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我該先縫屍

bookmark

79_79301那白衫搭在屍體上,把那開膛破肚的慘象遮了,百官這纔敢凝神細瞧。

只見衣衫心口處的血點比紅豆粒小得多,眼稍花些的都瞧不太清楚,真不知這血點兒是如何被注意到的。

“拿塊白布來。”暮青對堂外的衙役道,那衙役不知她要白布何用,但還是從命行事了。半晌後,衙役捧了塊布回來,暮青將白衫拿起,把剛要來的白布蓋在了屍體上。

這白衫是重要的物證,她不想開膛破肚的屍體弄髒物證,因此只能要塊新布蓋着屍體。她接下來要說案,可不想百官避着屍體不看,所以只好要塊布來把開膛之處蓋住。

“證據往往在細微處!”暮青將屍體蓋住後,便將那白衫展開,看着那血點兒道,“驗屍不是隻驗屍體,死者的衣物及隨身攜帶之物上都可能有破案的證據。我數日前去義莊驗屍,爲死者寬衣時就看見這血點兒了。當時人已死了六七個時辰,胸前密佈屍斑,顏色紫紅,正巧遮了胸口處細如針孔的傷痕,因此很難驗出,但衣衫上仍然留下了罪證,只要心細,不難發現。”

心細,這話說得容易。

這少年膽大,大到敢剖屍取心,但也心細,細到連衣衫上針眼兒般的血點兒都能發現。

如此膽大心細者,世間能有幾人?

元修總算是知道暮青今日爲何非要剖屍了,人被飛針所殺,針在心內,不剖屍取心便難見真相。如果她一開始便向百官指出這衣衫上的血點兒,告訴他們奉縣知縣的心裡扎着根針,想必他們定不將這血點兒當回事,到時人人質疑,你一言我一語,還不知要吵吵到何時。她不提證據,先取兇器,百官見了那針,回頭再看那衣衫上的證據便會啞口無言了。

一件事,先做與後做,形勢會大不相同。

她爲解此案煞費心思,步步皆有其用意,因此他相信她在其餘的事上也有她的用意。

“你當時就發現此事了,爲何當時不說?”元修問。

這一問,百官也覺得奇怪,這些日子外頭都傳言奉縣知縣是猝死的,在刑曹裡奉職的仵作是唐家人,這老仵作驗了大半輩子的屍,他說人是猝死的,暮青去過義莊後也沒有別的話傳出來,因此原本覺得奉縣知縣是被滅口的人也都信了猝死之說。

既然她當日就發現人非猝死,爲何要瞞着不說?

“那時說了沒用,人都沒到齊,好戲如何開演?”暮青這話沒人聽得懂,她卻站起身來,轉身看向那老仵作,問,“你說是不是?”

這話問得突然,百官齊怔,那老仵作也怔立當場,手裡還拿着筆,一時難以理解暮青的意思。

暮青直截了當問:“說吧,誰向你取過經,問過殺人不露痕跡之法?”

“啊?”那老仵作一驚,手裡的筆啪地掉落在地!

元修目光忽然鋒寒如劍,霎那煞人。

那老仵作被這目光一望,忽覺遭人提劍穿了心,心口涼得透風,不由噗通一聲跪了,哆哆嗦嗦道:“沒、沒……”

“沒?”暮青俯視那老仵作,冷聲道,“這話你也敢說!方纔我驗屍,別人看不出門道來,你呢?”

那老仵作哆嗦止住,擡頭望暮青,不知她指的是何事。

“我且問你,我剖屍前做了何事?”暮青問,她就知道這老仵作沒看出來,他若看出來了,哪還能有心思填那屍單?

“……剃、剃髮。”老仵作想了會兒道。

“那你可知你在何處露了馬腳了?”暮青又問。

老仵作不言,只望着暮青,過了半晌,面色忽然一白!

看樣子他是想明白了,但百官還雲裡霧裡,暮青回身對元修道:“我那日在義莊驗屍時曾摸過死者的頭頂,此事你可記得?”

元修想了會兒,點了點頭,好像是有這事兒。

“那你記得當時他說了什麼嗎?”暮青看向那老仵作,不待元修細細回想,便說道,“我當時剛摸向死者的頭頂,他就說‘老朽驗過了,頭頂無釘。’”

“可我剛剛是如何驗這屍體的頭頂有釘無釘的?”暮青看向大堂地上的屍體,屍體上身蓋着白衫,頭卻露在外頭,那頭是光着的,頭髮都剃光,收去了一旁。

元修隨之望去,忽然屏息——明白了!

