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駕,乃一州副官,總理州府衆務,職權甚重。因出巡時可不隨刺史車駕,別乘一駕,故名。
陳有良一聽暮青要審汴州別駕,臉色便沉了,“公子,何大人乃朝廷命官,正四品下!”
暮青挑着眉,聽後點了點頭。陳有良以爲她懂了,聽她道:“傳!”
陳有良:“……”
門開了,來人遠遠便道:“大人,公堂怎改私審了?可是有新線索?”
那人年逾四旬,一身褐色錦袍,中等體型,以文官來說,身量算高的。走到門口,見到屋中情形,那人也愣了愣,問道:“大人,這位公子是?”
“這位公子的身份本官不便透露,今夜由他來問話,你且答吧,日後本官再與你細說。”謊話說多了也會熟練,陳有良很順溜地說出了口,只是臉色不太好看。
那人怔住,反應與其他人差不許多,也是將暮青細細打量了一遍,眼底露出驚色。但他少了些恭謹,顯得隨意些。
暮青將他的神色看在眼裡,道:“坐。”
那人聞言,大方坐了下來,與暮青面對面。
“閣下所任何職?”暮青問。
“本官汴州別駕,何承學,見過這位公子。公子儀表堂堂,能被刺史大人請來問府中案子,想必公子有大才!”那人笑道。
暮青面無表情道:“單眼微眯,單側嘴角微挑,典型輕蔑的表情。我不過志學之年,尚未出仕,且是府外之人,你不滿我一個外人審刺史府的案子,也不認爲我有能力審得出。大才之說聽着恭維,實則譏諷。”
何承學愣住,眼底露出驚色。他不知那表情之說何來,但這少年後面的話竟真說中了!他再度細細打量暮青,這少年到底何人?
陳有良也望向暮青,不快的臉色僵了幾分。單眼微眯,單側嘴角微挑?何承學剛剛有這神情?他怎麼瞧見他只是笑了笑?陛下說暮姑娘會察言觀色,莫非……這便是?
他目光頭一回深了些。
“官場上那套寒暄對我就不必了。我不會因你的恭維便少問你幾句,也不會因你的輕蔑而刁難你。進入正題吧,我問,你答,廢話少說。”暮青道。
“咳!”何承學咳了咳,有些尷尬,當他擡眼時,暮青已開始了。
“數日前夜裡,文書王文起被人殺死在公房中,身中三刀。兇手在書桌前一刀捅在他腹部,他驚恐之下奔向房門欲求救,兇手將他拖了回來,把他拖倒在書架旁,在他胸口又捅了一刀。兇手以爲他死了,但他沒死,他擡手想抓住兇手,兇手乾脆蹲下身,在他頸部劃了一刀。這一刀劃開了他脖子上的皮肉血管,要了他的命。”
今夜不知多少次說起了這段話,她看見何承學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公子這是……見過王文書是如何死的?”何承學驚訝問,卻看見少年面色清冷,目光澄澈。
“罪案現場是會說話的,兇手如何行兇的,現場會告訴我。”
“呃……”
“王文起死前一段時日,身中慢性砒霜之毒,有人在他的膳食裡下毒,時日不短,你認爲這個人會是兇手嗎?”
何承學愣住,陳有良一驚!
他在這兒坐了一晚上,暮青對所有人問的話都一樣,這是第一次出現不一樣的問話!縱然覺得暮青如此問案實屬兒戲,但這不同尋常的情況還是讓他不由自主地望向何承學。
“有人在他的膳食裡下毒?”何承學依舊露出驚訝神色。
“你認爲這個人會是兇手嗎?”暮青問。
“這……”
“你認爲這個人會和兇手認識嗎?”不待何承學回答,暮青便又換了個問題。
“這……”
“你認爲這個人會是刺史府中的人嗎?”暮青似乎根本不需要何承學回答,每次他一開口,她便換了問題。
陳有良眉頭皺了起來,他分明要回答,爲何不聽他怎麼答!
