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摸過了一刻鐘,那名叫做沈倩倩的新徒去而復返,滿頭大汗的自後院跑進花廳。
顧不得行禮,她急吼吼的嚷道:“沐小師叔祖,塗師叔叫您趕快去後院。”
沐晚睜開雙眼,擰眉問道:“什麼事?”
“不知道。”沈倩倩飛快的搖頭,“半道上,塗師叔打發弟子過來請您。”
“哦,知道了。”沐晚不緊不慢的起身,衝她揮揮手,“前面帶路。”
沈倩倩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瞪着眼睛說道:“可是,我們剛剛纔學過門規,身爲弟子,只能跟在您的後面。”
沐晚笑道:“行,你跟着吧。”
“是。”沈倩倩乖巧的退到一旁,讓出道來。
沐晚徑直向門外走去。
就在她剛剛走過沈倩倩身邊時,說時遲,那時快,後者竟然猛的擡起手,化成一記掌刀,向她的後頸砍去。
“呼——”,一道紅色的劍光劃過。
血線飆起。
“叭。”一隻手掉落在地上。
“啊!”沈倩倩痛呼,握着汩汩往外冒血的斷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巴掌大的小臉上沒有一點兒血色。
沐晚用劍指着她,厲聲問道:“說!誰派你來的?”整件事情破綻多多,想騙到姐,哼,門都沒有!
沈倩倩卻兩眼一番,昏死過去。
這時,院子外面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沐晚一直有分神留意外面的動靜,故而知道那是六子領着十來個新弟子過來登記。
心中暗道一聲“糟糕”,她擰眉走到沈倩倩跟前,準備將她暫且挪開——太師椅的後面有一道紅梅傲雪的木雕屏風。
不然,叫六子與那些新弟子看到了,她百口莫辯。
於是,沐晚隔空一把抓起沈倩倩,將之拖到屏風後面。
而六子等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沐晚想起地上還有一灘血跡要處理,將沈倩倩往屏風後一扔,急急的轉身往外走。
突然。腰上一陣刺痛。她愕然的低頭看去,只見一把鋒利的匕首抵在她的右腰後側。
剛剛還處於“昏迷”之中的沈倩倩此刻正獰笑着,壓低嗓音說道:“‘沐小師叔祖’好警覺,小的差點請不到您。”她的聲音和先前不同。跟嗓子剛剛在砂石地上打過滾一樣,又粗又嘶,完全是個成年男子的聲音。
說話的同時,她揚起本來已經被沐晚斬掉的右手。
一陣香味襲來,沐晚只覺得兩個眼皮子瞬間變得好重。眼前的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
朦朧之中。她彷彿看到沈倩倩的身形在迅速變大……
中計了!腦海裡冒出這三個字後,她陷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再次睜開眼睛時,沐晚發現自己手腳被縛,被綁在一個粗糙的石柱上。
幾乎是本能,在醒來的那一剎那,她便催動體內的靈力。
靈力被封,手腳綿軟無力!
她又試着神識外放。
神識也被封!
不,不能慌!不要慌!
這是什麼地方?沐晚強打着精神,舉目四望。
很快,她看清自己其實是在一間密室裡。
密室很簡略。除了右邊的牆壁上嵌有一隻昏暗的油碗燈,空空落落的,什麼也沒有。
這樣的情景好熟悉!
腦海裡回現出正午時分在花廳裡發生的一切,她簡直是悔青了腸子:留什麼活口!一發現那個“沈倩倩”不對,就應該當機立斷,乾淨利落的將之斬殺。
沐晚呀沐晚,你這是在觀雲嶺上的日子過得太安逸,忘記了什麼叫做“謹慎”!自以爲是,託大了!
現在,一切都晚了!
無邊的悲意襲上心頭。沐晚痛苦的閉上眼睛:兜兜轉轉,這是又走上了前世的老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對面突然“轟隆”作響,那道灰白色的石牆緩緩自中間向兩邊移開。
刺眼的強光陡然衝進昏暗的密室。
沐晚閉上眼睛。一口銀牙咬得“咯吱”作響,心裡在尖叫:來了,又來了!
雖然之前她想得很清楚:不論要面對什麼,爲了香香,也要咬牙堅持到最後一刻。不能輕言放棄!
這一世,與前世不同。姐不再是孤單單的一個!
姐有師尊!有大師兄!有師叔!還有陽師伯他們……所以。沐晚,堅持住,師尊他們很快就會來救你的!
然而,當真正要面對的那一剎那,她發生自己心底的恐懼遠比想象中的要大。
她甚至不敢睜開眼睛。
“小東西,你倒是沉得住氣的呀。”一個輕佻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
沐晚咬牙睜開眼睛。
這是一個衣着華美的男修,看上去約摸三十出頭,面白無鬚,長着一雙魚泡眼。
沐晚發誓,絕不認識他!
“你是誰,抓我來做什麼?”她儘量平靜的問道。
男修嘿嘿冷笑,說道:“反正你也沒幾天好活了。看在一場同門的份上,我行個善,讓你死得明白。”
沐晚聞言,瞳孔不由一陣緊縮。
男修白了她一眼,笑嘻嘻的說道:“小傢伙,不錯呀,被關了三天三夜,滴水未沾,小眼神兒還這麼犀利!可惜,也沒有什麼用,又當不得劍使!”
