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大軍還在三十里外的斜陽谷虎視眈眈,飛雲騎收復黎城之後,便就地抓緊時間休整,以防北狄軍隊突襲。
而姚文濤帶來的五萬朝廷兵馬,沈千沫還是讓他們隨曹勳駐紮在錦陽關待命。
當然,她也讓雲翳派了臥雲山莊影衛暗中監視。
她直覺的不信任姚文濤。而她的直覺,一向很準。
如曹勳所言,在戰火的荼毒之下,黎城百姓真的已經所剩無幾,而且多是老弱婦孺,在北狄大軍駐紮的這些日子裡,他們哪一日不是在戰戰兢兢提心吊膽中度過。
如今見飛雲騎一夜之間便將兇殘嗜殺毫無人性的北狄人趕跑了,自然是歡欣鼓舞,紛紛走出家門,對飛雲騎夾道歡迎。
走在街上,看到那些老人孩子開懷的笑臉,沈千沫覺得自己當時決定攻城的決定,是如此的值得。
爲了這些在戰火中掙扎求生艱難度日,卻仍然沒有放棄希望堅強活着的百姓,就算是冒更大的險,那又如何?
“姐姐,是你們趕走北狄那些大壞蛋的嗎?”
沈千沫覺得自己的衣角被拉住,身後傳來一個怯生生的童聲。
她回身一看,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身上的粗布衣衫滿是補丁,五官卻很是秀氣,正晶亮着一雙小鹿般的大眼睛,滿臉好奇的看着她。
身邊保護她的影衛見此,身形一動,便想上前將這個來路不明的小孩拉開。
莊主吩咐過,一定要寸步不離保護好煊王妃,不能讓任何陌生人和可疑人接近她。
沈千沫卻阻止了影衛的動作。
眼神清澈,毫無心機,只是個天真無邪的小男孩,不會有什麼危險。
看到這樣的眼神,無端便讓她想起了四皇子孟天璘。
不知道那個純真無邪的四皇子,如今怎麼樣了?
忽然間,她覺得原本沉重的心情輕鬆了不少,淺笑着對小男孩問道:“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鐵頭。姐姐,飛雲騎好厲害,我長大以後也想加入飛雲騎,可以嗎?”
提起飛雲騎這三個字,鐵頭兩眼放光,一臉崇拜。
“當然可以。”沈千沫笑笑說:“不過加入飛雲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你得練好本領才行,知道嗎?”
鐵頭堅定的點頭,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保證道:“鐵頭一定會用功學好本領的。長大後,我一定要成爲飛雲騎,把北狄那些大壞蛋……”
怎樣才解氣呢?鐵頭撓撓頭,想了一下,才捏着小拳頭恨恨的說道:“把北狄那些大壞蛋抽筋扒皮,全部殺光!”
說到這裡,鐵頭原本晶亮的眼睛裡面盛滿了仇恨。
沈千沫微微蹙眉。這個孩子心裡似乎掩藏着無窮恨意。
她拍拍他的頭,溫言說道:“好,姐姐等着那一天。”
鐵頭被沈千沫親切的樣子吸引,一隻髒黑的小手牢牢抓着她的衣角,不肯放手。
後面快步跑上來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子,灰白鬍須,瘦長身材。
男子急急拉開鐵頭的手,低聲喝斥道:“鐵頭,不許無禮。”
隨後又轉身對沈千沫恭敬的作揖行禮道:“小孩子不懂事,衝撞了煊王妃,還請煊王妃莫要見怪。”
“不必多禮。”沈千沫虛扶了一把,誠懇的說道:“鐵頭是個很有志氣的好孩子。”
男子聞言,卻是滿臉沉痛之色的說道:“這孩子,是個苦命人。他的父親是黎城守軍,在北狄大軍攻破黎城的時候當場戰死,母親和弟弟又在兩日前被北狄人殘忍殺害,還落得個死無全屍,整個家如今就剩下他孤苦伶仃一個人了,唉……”
原來如此!怪不得鐵頭這孩子對北狄會有如此深的仇恨。
沈千沫看着因提起自己的父母家人而眼眶泛紅,卻兀自強忍眼淚的倔強男孩,覺得心裡有些抽痛。
她也是孤兒。鐵頭現在的樣子,讓她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那一年,她也只有十歲,父母遭遇意外雙雙身亡,舉目無親的她只好被收容到了孤兒院。那個寒意料峭的早晨,她第一次站在孤兒院空曠蕭索的院子裡,似乎也是這副孤獨倔強的模樣。
沈千沫低下身,柔聲問他:“鐵頭,想不想看看飛雲騎的戰馬?”
