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青醒來時,鼻腔裡隱約還殘留着那淺淡的脂粉香,身體卻已能動了。
依舊是夜裡,不知時辰,有月色自窗外灑進來,照在樹梢,落一地斑駁清冷。
暮青身處一間空屋,身下地板淡淡梨花降香,香氣裡有股子新漆味兒。
新漆……
暮青擡頭,望向頭頂,屋裡光線頗暗,月色照不見屋樑,只覺房樑深深頗爲高闊。
閣樓?
新漆的閣樓,不就是今天做工的園子?
暮青不解自己爲何被關來此處,但讓她更不解的是那丫鬟。她未學過跟蹤技巧,但有格鬥底子在,普通人想發現她也難。她剛跟上那丫鬟便中了毒,說明一跟上就被她察覺了。這女子身手應該不俗,且毒香混在脂粉香裡,借風勢將她毒倒,用毒手段頗爲高明。
刺史府一介丫鬟竟是這等高手,這刺史府……有古怪!
暮青起身來,腿腳還有些軟,但不妨礙走路。她推了推房門,果然門外上了鎖,她又轉身來到窗前,剛要伸手去推,忽聽房門外啪嗒一聲!
暮青倏地回身,只見房門無聲掃開,月色燭地,夜風徐徐,有人自月色盡頭來。
月色空濛,海棠落了滿園,殘紅遍地。清風拂了那人華袖,華袖攏了月色,那人在月色裡,步步殘紅。
行至園裡,那人擡眼望向屋內。風打了海棠林,殘花落在肩頭,那人只在林中稍一駐足,便讓人忽生山間明月照海棠,不負明月花下人之感。
暮青站在屋中窗邊,袖口垂着,指間已藏起一片雪色,蓄勢待發。她不知道爲何她落在對方手中,對方卻沒收走她身上的兵刃,或許是覺得她不足爲懼?無論是何緣由,對她來說兵刃在手總比沒有多些機會。
念頭落,那人已在臺階上,背襯月色。
光線雖暗,暮青還是瞧清了那人的臉。那人臉上竟覆着半張面具,紫玉鎏金,玉帶楚腰,半張容顏,絕了人間色。
那人聲音比夜裡清風還懶,倚在門旁望着人,語氣更懶,“醒得倒早。”
暮青不言,她扮作工匠混入刺史府,如今失手被擒,在對方眼中應是刺客身份。但沒見過不把刺客關在牢裡,也不收了刺客身上兵刃的。此人不是刺史陳有良,陳有良不惑之年,眼前男子卻是青年,兩人年紀不符。
既如此,此人爲何身在刺史府中?
她一個夜探刺史府的刺客,失手被擒,來見她的爲何不是陳有良?此人知曉她被關在閣樓,還深夜獨自來見,說明他對刺史府中一切瞭若指掌——他和陳有良來往密切?
此人究竟是何身份?
暮青猜測着,袖中解剖刀已攥緊。
門口,男子往她袖口瞧了眼,漫不經心,“那套小刀總共幾把?倒精緻鋒利。”
說話間,他指間一錯,月色裡顯出三把小刀,雪色映了暮青的眸,令她面色一變!
這三把刀,正是前夜她在巷子裡留下的那三把解剖刀!當時走得急,她沒來得及拿走,還以爲找不回來了。這套刀共七把,是當年爹的一位鐵匠朋友幫忙打製的,順道做了副皮套綁在手臂上,內有簡易機關,形同袖箭,需要時一扣便能入手,防身頗好用。
但暮青沒答這些,她目光一寒,問:“前夜那人是你?”
這話問罷,她又覺得不像。雖然這人覆着面具,前夜那人蒙着面,兩人都瞧不見臉,但氣質差別甚大。於是她換了個推測,“前夜那人是你的人?”
“嗯。”步惜歡懶散嗯了聲,竟承認了,只是未擡眸,低頭把玩那三把刀,“本是叫你回來問些話,你倒險些把人廢了。”
“有事相問,爲何不光明正大地現身?”暮青皺眉,面色覆了寒霜。她是從賭坊出來才遇到此人的,即是說,當時此人在賭坊裡,“你是公子魏?”
