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_79301盛京擅補牙的除了御醫院那幾位聖手,民間的也多是有名號的,不難查。
元修看向巫瑾,他倒是沒聽說過巫瑾擅長此道。
暮青道:“他不會替人補牙的。”
元修和巫瑾聞言都愣了,元修問:“你怎知?”
“他有潔癖。”暮青看了巫瑾一眼,道,“宮宴那晚,御菜王爺一筷未動,茶也喝得極少,給多傑喂藥時曾借在下之手,搭脈時曾以巾帕搭在多傑的手腕上,所以我猜王爺有潔癖。”
巫瑾怔意更深,半晌才笑道:“都督體察入微,本王佩服。”
元修鬆了口氣,她不是特意留意巫瑾就好。
“我即刻命人去查!”元修招來親兵,一番吩咐,人便去了,回身時見暮青凝眉望着地上屍骨,有深思之態,不由問道,“怎麼?還有何問題?”
暮青搖搖頭,蹲下身子撿起腿骨瞧了瞧,道:“現在不好說,這骨需細驗。”
“還需如何驗?”這沉湖的死屍補過牙,身份應該不難查,他還以爲查查牙醫便可。
“復位顱骨。”暮青看向那些被巨石壓碎了的顱骨。
“這頭顱已碎,竟可復位?”元修詫異。
“自然有辦法,不過需些時日。”暮青瞧了瞧地上的人骨,道,“把這些都搬去我府上,待過幾日復位好了再說。”
元修二話不說就點了頭,他想知道這頭顱是如何復位的,大可去她府上,總比在這別院裡被一羣閒人圍着要好。
精彩好戲剛開了個頭兒就不能看了,心生遺憾的大有人在,巫瑾遺憾最深,卻未多言。
暮青跟元修要來只空箱子,將人骨一根根一塊塊地碼放好,鎖了箱子命人擡去了馬車裡。
離開別院時,巫瑾喚住了她,道:“不瞞都督,本王癡心醫道,有幸兩番旁觀都督驗屍,對都督言道的醫術頗感興趣。我瞧都督似對毒草有些興趣,我府上正巧有藥圃,天下藥草奇毒應有盡有,是而想請都督常去坐坐,談論醫道。”
巫瑾不好待客,早些年他府上還收治窮苦百姓,這些年連百姓都進不得府去了。他邀人入府,這些年來還是頭一遭。
聽聞此言者無不訝異,元修在一旁蹙緊了眉頭,暮青卻痛快點了頭。
“好!”談論醫道研究毒草比烹茶吟詩撫琴賞雪有趣多了。
“那就靜候都督貴駕了。”巫瑾笑道。
“不必客氣,該是我謝王爺。”暮青難得寒暄了句,便跟隨馬車回了都督府。
都督府裡本就沒幾人,主子也只有暮青一人,聽聞她回了府便都出來相迎。
“都督回來得可真早!”劉黑子一瘸一拐地迎出府來,故意揚了揚聲兒,偷偷瞥了眼立在都督府門前的月殺。
今兒相府別院有詩會,越隊長要跟着,都督卻沒許,這一上午越隊長的臉色可臭了,活似都督要一去不回似的,如今還不是午時剛過不久就回來了?
月殺冷冷看了眼劉黑子,這叫回來得早?都去了半日了!
暮青將劉黑子的神色看在眼裡,瞧見月殺的冷臉卻只當沒看見,自從給她當了親兵長,這人臉色就沒好看過。
“馬車裡有隻箱子,擡出來送去我書房。”暮青對石大海道,說完便進了府。
那箱子挺有分量,石大海和元修的親兵一起從馬車裡擡出來,月殺見了便臉色更黑,這女人去了趟相府別院,回來還搬了只箱子,男女不得私相授受,她懂不懂!
“都督搬了何物回來,咱們府裡缺金銀嗎?”月殺語氣不是很好。
主子富有天下,刺月門這些年更攢下了一筆江湖巨資,不比南魏北謝少,她想要什麼不能跟主子要,非得搬元修的東西!
“俗!”暮青一字如刀,直往書房而去,只留給月殺一個遠去的背影。
月殺被這話氣懵了,連石大海將箱子搬進府裡也忘了阻止,楊氏在門口瞧着他的臉色,心中生疑。這越隊長是都督的親兵長,可似乎將都督管得嚴了些,上回侯爺來府裡找都督,越隊長活似防着侯爺,怕都督跟侯爺跑了似的,此事可真耐人尋味。且瞧他待都督的言行態度可不像下人,大海和黑子在都督面前就不敢這般放肆。她雖跟着都督的時日短,但也瞧得出都督待韓先生頗爲敬重,待大海和黑子有上位者之威,唯獨待越隊長的態度卻有些怪,兩人似乎並非主僕關係。
楊氏心覺古怪,卻一時猜摸不透,只瞧見月殺回過神來後,鐵青着臉進了府,瞧那方向應是往書房去了。
月殺一進書房便愣了,只見那箱子開了,暮青正從箱子裡往外拿人骨,箱子裡除了人骨,別無他物。
月殺怔了半晌,回過神來,只覺無語——他以爲箱子裡是金銀,她說他俗,她擡回一箱子死人骨頭倒是不俗,但似乎也談不上正常吧?哪日她擡回一箱子胭脂水粉釵環珠翠,纔算得上是正常女子。
不過話說回來,她去相府不是參加詩會的?怎又遇上人命案子了?