“當然想。”鐵頭連連點頭,一臉的興奮。
“那就跟姐姐走吧。”沈千沫牽起鐵頭的手,將他帶到飛雲騎的戰馬營。
對一支騎兵來說,戰馬是最重要的裝備。飛雲騎之所以能在對抗北狄的戰鬥中無往而不勝,戰馬的作用舉足輕重。
飛雲騎戰馬營,數以千計的戰馬正集結在一起訓練隊形。
四蹄翻騰,長鬃飛揚,姿勢雄壯,隊列齊整,這是怎樣一種壯美的風姿和奔騰的力量。
鐵頭遠遠的看着,小嘴張得合都合不攏,臉上滿是豔羨之色。
爲了讓他更近距離的與戰馬接觸,沈千沫又帶他到馬廄參觀。
看着馬廄中一排排整齊的戰馬,鐵頭歡呼雀躍,興奮不已。他好奇的伸出手,輕輕摸着這些威風凜凜的戰馬,心中豪情頓生。
每個少年心中都有一個英雄夢。
鐵頭暗暗決定,長大後,他一定要讓自己變得強大,駕着像這樣高傲威風的駿馬,在戰場上奮勇殺敵。
可是正當他豪情萬丈鬥志滿滿之時,卻忽然感到腹部一陣劇痛。
這劇痛突如其來,又是如此強烈,讓鐵頭清秀的五官瞬間扭曲在一起,他忍受不住,捂着肚子倒下身去。
沈千沫大吃一驚,忙上前抱住鐵頭即將倒下的身體,急聲問道:“鐵頭,你怎麼了?”
鐵頭蜷縮着身子,痛苦的對沈千沫叫道:“姐姐,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身後的綠竹見此,也驚呼起來:“小姐,鐵頭他怎麼了?”
臉色泛白,脣色發紫,好像是中毒的症狀。
可是,好端端的怎麼會中毒?
“鐵頭,別怕,姐姐在這裡,不會有事的。”
沈千沫強自保持冷靜,一面安慰着鐵頭,一面命影衛將鐵頭抱到她的房間。
她只是個法醫,雖然這些日子她的醫術也有所長進,不過那也僅限於外傷治療這類粗淺的方面,治毒解毒並不是她的強項。
要是司徒恭在這裡就好了。
忽然,她想起臨行前,司徒恭曾交給她一瓶解毒丹。
這解毒丹雖然不能解百毒,但是至少可以暫時緩解毒性的蔓延。
她忙吩咐綠竹從醫藥箱中拿來解毒丹,喂鐵頭服下。
此時,出門找大夫的影衛也匆匆趕回。他帶來的大夫,正是剛纔爲鐵頭訴苦的那名高瘦男子。
男子名叫林開泉,是個遊方郎中,也是黎城唯一的大夫。
林開泉顯然也是心急如焚,到了之後匆匆向沈千沫見了一禮,便急忙爲鐵頭診治。
一番望聞問切之後,林開泉的眉頭越皺越緊,臉色也愈見沉重。
“這毒……是斷腸!”
斷腸,顧名思義,中毒之人的症狀就是腹痛難忍,十二個時辰之後便會腸穿肚爛而死。
只是一個無父無母孤苦無依的孩子,到底是誰給他下了這麼歹毒的毒藥?
難道此事與賀連城的陰謀有關?
