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不是很大,約摸有半畝。四面都種植着各種香料樹。
“這是一個蓄水池,用來灌溉周邊的樹。”黑夜解說道,“老蛇的這個莊子建在一個小山窩裡。三面環山。東面是出口。”
此時離天亮還要兩個多時辰,早得很。前番過來探路,黑夜和香香已經在城裡置下了一處小院子。所以,他們沒有在蛇王的莊子逗留,悄無聲息的上岸,穿過東面的香料林和莊子,連夜奔赴摩訶城。
從莊子到摩訶城有一條九尺寬的官道。後半夜,官道上靜悄悄的,不見人影。所以,兩人直接走官道。
只是二十來裡的路程,不一會兒,他們趕到摩訶城外面的一處小樹林裡。
和東華洲一樣,這裡也是有護城河和城門的。
沐晚看到,在寬闊的護城河邊上矗立着一座用青色的石頭壘砌而成的高大建築。它總共分三層。底層最高,佔總座城樓的一半,有一大兩小三扇門。中間的大石拱,高約兩丈,寬一丈有餘,頂部是大大的半圓形。兩邊的小石拱的樣式一模一樣,頂部沒有半圓形,是一丈多高、五尺多寬的矩形。一大兩小的城門竟然是木質的!只是在四周包了一圈黑色的鐵皮。現在三道城門都緊緊關閉。
先前,香香已經說過了,他們也實行宵禁。天明之時,守城的軍士會打開兩邊的小城門。而中間的大城門,只有重大慶典或節日纔會打開的。比如說,浴佛節。
第二層和第三層是全封閉的,有規則的現出一些半尺見方的石孔。
和東華洲不同的是,這裡的城門兩邊不是高大的護城牆。而是比它還要高的尖頂建築。也是用青色的石頭砌成,現出一排排的窗戶。窗戶的外面還裝有紅色的木柵欄。欄杆很粗,每一根都有碗口粗。窗內垂着各色帷幕,看不清屋內的情形。
香香也介紹過。城門和兩邊的高大築建,是一體的,叫做城堡。摩訶城的城主、高階僧侶等權貴住在裡面。城堡的後面是一個巨大的廣場。在廣城的周邊,有很多低矮的院落。能住在那裡的。都是家境殷實的人家。他們買的小院子。就在東邊一帶;在遠離城堡的西北角落裡,搭着很多破破爛爛的棚子。那裡是貧民扎堆的地方。她和黑夜也曾去過一次。污水、污穢之物到處都是,亂糟糟的。臭氣沖天,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沐晚怕驚動城堡裡的高僧,沒有貿然用神識打探,只是用氣息感知了一下。
果然。紅柵欄後面的房間裡,無不擺設華麗。建有高大的佛龕。龕前,長明燈、香爐、瓜果供品等一應俱全。這便是佛室。
其後纔是餐廳、客廳和臥房。這會兒已經過了半夜,但是,在一座最華美的尖頂建築裡。有一個金碧輝煌的巨大圓廳裡,仍然人聲鼎沸,鼓樂喧鬧。
那一處起碼有百多號人在飲酒作樂。場面不堪入目。
沐晚蹙眉,收回氣息。
黑夜自然也是知道的。說道:“那裡是城主的金色客廳。每一晚都是這樣。”
沐晚不屑的輕哼。
從香香口中,她已經知道,這裡的城主是世襲的,手下有一班官員,也有自己的軍隊,相當於東華洲凡人界的“土皇帝”。但是,他每年都要去朝覲這一帶的大法王。冊立世子、新城主上位,乃至大婚,都要經過大法王的首肯。而大法王也會派數名高僧過來扶佐城主。白天,城主的一言一行,都有專門的高僧記錄。等日落之後,高僧們纔會離開城主府。現任的摩訶城主是遠近出了名的荒唐城主。打上位的第一天起,他便當上了甩手掌櫃,把所有庶務都交給手下的官員打理,自己卻白天睡覺,夜夜聚衆飲酒,笙歌燕舞,過着紙醉金迷的奢靡生活。一個沉睡中的人,能犯什麼錯?是以,高僧們完全奈何不了。
對此,香香的看法卻是:一個只知道醉生夢死的酒囊飯袋,最省心不過了。高僧們高興還不及呢,裝什麼“無可奈何”呀!