月殺滿腹疑問,卻不願先開口打破僵局,只這麼瞧着。
暮青將顱骨碎片撿出擺去書桌上,其餘的人骨仍放在箱子裡,忙活完後倒是擡頭對月殺道:“來得正好,你的獨門兵刃拿出來我瞧瞧。”
“瞧它作甚?”月殺嘴裡問着,手上倒也沒藏着。
暮青還是頭一回細瞧月殺的兵刃,只見那兵刃細如蠶絲,似雪寒冽,書房的窗紙是新糊的,冬陽清冷,照進窗來落在那絲刃上,只覺鋒寒逼人。
暮青眼神一亮,問:“此物還有嗎?”
月殺瞧見她的神色,心裡咯噔一聲,不知爲何覺得不妙,戒備地問道:“你想做什麼?”
暮青從地上提起一隻仵作的工具箱來,這工具箱和人骨箱子一起被搬了回來。她打開箱子,拿出只鉗子,道:“我要復位顱骨,需要鐵絲。”
“這是鐵絲嗎?!”月殺氣得眼前發黑,刷地將兵刃收了起來。
“鐵絲雖可,但這絲更細,越細的絲對骨面的傷害越小。”暮青道。
她想復位顱骨,但沒有膠,只有兩種方法可行,要麼用石膏法,要麼用鐵絲法。把石膏與水按比例混合調成漿,塗在骨損處雖然可以用來粘接碎骨,但膠接速度慢不說,還容易污染骨損面,影響她的觀察,所以她只能用更麻煩的鐵絲法,將骨面鑿孔,以鐵絲穿過固定。
鐵匠鋪裡能尋到鐵絲,甚至首飾鋪子裡有金銀絲、銅絲這些嵌制女子簪釵的細絲,但因是手工拉制的絲,其細度大多達不到現代機械工藝的細度,這些絲也不是不可用,但是有更細的自然是好,越細對骨面的傷害越小。
說到底,她就是看上了這絲刃的細度。
月殺聽了這理由更想吐血,咬牙切齒道:“這是寒蠶冰絲!”
這寒蠶冰絲是刺月門數年前在一次門派廝殺中得到的江湖神兵,主子將其給了刺部隱衛,從此刺部在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不知有多少門派盯着刺月門,多少高手爲了得到這寒蠶冰絲丟了性命,它在這女人眼裡竟然只是比鐵絲細?
“此人是何身份,竟用得起寒蠶冰絲修腦袋!”月殺拉長着臉問,她還能更奢侈嗎?
“冰絲再貴重也有價,人命無價!”暮青努力爭取。
月殺聽見這話毫不意外,他跟着這女人有段日子了,知道在她眼裡,什麼東西在死人面前都得往後排!
“武者面前,神兵無價!”月殺反駁,毫無商量的餘地。
“所以我問你還有沒有這寒蠶冰絲。”聽話能聽重點嗎?又不要他的!
月殺氣得想笑,不是他的就能用了嗎?敢情他白費脣舌解釋了。
“或者你能找到比鐵匠鋪裡的鐵絲更細的絲。”暮青道,她自然知道這寒蠶冰絲貴重,也不想奪人所愛,只是看見了更適合復位顱骨的材料,讓她只瞧着不爭取,這辦不到!只是她也理解月殺的心情,法醫面前死者無價,武者面前神兵無價,既如此,退而求其次也可,經過這番爭執,她相信他已經清楚她要多細的絲了,也一定會想辦法找來。
果然,月殺聽聞此言,總算鬆了口氣,咬牙道:“等着!”
只要她不打寒蠶冰絲的主意,要什麼他都想辦法給她找來!
月殺在暮青身邊當差半年,只有這一回最盡心盡力,爲了給她找根細絲卯足了全力,這一出去就是一個下午,直到天色將黑了纔回來。
暮青一下午都待在書房裡,將顱骨碎片細細鑿磨了小孔,這期間元修來過,沒有月殺在,他在書房裡坐了一下午,傍晚才走。剛走不久,月殺便回來了,暮青也不知他是否跑遍了整個皇城,大冷的天兒,人回來時額上竟冒着細汗。
“給!”他找遍了盛京城中手藝最好的首飾匠人,逼着他們務必拉制出比琴絃還細的絲,不管金的銀的鐵的,只要夠細!那些匠人這些年被京中權貴小姐給寵壞了,有些說沒空,有些說要給哪家小姐趕製首飾,都是些仗勢託大的,他就乾脆把人打暈綁了,同關去一屋裡,拿刀架着脖子讓他們趕製了半日,總算有看着還行的。
暮青瞧了眼桌上,金銀銅鐵所拉制的絲都有,比尋常街市上瞧見的當真細了許多,她又看了眼月殺額上的細汗,道:“辛苦了,多謝。”
“你不打寒蠶冰絲的主意,我就謝謝你了!”月殺鬆了口氣,主子命他殺個人,他都沒這麼緊張過。
給這女人辦差,比殺人難辦多了!
“去歇着吧,廚房裡今晚加了菜。”暮青說罷,低頭繼續磨孔去了。
這晚,她連晚飯都是在書房吃的,忙到深夜才磨好了孔,隨後開始復位顱骨,楊氏進書房送茶點時,暮青頭也沒擡,只道:“放去那邊桌上。”
話音剛落,那茶碗便遞來了眼前,茶碗青翠,紅袖如雲,袖下男子的手清俊如玉。
暮青一愣,擡頭,見步惜歡笑道:“我也來瞧瞧,讓你打寒蠶冰絲的主意都想修復的人頭是何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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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昨天的,晚上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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