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之有理。就只許人類有文字,不許人家妖族有妖文麼?沐晚服了,好脾氣的說道:“那我先念一段給你聽。你聽聽,是否能聽得懂。”
“好的呀。”香香偎依在她的懷裡,眼睛盯着書本,聽得極其認真。
一小節唸完,香香仰起小臉來表功:“姐姐,香香聽得懂。這一小節的字,香香也全認得了。”
天,死傢伙聰明得過分哦。沐晚驚喜的垂眸瞅着她。
香香很是受用,笑得跟朵花兒一樣:“如果香香用靈識探入姐姐的識海,只要一息,姐姐認得的字,香香都能認得。”
“不行!”識海除了是神識之源,還是儲存記憶的地方。讓旁人進入了識海,跟被扒得精光有什麼區別?就算是共用一條命的本命靈寵,也不行。沐晚想都沒想,張口就拒絕了。
香香明顯的鬆了一口氣,垂下頭來,一邊玩手指,一邊弱弱的問道:“那麼,姐姐也不想進入香香的識海的,對嗎?”在草木靈族裡,樹靈是最有領地意識和獨立意識的。香香非常願意做沐晚的本命靈寵,但是,她也本能的渴望,沐晚不要佔用她的識海,讓她保住一個樹靈最後的尊嚴。
奶娃娃突然換了副戰戰兢兢的可憐模樣,沐晚看得心疼。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從一開始,她就沒想過要進入香香的識海。輕輕的用手環擁住小可憐兒,她肯定的點頭:“嗯,姐姐可以發誓,除非香香願意,姐姐永遠都不會進入香香的識海。”
香香聞言,立馬就來了精神,碧綠的眸子亮晶晶的。她歡呼着,“叭”的湊上前,在沐晚的腮巴子上使勁的親了一口:“姐姐太好了。”說着,扒住她的脖子,還要親另一邊。
半邊臉都是口水呀。沐晚哭笑不得,眼明手快的將人從身上扒下來,沒讓她得逞:“呃,香香,我們約法三章,好不好?”
沐晚算是看出來了,別看這傢伙活了三百多歲,卻完全不懂人情事故,僅是依着性子行事而已。還好夠聰明,學習能力超強。不然,這往後的日子可有得磨了。
“約法三章?”香香聽到個新名詞,綠眼睛閃呀閃,“是和剛剛一樣的約定嗎?”
沐晚讚許的點頭:“沒錯,就是我們之間的約定。約定之後,我們倆誰也不能違反。”
“好的呀。”香香竟然學着她的樣兒,在對面盤起兩條小蘿蔔腳,挺直小腰板坐好。神情甚是認真。
哎,你光着屁股呢……某人眼角直抽抽,頭痛!還好師叔五感封閉,什麼也看不到。
“第一個約定,就是剛剛所說的。如果你不願意,我永遠不會偷窺你的識海。反過來,你也一樣。香香,我保證能做到。你是否能做到?”沐晚說着,豎起右手二指,做對天啓誓狀。
香香學着她的樣兒,也伸出兩根胖手指,朗聲應道:“我保證做到。”
“第二個約定,我身爲契約主人,保證盡到主人的義務,並且尊重香香草木靈族的習俗。香香你是否也能保證盡到本命靈寵的義務,並且也尊重人類的習俗?”
“香香能保證。”香香想了想,白花花的身子撲過來,追問道,“姐姐,人類都有哪些習俗呀?香香不知道哦。”
沐晚甩給她一記眼風:“別打岔。我也不知道你們有什麼習俗。以後再說。”
香香“哦”了一聲,又坐回去。
“第三條,在人前,你輕易別現身,行不行?”沐晚試探着問道。這傢伙一看就知道是個愛熱鬧的……
不想,香香使勁的點頭:“行的,行的。傳承裡說了,人類最狡猾了,最好少和人類打交道。香香絕對不會亂跑,不會亂現身。”
什麼鬼傳承……沐晚滿頭黑線。
“三個啦哦。”香香豎起三根手指頭,兩眼亮晶晶的。
“嗯,暫且就這樣吧。”沐晚點頭。
香香嘿嘿笑問:“那,姐姐,快告訴香香,人類都有些什麼習俗吧。”
呃,我家胖妞妞雖然長了個吃貨相,卻是絕對不肯吃虧的。沭晚笑了:“最起碼,衣要蔽體。你只有肚兜嗎?”
