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沫離開落玉坊又去了一趟一品軒。
一品軒位於朱雀街尾,由於賣的是古董字畫,環境相對需要清幽一些。一品軒的掌櫃沈千沫沒有換,還是以前的吳掌櫃,名喚吳過。
沈千沫調查了一下,這個吳掌櫃雖然沒做出什麼成績,但就像他的名字一樣,也沒犯什麼過錯,而且專業素養較高。沈千沫一時也找不到其他合適的人選,對吳掌櫃恩威並施了一番之後,還是用了他,不過給他配了一個賬房先生,便於讓兩人互相監督,並要求他二人定期進行賬實覈對,出庫入庫都詳細登記,定期向自己彙報。
等到沈千沫查完一品軒的賬目,已是黃昏時分了。想起今日答應了沈老夫人,陪她一同吃晚飯的,怕時間來不及,在綠竹的帶路下,她主僕二人便抄了一條近道,打算穿過街尾那條小巷子,可省一半的路程。
小巷很幽靜,平時沒什麼人經過。在沈千沫主僕二人走至巷子深處的時候,前方圍上來幾個流裡流氣的小混混。爲首的是一個長得極其猥瑣的刀疤臉,一步步逼近沈千沫,一臉獰笑的說道:“喲,這是誰家的小娘子,長得細皮嫩肉的,還不快揭開面紗,讓爺仔細瞧瞧。”
綠竹驚慌的護在沈千沫身前,鼓起勇氣厲聲喝道:“大膽,你們想要幹什麼,知道這是誰家的小姐嗎,還不快滾開!”
“呸!”刀疤臉啐了一口,說道:“爺管她是誰家的小姐,只要是被三爺我瞧上的,就逃不出爺的手掌心。”
旁邊三個混混也大笑起來,紛紛附和,其中一個臉上長着一顆大黑痣的混混說道:“三爺,這個小丫頭看着也不錯,水靈靈的,要不把她賞給我們吧?”
綠竹一聽,臉色變得慘白,不過還是堅持護在沈千沫身前,不躲不避。
沈千沫拍拍綠竹的手背,示意她別害怕。對於這個丫頭的忠心,她還是有些感動的。現代的她是個孤兒,沒有親人,也沒什麼朋友,在人際關係方面她是比較淡漠的一個人,也不太懂得與人相處的門道。對於綠竹和徐嬤嬤二人的真心相待,她是十分珍惜的。
綠竹見到小姐鎮定的眼神,心中的慌亂也減輕了幾分。不知爲何,現在的小姐總有一種能讓人安靜下來的力量,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相信她。這樣的小姐真的很吸引人。
沈千沫冷眼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刀疤臉,拿出袖口中藏着的一把小小的柳葉匕首,暗暗握在手中。
這把柳葉匕首是剛纔在落玉坊旁邊買的,看它形狀輕盈、刀鋒銳利,很適合做解剖刀,才特意買下打算照着這個樣子去鐵器店裡打個一整套,以備不時之需,現在剛好可以用上。
隨後,她對刀疤臉說道:“三爺是嗎,是誰派你們來的,是男人,還是女人,是年輕,還是年長,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連着問了幾個問題,趁刀疤臉愣怔之際,她步履輕盈的欺身上前,一把將匕首架在刀疤臉的脖子上,繼續語調平平地問道:“那個人,是叫你來羞辱我們,還是來恐嚇我們,或者兩樣都是?”
刀疤臉猝不及防的被沈千沫偷襲成功,難以置信的看着沈千沫,似乎無法相信一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用刀的手勢如此乾脆利落,他瞪大了眼,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沈千沫見他不回答,架刀的手緊了緊,很快,刀疤臉的脖子上就出現了一條血痕。他感覺到了冰冷的疼痛感,惱羞成怒的叫道:“你住手,沒人派我來,我們只是剛好路過這裡。你快把刀拿開,敢傷三爺我,你會後悔的。”
沈千沫冷哼一聲,正待繼續問他,忽聽到綠竹的叫聲:“小姐,救我!”
她轉頭一看,其他三個混混正死死的抓着綠竹,綠竹奮力掙脫,被那個黑痣男打了好幾個耳光,不一會兒,嘴角便滲出了血跡。刀疤臉雖然是個地痞流氓,畢竟也是在打架鬥毆中成長起來的,實戰經驗絕對比沈千沫要豐富,她這一分神,被刀疤臉尋了個機會,刀疤臉反手一揮,把沈千沫手中的匕首打落,又立馬擡起一腳,將沈千沫踢倒在地。
“小姐,小姐,你怎麼樣?”綠竹驚叫,心裡真是恨死自己了,都怪自己沒用,不僅保護不了小姐,還給小姐拖後腿。見沈千沫被踢倒,她又是自責又是心疼的哭了出來。
沈千沫倒在地上,其實並無大礙,只是心中不無遺憾的想着:果然實戰經驗不夠豐富,最近又太疏於鍛鍊,自己竟然變得這麼弱了。
刀疤臉撿起地上的匕首,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流血的傷口,一臉陰狠的走進沈千沫,用匕首撥開她臉上的面紗,看到她臉上的疤痕之後,嗤笑道:“我還以爲是個怎樣的天仙美人呢,原來是個醜八怪,瞧瞧這疤,比爺臉上的還不如。爺說過,敢傷我,你會後悔的。”
刀疤臉眼裡閃過一道兇光,舉起匕首慾望沈千沫的臉上劃去。沈千沫已經做好了準備,正想反擊,誰知有人比她還快,一腳已將刀疤臉踢飛,這一腳力道之大,直接把刀疤臉踢飛出去幾米遠,撞在牆壁上又被反彈回青石板上,吐出幾口鮮血,便暈死過去。
沈千沫心想,這一腳得多大力啊,能把人踢成這樣!她擡頭,只見一個身形高大的藍衣男子站立在黃昏最後一抹餘暉中,身姿挺拔,站立如鬆。她的腦海裡瞬間冒出兩個字:大俠!
