連上次巫蠱的事情也是妾身自己做出來栽贓給李美人的。”
皇帝似乎吃了一驚:“可是你後來替她開脫了。”
“因爲她的腹中有孩子,妾身不忍……”幼萱淚眼朦朧地看着皇帝:“她腹中的畢竟是陛下的孩子。”
皇帝的心裡微微被觸動了一下,但他卻努力忍住了,沒有說任何話。
幼萱道:“妾身知道李美人就是向妾身下毒的人,妾身是想報復她的,可是妾身沒有想到她竟然懷上了孩子。”
皇帝道:“你爲了朕,所以就放棄了是不是?”
幼萱點了點頭:“陛下待妾身很好,妾身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害李美人。”
這話真假參半,可是幼萱極滿意,因爲皇帝動容了,皇帝是信她的。
“你打算就這麼放過她?”
幼萱沒有回答,其實她心裡自然是不願意放過李美人的,但她知道她如果真的這麼說了,在皇帝心中的形象會大打折扣,因而只是抿着脣,卻不肯說一句話。
皇帝的心已經完完全全傾向她了。
“朕不知道你的心裡這樣苦。”
皇帝想伸手抱住她,可是腦海中卻突然閃過妙津的臉,他的動作止住了。
他閉上了眼,再睜開,彷彿眼前的人便是妙津一般。
皇帝推開了幼萱。
他不能原諒妙津,害死自己兒子的妙津,他的懷瑜,他心目中皇位的繼承人,他曾經是那麼想把皇位傳給懷瑜的,都是妙津,都是妙津害得他們父子之間的感情破裂了,是妙津害得他逼死了自己的兒子。
皇帝幾乎要發瘋了。
而幼萱也被皇帝的樣子給嚇了一跳。
“陛下……”她伸出手,小意地去拉住皇帝的衣袖,卻狠狠地捱了皇帝的一個耳光。
皇帝幾乎氣到了極點。
如果幼萱真的是妙津的妹妹,皇帝可能不會原諒她了。
幼萱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因爲一個不相識的而失寵。
她不相信她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她幾乎是用盡全力,再一次去牽皇帝的手。
可這一次,皇帝沒有推開他,因爲在推開她之前,皇帝已經倒在了地上。
幼萱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連忙大聲呼喊起來:“來人!傳太醫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