香香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再擡頭看看沐晚身上,又扭過頭去,看了看張師叔的背影,眼圈紅了:“香香的葉子還不夠多,只有樹皮……”
原來褐色的肚兜是香香的樹皮呀。沐晚趕緊擺手:“別哭,我這兒有些以前的衣服,都給你。”
不想,香香收了淚,皺起兩彎眉毛,臉上居然全是嫌棄:“姐姐的衣服都是這樣的麼?太醜了,香香不要。”
去你的,死妖精!沐晚怒了:“再醜,也比你光屁股好。”
香香象是被嚇到了,怔了一下之後,眼淚嘩嘩的流了出來,嚎啕大哭:“嗚嗚嗚,姐姐壞。姐姐兇香香。嗚嗚嗚……香香不要醜衣服……”一邊哭訴,一邊象條泥鰍一樣的鑽進了她的懷裡。時不時的偷眼瞅她。
喂,說好的三百多歲呢?全喂狗了!沐晚被她粘得完全沒脾氣。
好不容易將人扒拉出來,沐晚將人拖進儲物間,打開一個大紅木箱,努努嘴:“喏,就是這些,都歸你了。”
箱子裡裝的都是她從沐府裡帶出來的衣服。她身量拔高了三寸多,以前的衣裙完全穿不得了。她那時雖然比香香高一寸多點,但是身量瘦小。而香香卻是個小胖墩。這些衣服,她應該都能穿。
一些素色點的衣服,沐晚在上流雲觀之前差不多都挑出來了。剩下的都是年節裡置辦下來的喜慶衣裙,大紅大綠的,上面用金、銀線繡得花團錦簇,裝在箱子裡,亮閃閃的。
香香很喜歡,大眼睛笑得彎成了月牙狀,撲上去,一骨腦兒全扒拉在懷裡:“好看,真好看。香香喜歡。”
“喜歡就穿上唄。”
“香香不會穿。”
於是,某人又只好認命,手把手的教。
穿好之後,香香“叭”的把大紅箱子蓋上,一屁股坐在上面:“姐姐,裡面的衣服都是香香的了?香香能把箱子搬走嗎?”
沐晚不解的問道:“這裡是儲物間,箱子不放在這兒,要放哪裡?香香,以後空間裡不許亂堆東西。”
“不亂堆,香香纔不亂堆東西呢。”香香認真的說道,“屋子裡的東西,都是姐姐的,香香不動。我們草木靈族天生就有專門的收納空間,香香的東西也自己收好。”
哈,又長見識。沐晚點頭應下:“如此甚好。”老話說的好,親兄弟都要明算帳嘛。小財迷能有這樣的覺悟,當然是好事。
香香大喜,從箱子上跳下來,樂癲癲的舉起一雙小胖手,轉了個圈兒。
火紅的裙襬飛揚,大紅箱子不見了。
接着,她樂滋滋的跑到井邊照影子。左看看,右看看,自個兒把自個兒給美翻了。
沐晚在一旁看着,也樂了。
有了香香的禁錮之力,沐晚不用再擔心師叔的安危,原本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日子又變回了以前的從容不迫。
她將上午的時間分出一半來,和香香一起學習《陣法初成》。晚上,有香香在船艙裡守着,她又能去岸邊找個僻靜的地方,安心的練習劍術和步法——隨着修爲的提升,本體對香香的束縛力會越來越低。以香香現在的修爲,可以在本體周圍十餘里的範圍內自由活動。
當然,香香絕對不是個令人省心的。沐晚每天打坐完後,都要給她澆水。天天至少要澆近兩百斤的水!
沐晚很是好奇,第一次澆完水後,忍不住問道:“你的胃究竟是怎麼長的?真的能裝得下兩百斤水?”她很是懷疑,小財迷將絕大部分的水儲存了起來。
香香懵懵懂懂的咬手指:“胃?什麼是胃?好吃嗎?”