可是現在沈千沫沒有時間去追究其中細節,鐵頭這個倔強的讓人心疼的孩子,她不能讓他有事。
她忽然記起,段老頭的醫書上曾載,雪山之巔,有一種冰魄草,能解百毒。
林開泉聞言,欣喜的說道:“距錦陽關三十里處有一座雪嶺,雪嶺峰頂便長有冰魄草。”
他們只有十二個時辰的時間。刻不容緩,沈千沫和雲翳帶着兩名影衛和林開泉一路向雪嶺疾馳。
雪嶺之上地形複雜,冰魄草極爲難尋,林開泉年輕時曾經上雪嶺尋過一次,此行他便自告奮勇帶路前往。
而沈千沫隨行的原因,則是由於那冰魄草乃是至陰之物,必須由女子採摘。男子一碰,即刻化爲一灘冰水。
想當年,林開泉就是因爲不信邪,硬是堅持自己去摘,結果與冰魄草失之交臂,白白浪費了雪嶺之行。
雖然沈千沫覺得這說法未免有點太過於天方夜譚,但是爲了替鐵頭解毒,她決定寧可信其有。
而錦陽關只有她和綠竹兩名女子。綠竹不會騎馬,自然便只能由她出馬了。
這次,沈千沫終於有機會體驗了一回縱馬馳騁的感覺。可是此行,她心急如焚,並沒有心情去領略邊塞風光。
雲翳倒是沒想到,看似溫婉柔弱的沈千沫,騎術居然如此精湛。
這個煊王妃,總有讓人吃驚和意外的本事。
一行五人馬不停蹄,一路狂奔,在正午之前便趕到了雪嶺腳下。
雪嶺,位於錦陽關以北三十里,顧名思義,冰天雪地,人跡罕至。
而冰魄草,就長在雪嶺的最高峰——千丈峰。
千丈峰海拔三千多米,如果靠沈千沫的腳程爬上去,估計天黑都到不了峰頂。
不過好在有云翳和影衛高手在,他們帶着沈千沫和同樣不會武功的林開泉,沿路施展輕功,直接往峰頂而去。
被雲翳一路攜着快速往上,沈千沫盡攬雪嶺美景,忽然有種坐纜車觀賞玉龍雪山的感覺。
雪域仙山秘境長,無人踏霧攬蒼茫。
雪嶺之上,積玉堆瓊,山巔橫臥,巍峨奇美,直入蒼穹。
千丈峰頂,朔風凜冽,奇峰崢嶸。除了皚皚白雪和奇凸岩石,再無其他生物。
峰頂的天空,湛藍而沉靜,在陽光的照射下,山體的積雪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踩着厚厚的積雪,林開泉憑藉記憶,帶着他們鑽入山坳一個迴旋曲折的山洞內。
走進洞內,感覺豁然開朗。
透明晶瑩的冰柱如一柄柄利劍,高高下懸。洞壁爲冰壁,剔透光滑,偶爾有幾縷陽光投射進來,映出道道寒光。
在這些冰柱與冰壁之間,幾株小小的綠色植物破冰而長,彰顯出旺盛頑強的生命力。
這就是冰魄草!
沈千沫鬆了一口氣。順利找到冰魄草,總算是不枉此行。
看來,鐵頭有救了。
藉助於雲翳的輕功,她一躍而起,將冰魄草穩穩摘下,放入隨身攜帶的白玉盒中。
冰魄草,離開寒冰便會枯萎,無法存活。白玉盒中雖然已經備好足夠分量的冰塊,但是爲確保萬全,他們仍需儘快回程。
沈千沫收好白玉盒,率先向洞口走去。還沒走到洞口,便聽到身後傳來雲翳一聲急呼:“千沫,小心!”
沈千沫從未聽見過雲翳如此驚慌失措的叫喊。她下意識的回頭,眼前的一幕讓她大吃一驚。
兩名影衛已在無聲無息間倒在了地上。
而云翳,正長劍在手,指向林開泉,怒目而視,厲聲喝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要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