暮青知道定有人還沒聽懂,她解釋道:“我剃髮驗釘時曾說過,火燒釘釘入之處,因血肉被高熱封住,血不流出,又因傷在隱秘部位,傷痕難見,因此不易驗出!那麼誰來告訴我,這具屍體被擡來刑曹大堂時還沒剃髮,這老仵作那日在義莊時是如何知道屍體頭頂無釘的?”

這回清楚了,百官齊齊望向那老仵作,老仵作跪着,面白如紙。

暮青問道:“你來告訴我?”

她行事自有她的道理,無用之事她不會做,今日當衆驗屍,她明知死者頭頂無釘還要剃髮驗釘,爲的就是此時!

“還有,你說死者是猝死,我很好奇你明知我是仵作,這話也敢在我面前說!我想你敢說這話,不是你對猝死了解的少,就是你覺得我對猝死了解的少。”暮青冷聲道。

爹曾跟她說過,仵作雖有南北兩派,但以北派唐家爲尊。這老仵作在刑曹奉職,又曾說過他是承繼家學,那他應該就是唐家人了。仵作雖是賤役,但在這一行裡,唐家地位尊崇,在士族貴胄面前,這老仵作不敢心高氣傲,在同行面前他大抵還是有些高傲的心態的。在他眼裡,唐家之外無仵作,誰都不會比唐家的仵作懂得多,因此當時在義莊裡,他即便知道她是仵作出身,想必心裡也沒將他放在眼裡,因此纔敢在她面前撒這謊!

“猝死的誘因有很多種,心臟性的,中風性的,肺源性的,甚至有噎食性的,發病後即刻或半個時辰內,至多不超過三個時辰的,可以稱爲猝死。猝死者死前多有昏厥和抽搐的情形,也有在睡夢中安靜死去的。我在義莊驗屍時問過你,你說到了天牢時人趴在石牀旁,俯臥在乾草裡,如此便可以排除人是在睡夢中安靜死去的。既非安靜死去,那麼猝死或是被殺,死者死前都必有痛苦,有痛苦便會反映在死者的神態和動作上。所以當你告訴我此人是猝死時,你至少忽略了兩處——屍體的神態和動作不對,以及死後的體位不對!”

百官:“……”

還是不太懂!

那老仵作更是吶吶難言,只知仰頭望着暮青。

暮青道:“猝死前多有徵兆,如心口悶痛、呼吸困難、心悸、疲乏,猝死時有昏厥或抽搐的情形,隨後呼吸減慢變淺,心音心脈消失,皮膚紫紺,瞳孔散大,對光反應消失,這些都表明猝死也是有死亡過程的。有過程就有痛苦,有痛苦就會有痛苦的神情、痛苦的動作。假如死者猝死前有抽搐,他的手便可能會呈爪狀,抓心口,心口在死後會留下瘀痕,死者臉上也會有痛苦的神情,死後可能會有局部屍體痙攣,但是這些神態和動作,我都沒有在這具屍體上看到。”

“你可以說,此人死前就昏厥了,那麼他死時的體位就不對了。人死時趴在石牀旁,而不是躺在石牀上,說明人死前沒有上牀睡覺,他是清醒的。那麼你來告訴我,一個清醒的人忽然發生昏厥,他會有幾種倒地的方式?”暮青問那老仵作,那老仵作不知是心驚還是聽傻了,只張着嘴,不知答話,暮青替他答道,“前後左右!他要麼向前栽倒,要麼往後仰倒,要麼往左右兩側摔!”

“向前栽倒之人,面部朝下,受體重的牽累,口鼻會磕破流血,手臂手肘會有瘀傷!”

“向後仰倒之人,後腦勺着地,同樣是受體重的牽累,後腦會磕破流血,或摸之有瘀傷腫塊!”

“往左右兩側摔倒同理,死者的一側是石牀,若是往兩側摔,他要麼趴在石牀上,要麼側身倒在另一側,而那一側的胯部、臂膀都會有瘀傷!”

暮青一連四句,句句發人深思!

元修腦子轉得快,已聽出了其中的深意,他倏地看向地上的屍體!

暮青也看了過去,問:“死者的口鼻磕破了嗎?”

百官齊刷刷望向奉縣知縣的臉——那口鼻上別說見血了,腫都沒腫,連皮都沒破!