呃……沐晚衝她翻了個白眼。
除了喝得多,香香對水質也挑得很。象大江裡這種渾黃的水湯,她寧願渴死,也絕不會喝的。她只喝帶甜味的純正山泉水。
好在,這廝身爲樹靈,可以任意查看岸邊任何一棵花草樹木的記憶。沒錯,尋常的花草樹木雖然沒有靈識,沒有情感,但它們也都是有記憶的。身邊發生的事情,它們不但一條條、一樁樁的記得清清楚楚,而且還能通過樹根的接觸,彼此傳送記憶。
所以,哪裡有山泉,哪裡有好吃的果子,香香只要略微動下靈識,便了如指掌。
太強悍了!沐晚佩服得五體投地,心甘情願的替她當搬運工。只不過,看到某樹靈捧着果子,跟只松鼠似的,啃得歡快極了,她覺得好奇怪——香香本身就是棵樹,爲毛還會喜歡吃果子?不都是同類嗎?同類相食……
香香聽了後,吐掉嘴裡的果核,氣急敗壞的嚷了起來:“誰和它們是同類!香香是草木靈族,是靈族,纔不是草木呢!”
唔,兩者是不一樣的?沐晚表示不懂,用兩串野葡萄才換來詳盡的解答。
原來,按香香的世界觀,一切花草樹木只有產生了靈識,才能歸入草木靈族,和她是同族。否則,不管是植物,還是動物,只要是能吃的,統統都是食物。
瞥了沐晚一眼,她小聲的加了一句:“不過,人類不能亂吃。主動吃人的話,除非永世不入仙界。否則,只要一進入仙界,會被雷劈死的。”
也就是說,別看胖妞妞蠢萌蠢萌的,真的會吃人!
沐晚甩了一把冷汗,暗道:還好有天道管着。和香香才朝夕相處兩天,她便明顯感覺到,相比於靈族,人類實在是太弱小了。
三天後的中午,前面出現一個小鎮。賀大放下船竿,站在艙外,小心翼翼的抱拳請求,能否讓他上岸採購點米糧回來。
“船上的米糧只夠吃一頓的了。”
沐晚打開艙門,站在門口,又打着張師叔的旗幟說道:“師叔說了,尋個安靜的所在,把船先泊好。明天清晨再走也不遲。”
“謝謝仙長。”
賀大遠遠的離着碼頭,找了一處人跡稀少的地方,將船泊好。除了賀家娘子留在船上,四個男人挑了兩副籮筐,歡歡喜喜的去岸上。
香香瞪着一雙綠眸子,透過船艙上的小窗子往岸上瞧了約摸一盞茶的工夫,沒精打采的打了個呵欠:“這裡什麼好吃的也沒有。香香困了,去睡覺。”她現在修爲尚淺,還不能時時處於化身狀態。每天總要回本體裡至少呆上兩個時辰。她自個兒稱之爲“去睡覺”。
一般的,沐晚每天下午都要去甲板上練五千次飛劍。香香平時很粘人,卻非常講信用,重承諾。沐晚練劍的時候,她通常是乖巧的回本體“去睡覺”。
只是,她一“睡覺”,自然而然的就會收了禁錮之力。這時,沐晚就會打起十二的精神,一邊練飛劍,一邊分神留意着周邊的動靜。
半個多時辰後,沐晚才練完一千多次飛劍,便注意到岸上有一隊人,遠遠的朝自己這邊走來。
她定睛細看,發現走在最前面的是賀大他們四個,後面跟着的是五個穿着公服的衙差。
怎麼回事?她皺了皺眉頭。
很快,一行人走到了船邊。
賀大的頭髮有些凌亂,右邊的衣袖被扯了條三寸來長的口子。他低頭站在船下,不敢擡眼看人。黑子等三個跟在後頭,一個個也都埋頭縮脖子,象足了鵪鶉。
爲首的衙差是個精瘦的年輕男子,他推了一把賀大,問道:“是這個小孩?”
賀大猛點頭。
衙差頭子朝後面伸出手。後頭的一個衙差趕緊遞上一個白色的長紙卷。
衙差頭子展開紙卷,對着沐晚,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一連比對了好幾張紙。
沐晚瞄了一眼。那些紙上畫的全是小孩子的頭像,有男,有女。大的有十一二歲,小的只不過一兩歲。
“不是。”他惱怒的踢了賀大一腳,“沒長眼睛,瞎嚷嚷什麼!”說罷,衝其他人揮手,“走!”
“是是是。”賀大唯唯喏喏的打拱應着。
呼啦啦,五個衙差罵罵咧咧的走了。
至始至終,沐晚都是靜靜的坐在船邊,冷眼瞅着。
待衙差走遠了,賀大拉着祥子等三人,“撲騰”跪在亂石灘上,連聲告饒。
這時,賀家娘子哭哭啼啼的從底艙裡衝了出來,什麼都沒有問,一露面,就在甲板上跪倒,“梆梆”的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