至於城中的百姓們,也只有豔羨的份——他們從小就被灌輸,前世因,今世果。城主大人肯定是積了十世的德,這纔有了今生的福報。所以,與其羨慕城主大人,不如自己今生也多多的行善積德,以求來世的福報。
沐晚嘆了一口氣。前世的她,也和城中的百姓差不了多少。
沐老夫人信佛,常常去京郊的廟裡燒香吃齋。在大周的京城,官宦人家的老夫人們圈子裡時興初一十五的燒香吃齋。去參加廟裡的佛事,也是她們的一種交際活動。
前世的她,沐婉兒爲了討好沐晚老夫人,沒少給她抄各種佛經。久而久之,沐老夫人對沐婉兒的態度大爲改觀。
後來,老夫人再去廟裡參加佛事,都會帶上沐婉兒。是以,沐婉兒也是經常講師父們講經,觀摩各種佛事。
而老夫人們最感興趣的就是這種“福有福報、惡有惡報”的言論。如果師父們宣講這一方面的經書,她們聽得高興了,捐得香油錢和功德錢會比以前多很多。於是,爲了迎合金主們,只要是老夫人們參與的佛事或者講經,京郊的師父們通常都只講這一類的經書。
那時,沐婉兒尚年幼。她一直以爲是生死難產早亡,是因爲自己的緣故。這樣的講經聽得多了,她有一段時間真的以爲自己是前世做多了惡事,今生纔會生成女兒身,纔會剋死亡母,得不到父親的關愛。這些都是她前世的惡報。曾經一度,她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不能自拔,甚至於有過厭世的念頭。
說起來,那段時間還真的虧了空間裡的騙子宋牛。發現她有厭世的情緒後,前者問明緣由,哈哈大笑:“你若是現在死了。那麼,惡報不是還沒有完結?下輩子,你不得還要接着惡報?”
她的心裡更加沮喪了:連死都不能結束惡報。這日子該怎麼過呀!
宋牛止住笑,駁斥道:“你現在還記得你上輩子的事嗎?完全記不得了,是吧?而且下一輩子就算是做畜牲,你這一輩子也完全感受不到。但是,這一輩子要是吃苦受累。那都得你自個兒受着。那痛苦的滋味是真真的。一點兒也不會摻假。所以,你有這工夫在這裡埋怨上輩子,操心下一輩子。還不如好好經營這一輩子。天上的、地上的,水裡的,好吃好玩的,都吃了。都玩了,所有的福都享了。你這一輩子才值了。不枉在世上走一回。至於下一輩子的苦難,自有下一輩子的你去操心。你管它那麼多做什麼!”
這一席話,自然解不開前世沐婉兒的心結。事實上,不但沒有解開。反而使得她心中的執念更深,性子更加偏執——反正無論今生怎麼做,她都會有惡報。正所謂。蝨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索性就如宋牛所言。好好的享受這一輩子。
那時的她,時時想的是:管它的上一輩子、下一輩子!誰也不能礙着我這一輩子享福!
幸運的是,沐晚得以回到幼年。重來一世,她選擇了修道。修行數十年,她早已悟透輪迴,並且跳出輪迴。如今,再來看輪迴裡的癡男怨女們,她的道心更加堅定,越發的渴望,得道飛昇,得大逍遙。
這時,遠處的官道上傳來車馬趕路的聲音。
沐晚聞聲望過去。薄薄的夜霧裡,官道上現出一隊人馬。三十來個拿刀的壯漢護着五輛馬車往城門趕來。
黑夜輕聲說道:“那是過往的商隊。姑娘,籠上頭巾,把臉遮起來。這裡的未婚女子在外面行走,都是要遮住臉的。”
這一點,香香也有說過。
不過,爲了趕路方便,也因爲半夜三更的,官道上沒有行人。沐晚圖方便,並沒有戴頭巾,只是服下一粒易容丹,僞裝成一個壯實的村姑。和在田裡做慣了農活的人一樣,她的膚色是黑裡透着紅。
聞言,她取出一塊繡着金色寶相花的藍色頭巾戴在頭上,然後,拉起一角頭巾別在另一側的耳後,遮住眼睛以下的大半張臉。
黑夜回頭看了她一眼,伸手往自個兒臉上抹了一把。容貌立變。他看上去就是一個膚色黝黑的年輕農夫。
他們倆現在的身份是:進城看望姑媽的兄妹倆。
兩人在樹林邊上席地而坐。大約過了一刻鐘,那隊人馬也走到了小樹林邊。
領頭的人壯漢跳下馬,走上前來,向黑夜雙手合十,問道:“朋友也是進城的嗎?”
黑夜起身,也是合手雙十還禮:“去城裡走親戚。你們也要進城?”
“是啊。”壯漢笑了笑,走回去,招呼同伴們停車拴馬,就地休息。
他們把五輛馬車集中在一起,在旁邊生起篝火,一部分人負責警戒,另一部分人取出鐵鍋等人,開始做飯。
之後,又陸續有人或者商隊過來。和第一隻商隊一樣,後來者們都會雙手合十,與先來者們打一圈招呼,然後才挑一處空地坐下來,或是靜坐,或是生火做飯。
沐晚就坐在黑夜的身後,卻宛若一個隱形人。之前,香香說過,摩訶城人的眼裡根本就沒有女人。她覺得這話有些誇大其辭。而現在,她信了。
天色大亮以後,兩道小城門開了。
沐晚頂着藤筐默默的跟在黑夜後面。
兩道小城門,左進右出。如果有誰搞反了,守門軍士們手裡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好吧。這也是便於出入。但是,令沐晚感到氣憤的是,成年女子沒有單獨進出城門的資格,必須有男性帶領。哪怕那個“男性”是一個剛會走路的稚童!
說好的“衆生平等”呢!被狗叨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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