何承學被暮青接連打斷,面色沉了些,望着暮青道:“這本官怎知?本官又不是兇手!”
“那假如你是兇手,殺人之後,你會從前門離開嗎?”
何承學一噎,沒想到他都說了他不是兇手,暮青竟還要假設他是兇手,他面含怒色,暮青卻似瞧不見,繼續問。
“假如你是兇手,殺人之後,你會從後窗離開嗎?”
何承學臉色難看地垂眸,似覺得暮青不可理喻,不想再理會她的問話了。
“假如你是兇手,你離開時,會將地上的血跡擦拭掉嗎?”
“假如你是兇手,你離開時,會沿路留下腳印嗎?”
“假如你是兇手,留下腳印後,你會直接出府嗎?”
問題還在繼續,一連三問,何承學擡眼,眼中含怒,望了暮青一眼便問陳有良道:“大人,這位公子可是真將下官當做兇手了?這位公子不知,大人是知道的,那夜並非下官值守,下官在自己府邸歇息,此事有府中人爲證。”
陳有良竟未開口維護,只望着暮青,那神色頗有幾分複雜。今夜進來的人一個也沒出去,外頭等候的人都不知屋裡問了何話,但他是一清二楚的。暮青今夜問案,不曾問過下毒之事,何承學是第一個讓她問出此話的人,且前頭的人都未能讓她的假設超過四句,何承學卻又破了例——他聽到了第五句。
他與何承學乃同窗之誼,又同在汴州爲官,私交甚好。從私交上來說,他很不願他被女子如此審問,但於公來說,他不可徇私。他乃大興的臣子,自是要忠君之事。兇手殺人後拿走的這封密信關係甚大,不可不查!
陳有良忍着未開口,何承學目中露出驚色,再望向暮青時,目光裡又多了些審視。
這少年究竟何人?
“假如你是兇手,留下腳印後,你會留在府中嗎?”
聽暮青再問,何承學再度垂眸不予理會。
暮青再問:“假如你是兇手,殺人之後你要拿走公房裡的一樣東西,你會拿走公文嗎?”
“公房裡有東西被拿走了?”何承學又驚訝擡頭。
暮青的目光往他腿上握着的拳上一落,不答,只問:“你會拿走信件嗎?”
那拳倏地握緊,隨即見他憤怒起身。
暮青也起身,盯着何承學便是一連三問,每一問她只停頓片刻,“假如你拿走這樣東西,你會交給別人嗎?會銷燬嗎?會留下來嗎?”
“大人!”何承學忍無可忍,“下官不知這位公子是何身份,但瞧他年紀,想必尚未出仕,大人將公堂改爲私審本不合規矩,又叫一介白丁來審朝廷命官,下官斗膽,敢問大人此舉置我刺史府於何地,置朝廷於何地?!”
陳有良站起身來,屋中燭火搖曳,映着他削瘦的臉,忽明忽暗,卻問:“他的問題,你爲何不答?”
何承學一怔,隨即面色漲紅,怒道:“下官何曾不想作答?只這位公子將下官假設爲兇手,這叫下官如何作答!如此問案,聞所未聞,荒謬至極,大人爲何偏信?莫非,連大人也懷疑下官是兇手?”
陳有良聽了,剛要開口解釋,面前忽然晃過一人來。
正是暮青!
暮青插在兩人中間,似根本不在意汴州職權最重的兩位正副官的爭吵,只擋了何承學的視線,讓他望向她,接着問。
“假如你將拿走的東西留下來,你會帶在身上嗎?”
“會藏在刺史府裡嗎?”
“會藏在你府中嗎?”
“會藏在書房裡嗎?”
何承學被問得面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紅,變了幾輪,忽然怒哼一聲,拂袖轉身,大步離去。
剛走出兩步,聽暮青在身後忽然一聲喝!
“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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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下章解釋怎麼瞧出來的。
今兒用戶j8lrg31irk妞兒問:暮青的名字有什麼典故嗎?已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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