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師到了,此地不宜久留!
誰也沒想到今夜的伏殺會失敗,那殺手立在房頂遠眺,望向山頂崖壁的方向,心中起疑。那將領已受重傷,不可能逃到崖頂,莫非是有人偷偷潛出林中報了信?
這不可能,今夜之事佈置嚴密絕無疏漏!
那將領也好,其他人也罷,假若真有能突出重圍回營請援,追殺那將領的和外圍設伏的怎麼一個也沒有回來報信的?
那殺手隱隱覺得事情不妙,足尖一點,縱身掠過姚府後院的牆頭,想要去通知同伴速撤,但剛掠過牆頭便忽覺身子一僵,砰地砸到了院牆下的泥水裡。
地上一顆小石子兒滾過,停在一雙黑靴前。
那殺手被點了大穴,看不見黑靴的主人,卻看出那是雙軍靴。
軍靴之上,來人青袍黑褲,眉宇冷峻,未執兵刃,一身殺氣卻叫牆外三丈,蛙聲不聞。他走向那殺手,從他身邊而過時只聽咔嚓一聲骨碎之音,那殺手執刀的手頓時被碾碎成泥,大雨一澆,血肉衝遠,唯留碎骨。
殺手昏死過去時,月殺掠過姚府的牆頭,落進了東廂的院子裡。
田莊東面,兩個殺手在搜完相府的莊子後也看見了山下的火把,兩人在屋頂碰面時交換了個眼神,剛要分頭報信,忽覺肩膀被人拍了拍。
兩人一驚,回頭時長刀同時向後刺去,那人瞧穿着應是軍中低階將領,卻生着雙風流無雙的丹鳳眼,眸中含笑,笑意裡卻藏着森涼的殺機。那人分明被刀刺穿,兩個殺手卻都沒有刺中活人的感覺,只見那身影一虛,竟似殘影般化去,兩人心頭驚涼之時,背後大穴同時被點,衣領被人一提,雙雙跌下了牆頭!
魏卓之在牆頭上悲嘆了一聲,“這回,恐怕真要血流成河了。”
田莊西面,一個殺手飛身掠進果林裡,這裡是他們約定的會面地點,無論找不找得到人,半個時辰後都在此處會和,可他看見水師大軍進了山,不得不提前結束搜捕,趕回林中報信。但他剛落進林中的空地上便心生警覺,只見十幾個同伴背對着他立在空地上,大雨澆溼了黑衣,衆人一齊仰頭望着樹梢頂上疏淡的月光,朝聖般詭異幽森。
那殺手也跟着看向樹梢頂上,頭剛仰起便看見樹梢一動,一片樹葉被捻成一團飛射而來,正中他心口大穴!
“唉!又一個。”一道少年的聲音傳來,樹梢被撥開,只見血影蹲在樹枝上,黑衣蒙面,兩眼望天,語氣煩躁,“傻子這麼多!明明知道有險,還往上看!這種傻子留着命,真能問出什麼來?好煩好煩好煩,爺想殺人!”
*
暮青聽見屋頂的瓦聲不見了,知道人已走,但依舊和姚蕙青下着棋。
沒多久,棋盤旁放着的茶盞蓋子上隱約有道異光掠過,暮青落子時瞥了那茶蓋一眼,現在在屋頂上的那個人比剛纔那人的功力高,她半分瓦聲也沒聽見。
正想着,忽聽房門口傳來一道聲音:“開門。”
這聲音莫名出現,驚得丫鬟啊的一聲,想捂住嘴時已經晚了,她面色煞白,知道闖了大禍,忙往書桌前橫臂一擋,顫聲道:“小姐,快走!”
這東廂有前後兩扇窗子,房門和東窗在一側,門口有人,只剩西窗能走。
姚蕙青卻笑了笑,坐着不動,“香兒,去開門吧,你見哪個兇徒進門前還這般講究禮數的?”
香兒一愣,回頭看向姚蕙青,見她笑着頷首,看樣子很肯定門外之人不是兇徒,而那女扮男裝的都督更是看着棋面,連頭都沒擡,她這才慢慢放下了提着的心,走到門口拉去門閂,把門打開了。
但開門之後,香兒還是嚇了一跳,門外的男子未帶刀兵,卻彷彿只那眼神就能殺人。
他看也沒看她,進門就看向那少女都督,眼神冷峻依舊,她卻明顯感覺到他鬆了口氣,只是語氣還是冷的,“跟我回營。”
“辛苦了。”暮青望着棋面,未擡眼。
月殺被她派去了許陽縣,許陽縣離此七八十里,除去辦差的時辰,日行一個來回實屬不易,她沒想到他能這麼快就趕來,並且最先在山中找到了她。
“回營。”月殺重複,聲音冷了些。
今夜他回城時已是深夜了,本來以爲能跟她回城的時辰差不多,可她還沒有回去。主子在都督府裡等她,算着時辰不對,心恐她路上出事,因此急命他們出府去迎,沒想到迎出了城外也沒見到她。他們快馬回營,卻在官道上聞到了血腥味兒,今夜風馳雨驟,誰也摸不清血腥味隨風雨傳了多遠,只能一路細尋。
今夜這雨下得不是時候,官道上的一些痕跡都被毀了,這一細尋費了不少時辰,最終他們在官道下的一處林子裡找到了十幾具遭毒殺的屍體,找到了斷崖山上時,正巧水師也到了。
他們這一路邊找邊往回傳信,主子此時還沒得到她平安無事的消息,但他不久前得到的傳信裡說,官道下的林子裡發現江湖殺手和水師精兵的屍體的消息傳回城後,替子就進了都督府,這會兒主子應該已經出城往水師大營而來了!