“口鼻未破,手臂手肘不見瘀傷,你來告訴我,這人死時怎麼會是趴着的?”暮青問那老仵作道。

老仵作仰着頭,堂外冬日半升,老者背沐天光,只覺少年立在那清淺的天光裡,相貌平平,卻宛若神祗。

“你沒有辦法告訴我,我可以告訴你,死者的後腦有瘀腫。”暮青轉身,大步走向那屍體,蹲下身來便想將屍體翻過來,給衆人看看那後腦的瘀腫,這是她剛剛剃髮的時候看見的。

但是剛一動屍體,暮青便想起她解剖了屍體,還沒縫合,若這樣翻過來,大抵五臟肚腸便要倒翻一地了。

於是她停手,刷地掀開了那蓋在屍體上的布,方纔有布蓋着,看不見開膛的慘象,百官勉強可聽暮青斷案,可誰也沒想到,正聽到入迷處,忘了對屍體的恐懼,暮青竟毫無徵兆地把布給掀了!

那開膛破肚、肚腸橫流、胸肋大開、五臟入目之景太過慘烈,武將還好,文官一瞧,紛紛掩袖轉身,堂上又有嘔吐聲傳來!

此起彼伏的嘔吐聲裡,聽暮青道:“抱歉,我應該先將屍體縫合再說案情的,拿針線來!”

百官絕倒,元修無奈,搖頭便出了大堂,片刻後尋了針線回來,暮青蹲在地上穿針引線,縫心臟、復位肚腸、復位胸肋,再縫肚皮。從來沒人見過人心挖出來後還能縫回去的,不敢看的人少了回見識,敢看之人將今日所見引爲世間奇景。

少年的手十分靈巧,那心上的血管那麼小,她都能縫好,肚皮縫上之後,那針腳看起來竟乾淨整齊,道道分明。只是針腳再幹淨,縫的也是人,縫好後,只見一具屍體裸陳在地,胸前肚腹處三道縫合的痕跡,遠遠瞧着就像是拿針線在人的肚皮上繡了個丫字出來,那肚皮白花花的,那繡線……

有些朝官瞧見,恨不得將身上帶着的帕子扔了,更甚者心裡琢磨着回府後,定要將府上繡了字的繡品一併拿去燒了!以後白底蜜色的繡品都不想瞧見!

元修瞧着那屍體,他倒覺得那針腳挺漂亮的,那樣一雙靈巧的手,他當初怎就沒發現她是女子?

偏堂簾內,步惜歡噙着笑,似有些牙癢。世間閨閣女兒多自幼苦練女紅,繡工好的誰不想着給心儀的男子繡只帕子荷包?偏她那一手好女紅只想着縫死人!今兒不見她縫屍,他還不知她女紅頗好,此事也真是讓他有些意外,他還以爲她樣樣與世間閨閣女兒家不同呢。

步惜歡隔着簾子看了暮青一會兒,忽然低頭瞧了眼自己的衣袖,漫不經心展了展,緩緩一笑。

暮青自沒瞧見偏堂裡有人笑得深沉算計,她縫屍完畢便將屍體翻了過來,只見屍體的後腦勺處果真有塊瘀腫!她按了按那瘀處,道:“人未死或剛死時,血脈尚且流動,磕着了便會有瘀,破了便會流血!只是與驗火燒釘一樣,不剃髮難以驗出。”

那老仵作還跪在地上,暮青說話此話便起身對他道:“現在清楚了,死者被飛針所殺,死後應該是仰面朝上躺着的纔是,爲何他會趴着?死者被關押在天牢裡,且不說兇手如何能進天牢殺人,只說兇手的殺人手法。飛針、飛刀這類兵刃不同於刀劍匕首,需近距離纔將將人刺殺,死者被關在天牢裡,兇手在牢房外隔着牢門就能將人射殺,那麼殺完人後,兇手爲何不離開,反而要打開牢門,進入牢內,將死者翻過來,面朝下趴着呢?”

這話問得有道理,兇手此舉之意確實令人深思。

暮青一語道破其中玄機:“只有一個可能——兇手想掩蓋殺人手法!人死之後,血液停止流動,便會沉積在血管下方,形成屍斑。因此仰面平臥的屍體,屍斑會出現在背部、腰部、臀部及四肢後側。而俯臥的屍體,屍斑會分佈在顏面、胸部、腹部和四肢的前面。兇手以飛針殺人,傷口雖小,但有經驗且心細的仵作未必瞧不出,他將屍體翻過來是因爲死者趴着,屍斑會在胸前形成,而屍斑紫紅的顏色正好可以遮掩那針孔!”