見沐晚沒有其他的反應,他甚覺無趣,斂了笑,哼哼:“你們劍道峰上的人,個個都無趣得很!好了,不妨告訴你,我叫胡術清,是逍遙峰流雲真人門下的首徒。據說,你很聰明,其餘的,應該不用我多說了吧。”
果然是流雲老賊!沐晚心中大恨。
胡術清故意略作停頓,想好好的欣賞一下對方的反應。在他的想象中,沐晚就算不發狂,也會現出氣急敗壞的神情。
孰料,小傢伙仍然只是冷冷的瞅着他。
“哎呀呀,你真是一點兒也不好玩!”他掃興的揮揮手,飛快的宣佈道,“你惹得我們師尊不開心,所以,師尊特意請了你過來。點魂燈!”
眼波一轉,他不死心的湊過來問道:“小東西,知道什麼是點魂燈嗎?”
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沐晚乘機啐了他一口:“呸,聒噪!”
事到臨頭。她突然不怕了——死就死,大不了再重來一次!流雲老賊,你給姐等着!今日之辱,姐定當加倍奉還!
“你,你!”胡術清不曾防備。被吐了個正着。他連退三步,氣急敗壞的掏出一方雪白的天絲帕,一邊使勁的擦着中招的右臉頰,一邊尖聲叫道,“好你個沐晚,活該你不得好死!我現在就將你點魂燈!一點兒一點兒將你的魂魄燒成灰!叫你連鬼都做不成!”
剛剛吐出那一口唾沫,幾乎耗盡了沐晚全部的氣力。眼前陣陣發黑,她的喉嚨裡涌起一陣腥甜——該死的流雲老賊,好毒!
魂魄都沒有了,姐如何再重生?
香香。這一回,真的對不住了。
不過,即便是魂魄化成灰,姐也不能叫胡家的賊子賊孫們小看了去!
想到這裡,她猛然睜開眼睛,用盡最後的氣力瞪着胡術清。
胡術清正拿着一張黃符,準備往她頭上拍,竟然被她嚇了一大跳,手裡的黃符險些脫手。
“小東西,爲了請你來。我們胡家可是費了不少心思。所以,你就知足吧!”他嘻皮笑臉的將手裡的黃符“啪”的隔空打在沐晚的眉心處。
立時,沐晚覺得眉心滾燙。體內的靈氣沸騰了起來。
雖然很痛苦,但是其痛苦程度還是遠遠比不上奪舍。
她皺了皺眉。強忍住,呵呵笑道:“你是說胡珊珊,還是胡孝波?還是你們胡家折殞在穀雨鎮秘境裡的那十個築基期子弟?呵呵,這麼說起來,我其實也不虧。”
胡術清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你是說,他們。他們都是折於你之手?”下一息,他又喜笑顏開的撫掌,“嘻嘻,胡孝波那條狗,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殺得好,殺得好啊。”
死變態!沐晚閉上眼睛,不再理他。
胡術清手中一晃,手裡多了一疊比酒盅大不了多少的小玉碗。他將小玉碗們圍着沐晚擺了一圈,又取出一隻銀色小壺,在沐晚面前晃了晃:“小東西,這裡面裝的是師尊秘製的破魂香油。剛剛貼在你額頭上的是燃魂符。也是師尊自創的。兩者相結合,大羅神仙的魂也能燒成灰。看到你殺死胡孝波,替我出了一口惡氣的份上,我把香油添得滿滿的。這樣,以你的修爲,最多能熬一宿。哈哈,明天早上,你就能解脫了。”
說完,他果然將那一圈玉碗添滿香油,然後,在每隻玉碗上打了一記手訣。
“啪啪啪……”玉碗們相繼被點燃,藍黑色的火苗竄起一尺來高。
沐晚只覺得眉心處熱得能燒起來。而全身的靈氣則象沙漏一樣,慢慢的減少。
“小東西,不用這麼倔強嘛。痛,就喊出來。不丟人。”胡術清站在火圈外,笑嘻嘻的說道,“我替師尊點過的魂燈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那些人哪一個不是鬼哭狼嚎的……”
沐晚忍無可忍,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個字,打斷他:“滾!”
“死到臨頭還這麼兇,一點都不可愛!”胡術清一甩手,嘟囔着打開石門,出去覆命。
流雲真人正在品茶,看到他進來,笑眯眯的問道:“小東西嚇死了吧?”
胡術清哈哈大笑:“當然。小東西昏過去後,弟子特意給他餵了一粒回神丹,見他精神好轉,纔開始點燈的。”他深知自家師尊的性子,若是如實以對,只怕下一個被點魂燈的就是他了。
“哈哈哈,真解氣!”流雲真人捧着茶碗,從心底裡笑了出來,“小傢伙的皮子很細嫩。等其魂魄燃完後,剝了他的皮,拿來做成燈,到時給清沅小賤人送去。”
“師尊,這樣怕是不好……”
流雲真人橫了他一眼:“怕什麼!人都死了,難道宗門還會爲了一個煉氣期的小崽子爲給本尊堂堂的金丹真人不成?大不了破點財!你說,清沅小賤人拿到燈後,會不會氣得吐血?”說着,他摸着鬍子,又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