暮青沒理月殺,執子,問:“侯天如何了?”
“落崖重傷,沒死,還剩一口氣。”月殺道,他進山時正好碰到水師的人,一個小將跟他說的。
姚蕙青看向暮青手裡的棋子,有些訝然,自己人已經尋來,她竟還有心思在此下棋。
暮青落子,白子如電,落在棋盤上脆音乍響,聞之如刀劍出鞘,殺氣森冷,“傳我軍令!命魏卓之快馬回城請瑾王前來軍營,外城守尉如有攔者,殺!”
“傳令回營,我平安無事,命大軍不必尋我,令軍師定策合圍大澤山和斷崖山,一寸一寸的搜,降者可留,頑抗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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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令附近各田莊,今夜緊鎖房門不得外出,看熱鬧妨礙剿匪者,殺!”
三道殺令一出,屋裡悄聲一片。
香兒瞄着暮青,滿臉懼意,她到剛纔還有些迷迷糊糊,總覺得今夜所遇是場夢,世上怎會有女都督?但聽見這三道殺令,她才明白,這和小姐年紀相仿的女子是真的女都督,手握生殺大權的一軍主帥!
姚蕙青眸中倒無驚意,反倒有些嘆然,她自以爲自己算得上不同於多數閨閣女兒的奇女子,未曾想世間竟有女子敢從軍入朝,行男兒之事,有如此氣概。
“劉黑子、石大海和湯良在大澤山和斷崖山交界處的山坳裡,派人去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暮青淡聲吩咐,情緒平靜,令人聞之卻能覺出一股子風雨欲來的壓抑。
月殺沉默了一會兒,這女人被惹惱了。
“莊子附近的都被活捉了。”月殺道,今夜伏殺她的人是誰必須查出來,沒找到她之前他就知道該如何辦事。
“提來莊子裡。”暮青道,在那些江湖殺手被一網打盡之前,她不回營,就在此坐鎮。
月殺不懂如何勸慰人,知道以暮青的性子來說勸也沒用,於是一言不發地走了。
月殺走後,香兒又把房門反鎖了,屋裡安靜了下來,片刻後,聽見落子之聲。
姚蕙青執起一子,落入棋盤,陪着暮青繼續對弈。
暮青看着棋局,執子,淡聲道:“姚小姐很聰慧。”
窺破她的秘密,又遇上此險,卻落子不亂,行棋之風頗顧大局,不計較一子一地之得失,亦不因一時之利而窮追猛打,既有眼光,也有心胸。
姚蕙青笑了笑,等着暮青落子,道:“那都督就該知道,我會保守秘密。”
暮青沒說話,落子時下得偏,明明有一地可爭,她卻偏偏落在了無關緊要之處,殺了一子。
姚蕙青觀着棋面,擡眼瞥了香兒一眼,道:“香兒也會保守秘密的,她雖膽子小些,但膽小之人並非全是怯懦之輩,她是個好姑娘,忠心護主。”
香兒看不懂棋,卻聽得懂話,忙跪下道:“都督救過在山道上救過我家小姐,後又幫她洗脫了殺鄭小姐的嫌疑,您對我家小姐有救命之恩,奴婢絕不會恩將仇報!還請都督饒奴婢一命,奴婢若是死了,我家小姐身邊就再沒有可信之人了。姚府雖非鐘鳴鼎食之家,可我家小姐在府中過得實是艱難,不然也不會到這莊子裡來,馬車還在路上斷了輪子……奴婢真的不能死,懇請都督饒奴婢一命!”
暮青沉默以對,喜怒難測,半晌,冷不丁地問:“這莊子裡還有何人?”
“莊子裡住着管事一家四口,一個廚娘和四個粗使的丫鬟小廝。”香兒邊回話邊留意暮青的神色,此時是深夜,下人們皆已睡了,即便有醒來的,聽見莊外的動靜,想必也不敢出屋。即是說,知道這秘密的只有她和小姐。
香兒知道如此回話,她和小姐會更險,她卻半句謊話也不敢說,答罷便提着心等待。
暮青卻沒明說處不處置她們主僕的性命,只提醒姚蕙青,“該你了。”
姚蕙青笑着落子。
子落之時,院子裡傳來咚咚兩聲,似是有人被扔進了院牆。過了一會兒,又有人被扔了進來,來去數回,聽聲音足有十幾人。當那些聲音總算沒了時,東廂院門的牆頭上多了一人。
血影蹲在牆頭,手裡把玩着匕首,笑意嗜血。
今夜,意圖進出這院子的,都得死!
------題外話------
評論區總想把姚姑娘主僕滅口的妞兒們,妥妥的被血影附身了~笑趴~
血影:小爺想見點血容易麼!
陛下:朕想見見媳婦容易麼!
某今:努力把親媽的形象掰回來我容易麼!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