她到盛京不足一個月,但斷案之名已經傳開,兇手知道她在查撫卹銀兩案,奉縣知縣若是死了,她一定會親自驗屍,因此才如此煞費苦心遮掩罪行。

但兇手還是露出了馬腳。

“江湖殺手殺人向來只管取人性命,殺人後便走,少有佈置現場的,因此我不認爲他們會在殺人的過程中發現屍斑的形成規律,懂得利用此事來掩蓋罪行。此事更像是有人指導過兇手,而能對兇手做出這種指導的人,除了驗屍經驗豐富的仵作,我想不出其他人來。而盛京經驗豐富的仵作,除了你們唐家人,還有別人嗎?別告訴我兇手會捨近求遠,有唐家的仵作不問,爲了殺一個奉縣知縣,特意到京城之外不知哪裡尋個仵作詢問殺人後掩蓋罪行之法。或許兇手行事真這麼不合常理,但你解釋不了未剃髮就能驗出頭頂無釘的事!所以,這件案子裡你雖不是主謀,但你是幫兇!”暮青下了結論。

堂上寂靜,久不聞人聲。

那老仵作看暮青的眼神像看鬼神,暮青望着他,眼神凜然,問:“說吧,主謀是誰?”

------題外話------

昨晚查資料的時候卡了下,零點前沒更出來,熬夜多寫了點兒,這章算昨天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都督娶妻第五十八章 犯罪地理地第二百零八章 幕後真兇(一)第一百二十章 舌戰欽差第一百四十八章 神翻譯!第二百七十一章 踏破鐵鞋無覓處第六十二章 化敵爲友第一百六十一章 第三兇手(二更)第二十二章 斷案之才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可歡喜?第一百七十九章 他說他是雛兒?!第一百零四章 案情明朗!第八十九章 大漠地宮第一百九十七章 雨夜暗殺!第一百五十六章 第一兇手第一百三十六章 好白好圓!第三十五章 你且看戲第一百一十一章 論自殺者的心理第二百二十一章 誅心背叛(二更)第一百八十五章 都督的損主意第八十四章 細心照料第八十五章 心悅卿兮第八十三章 大將軍與男屍第二百四十六章 我的夫君是步惜歡第一章 鳳駕還鄉第七十九章 我是暮懷山之女第一百二十九章 最至情最絕情的女子第一百三十四章 崩潰的軍侯們第十五章 真假皇后第二百七十七章 圓房(下)第二十九章 冤冤相報第五十九章 解棋第二百六十一章 你求我第九十章 機關破!(一更)第一百七十一章 稚嫩拙劣的兇案第十八章 平定嶺南第一百八十三章 英睿!暮青?第二十章 深夜驗屍第一百三十一章 奇襲!第一百六十七章 美麗布偶人第二百零五章 活體解剖(上)第五十三章 二蛋領兵第五十五章 山林虐殺第一百一十九章 野馬王第二百八十一章 興亡二主第二百七十八章 新婚燕爾第一百零四章 帝駕到!第一百八十六章 臣要在上!第七十七章 夜逛象姑館第十章 帝王見民第一百八十九章 負責之期第二十九章 神官大選第九十五章 心理題第一百六十九章 動機第三十一章 他有一願第十五章 少年是她?第四十五章 如此破案!第一百五十五章 疑點之一第二百一十七章 門庭若市第四章 武將斷案第一百六十五章 軍心所向第一章 閒的蛋疼第一章 閒的蛋疼第一百四十九章 爲你爲我第六十一章 新的傳奇第二百一十九章 烽煙未見已悄燃第一百七十章 兇手第五十七章 蛛絲馬跡第二百七十章 萬險千難終出城 (補全!)第二百三十一章 霸氣的都督(一更)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可歡喜?第一百三十五章 立威!第三十三章 深山煮屍第十章 別在我面前說謊第七十二章 心口取刀(下)第一百七十五章 定罪!第四章 奈何有人傻第二百六十四章 狡猾的女人第二十一章 當殿查案第二百一十六章 封賞第一百九十二章 轉機!第一百三十三章 火燒大營第九十二章 藥方第二十三章 天下共睹第十六章 英睿之謎第三十三章 察言觀色第一百零二章 青蟒幫第六十九章 此心不悔第二百一十五章 我要娶妻!第一百一十六章 人綁到!第十六章 皇后問政第五十五章 山林虐殺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年之期第一百五十五章 疑點之一第一百六十四章 元修離京第二百三十八章 二帝爭一後第五十九章 神一般的少年!第二百五十二章 願來世可爲男兒第九十八章 人臉密碼第一百六十六章 山中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