這人年紀與江湖傳聞裡公子魏的年紀相仿,魏家與江南士族門閥有着盤根錯節的交情,此人若是公子魏,倒能解釋他爲何身在刺史府中。不過,刺史陳有良不與同僚和商家來往的傳聞就是在嘲弄世人了。
暮青嘲弄一哼,園子裡有風拂過,林深處一枝海棠樹梢忽然顫了顫。
步惜歡擡起眸來,目光清淡,“我武功沒他那麼差。”
那海棠樹梢又顫了顫。
暮青卻皺了皺眉,不是公子魏?那此人是何身份,那夜要見她和今晚夜深來見又是何目的?最要緊的,她夜探刺史府被擒,陳有良或者此人打算如何處置她?
“你的功夫師從何人?”步惜歡定定望着暮青,總算問到了正題。
“顧霓裳。”暮青不想答,但身處的境地她很清楚。
用毒手段高明的丫鬟,深夜來見身份成疑的男子,始終未曾出現的刺史府主人——這刺史府似乎隱藏着一個巨大秘密,她不知此事陷入府中,對方既然此時不殺她,定是有事要問。她若不答,於她不利。
暮青自然也知道,她若答了,對方知道了想知道的,或許同樣會殺她。所以,她選擇說實話,有的時候越是實話越難讓人相信。顧霓裳不在大興,無人能查得到她,對方若是在意她的身手,查不到人應該還會從她身上問,如此倒能拖延一些時機,爲自己贏得逃出去的機會。
爹去了,她孤身一人並不怕死,但在查到害爹的元兇爲爹報仇之前,她得留着自己的命。
暮青盯住步惜歡,他面上覆着面具,無法看見太多表情,只能瞧見他垂着眸似在思索,語氣有些興味索然,“女子?”
“是。”暮青答,卻皺了眉。這人不喜女子?
“你在賭坊察人觀色的那些本事,也是她教的?”步惜歡倚着門,微微偏着頭,夜風拂得人有些懶,他有些倦,但那雙眸卻讓人想起夜深假寐的獵者,雖困頓,仍懾人。
暮青一看那目光便知道,這纔是此人真正在意的。
“不是。”她答,隨即便見男子挑起眉來,意味明顯,等她下文。
“威廉·巴薩教授。”她又答,這回果見男子劍眉抖了抖,似乎覺得這名字古怪。
這名字確實古怪,聽着不似關外五胡之人,倒似西洋人。中記載:“西邊有海,無望無際,盡處有異人國,捲髮藍眼,皮色相異。”太祖時期時,曾有西海漁民出海時打撈到海上遇難的浮屍,金色捲髮,高鼻深目,漁民引以爲妖怪,後水軍行船出海去瞧,遞了摺子奏報朝廷,纔有人猜測是西洋人。但從那以後再未曾遇到過,天海深遠,行船難至,大興到不了那西海盡處,那盡處的人也難以過來。
步惜歡瞧着暮青,一介仵作之女,定未曾讀過皇家藏書,這頗似西洋人的名字想來也編不出來。那即是說……她真有此際遇?
“此人現在何處?”
“英國。”
“……”那異人國的國名?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了,你打算如何處置我?”暮青開口問。
步惜歡正垂眸思索,聞言擡起眼來望住暮青,目光深沉莫測。這少女,此刻一身少年打扮,眉眼普通,氣質卻依舊清卓。她不怕他,他看得出來。身處困局,她從一開始的戒備到此時的配合,看着乖巧,實則心有算計,看着識時務,實則暫時蟄伏。
此等女子,若非有心軟的毛病,當真有成大器的潛質。
他該如何處置她呢……
步惜歡久不開口,只望着暮青,看似在思索,園子裡忽來一道黑影。
“主上。”那黑影不知從何處現身,落地時習慣性地落在月色照不到的黑暗裡,無聲。
步惜歡倚在門邊,任那黑影跪在屋前臺階下,擡頭對他悄聲說了幾個字。
那幾個字無聲,似以內力傳音入密,暮青聽不到,卻面色一變!只見步惜歡倏地回身,望住那黑衣人。
暮青在窗下目光微閃,忽然開口,“屍體在哪裡?帶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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