大俠正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面露關切之意,問道:“姑娘,你沒事吧?”
待看清大俠的臉,沈千沫頓時睜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盯着他叫道:“袁烈!”
太驚悚了!這位大俠的相貌居然跟現代那個面癱刑警隊長袁烈長的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一個是古裝,一個是現代裝。
其餘三個混混見刀疤臉暈倒了,也放開了綠竹,圍到刀疤臉身邊,齊聲叫着“三爺”。綠竹則快步奔到沈千沫身邊,上下左右的查看了一遍她身上有無受傷的地方,見她並未受傷,才鬆了一口氣,見有外人在,忙撿起掉落地上的面紗,想要給她繫上。沈千沫擡手阻止了,左右這個人已經見過自己的真面目了,也無須再遮遮掩掩的。
刀疤臉在幾個混混的千呼萬喚中終於醒過來,待看清把他踢飛的那個人是誰,險些又暈過去。
他在京城混了這麼久,這點眼力價還是有的。眼前這個高大威猛的男子,不是武威將軍風澤嗎。他不禁暗叫倒黴,都怪自己色膽包天,在路上偶然聽人說,有兩個絕色女子走進了這條廢棄的小巷,便想着一親芳澤,佔個便宜,沒想到便宜沒佔到,還得了一身傷,最要命是還得罪了武威將軍,還有比這跟悲慘的嗎?
識時務者爲俊傑,刀疤臉還是深諳這個道理的。他向風澤跪地求饒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風將軍在此,還請風將軍饒小人一命。小人上有80歲老母,下有8歲小兒,請風將軍饒命啊!”
風澤眉頭緊皺,似乎極不耐煩。他最看不得的就是大男人毫無原則的跪地求饒,這樣的人簡直是侮辱了“男人”這兩個字。他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隨意擺擺手,說道:“滾,以後別讓我再見到你。”
古銅色的皮膚,刀削般冷硬深刻的五官,還有那皺眉的神態,真是太像袁烈了!沈千沫看着風澤,暗自感嘆道。沒想到在這兒還能碰到熟悉的面孔,她覺得太有親切感了。她大大方方的向風澤行了一禮,說道:“多謝風將軍相救。”
風澤看她沒有一般閨閣千金的扭捏,也絲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傷疤,如此落落大方的女子,在大晟朝並不多見。
不過風澤欣賞這樣的女子,雖然她臉上有一塊猙獰的傷疤,但是風澤覺得這並不妨礙這位姑娘的魅力。他是武將出身,性格耿直,最厭煩那些惺惺作態、不勝嬌羞的女子,反而對外貌並不太看重。風澤對沈千沫不禁多了幾份好感,難得放軟了聲調說道:“姑娘不必多禮,方纔可有傷到哪裡?”
沈千沫搖搖頭,說道:“並無大礙。不知風將軍府上哪裡,怎麼稱呼,今日相救之恩,日後也可登門道謝。”
風澤不甚在意的說道:“舉手之勞,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在下風澤,住在徵西將軍府。不知姑娘府上哪裡,天色已晚,不如在下送你回府吧。”對於沈千沫,風澤難得的憐香惜玉起來。
“我叫沈千沫,家住沈國公府,如此有勞風將軍了。”沈千沫大方的表示同意。眼見天色馬上就要暗下來,回國公府還有好長一段路,身邊有個保鏢保護總不是壞事。而且她難得在異世碰到一個熟悉的面孔,自然想要與他多親近,多瞭解。
兩人邊走邊聊,綠竹跟在兩人後面亦步亦趨,很快三人就消失在了小巷深處。
沈千沫不知道,在她和風澤走遠後,一輛輪椅緩緩出現在巷口,孟元珩坐在輪椅上,正值白日與暗夜之交,他整個人隱在忽明忽暗的光暈中,使他的表情晦暗莫明。
一陣風吹來,一方白紗被風吹起,輕輕飄落至他腳下。他垂眸,下腰,撿起地上的白色紗巾,凝望了許久。
這是她面上所繫紗巾,她卻在另一個男子面前揭下了它,大方的讓他看自己臉上的傷疤。雖然那個時候,他也看到了。
他聽到她叫他“袁烈”,他不確定是不是這兩個字,聽上去應該是一個男子的名字。那麼這個袁烈又是誰?
孟元珩忽然發現,他的未來王妃似乎有很多秘密,而他忽然發現自己有點後悔,後悔那個延遲婚期的請求,後悔剛纔爲什麼不早點出現。
良久之後,他輕輕吐出幾個字:“長東,找出那幾個人,殺。”
刀疤臉曾經以爲,惹到風澤是他這輩子最倒黴的事情,其實更倒黴的是他在不知不覺中惹到了一個比風澤可怕百倍千倍的男人,可惜他已經永遠沒有機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