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沫以爲孟元珩只是跟自己開個玩笑,誰知第二日臨出發的時候,便見到煊王府的馬車已等在國公府門外的街角。馬車旁站着的除了那個面癱臉護衛,還有一個三十多歲,面容清癯,長相普通的男子。
護衛長東見沈千沫出來,幾步上前,對她行了一禮,一板一眼的說道:“王妃,我家王爺有請。”
沈千沫聞言,頓時錯愕。他剛纔叫自己什麼?王妃?自己什麼時候成爲王妃了?
綠竹在一旁不悅的瞪了長東一眼,說道:“喂,你亂叫什麼呢,我家小姐什麼時候變成你家王妃啦,你別胡說八道污了我家小姐清譽!”
長東不理綠竹的指責,固執的向沈千沫說道:“王妃,請。”
看來是個實心眼的。沈千沫也不想多費脣舌,向謝鳴玉等人打了個招呼,便隨長東來到馬車邊。那個清瘦的男子也向沈千沫行了一禮,卻沒有言語。
隨即,馬車的車簾掀起,車內,孟元珩隨意而坐,姿態優雅,臉色好像比昨晚還要蒼白。見到沈千沫,淺淺一笑:“沫兒,你來啦。”
笑容清冽,仿若輕風拂面,沈千沫被這一笑晃了眼,對他叫的越來越順口的“沫兒”也忘了計較。
這廝笑起來還真不是一般的好看。
“煊王當真想要同行?”沈千沫皺眉,不確定的問道。
“自是當真。”孟元珩理所當然的點頭,“本王向來說一不二。沫兒若是不信,不如隨本王同乘?”
沈千沫無語,只能說道:“既然如此,煊王請便吧。”
謝鳴玉得知煊王執意同行,一臉興味的瞅着沈千沫,調侃地說道:“煊王不顧病弱之軀也要千里迢迢陪沫兒同去給祖父祝壽,對沫兒的這份心意真是令人感動。”
沈千沫給了他一個白眼,真是的,連一向正經的謝鳴玉也來調侃她。煊王這傢伙,也不知他打的什麼主意,此人忽而高冷忽而無賴,亦真亦假,行事神秘,城府很深,沈千沫還真是有點看不透他。
一行人輕車簡從,從國公府出發趕赴蘇州。從盛京到蘇州,最快須得半月,不過離縹緲先生壽辰還有些時日,他們也不着急,一路悠然南下。
沈千沫穿來這裡已經三個多月,期間經歷了毀容、退婚、賜婚,還要應付崔氏母女時不時的暗算設計,日子過的並不輕鬆。如今得以南下游歷,一路草長鶯飛,風光無限,讓她心情大好。
不過孟元珩的臉色卻越來越不好看。白天趕路的時候他基本都呆在馬車裡,夜宿客棧時他也閉門不出,行路至今已近十天,可是卻從未與他們一同用餐,偶爾下馬車時見面,他也是坐着輪椅,與她淡淡的打個招呼,便被面無表情的長東推走了。
沈千沫這次出來只帶了綠竹一人,這丫頭一路上也是嘰嘰喳喳興奮異常,不過話題大多圍繞着煊王。
“小姐,那個煊王是什麼意思嘛,一開始說要推遲婚期,現在又巴巴地跟着小姐一起去蘇州。”
“小姐,奴婢覺得煊王爺對小姐特別溫柔呢,可是對其他人就很冷淡,尤其是看錶少爺的眼神,很恐怖。”
“小姐,那個煊王爺長得可真是好看,唉,這麼好看的人居然是個殘廢,真是可惜,小姐,你說是不是連老天爺也嫉妒他了呢?”
“小姐,那個煊王爺身邊的護衛,叫什麼長東的,老是板着個臉,真的很討厭。”
“小姐,……”
綠竹簡直是個話嘮,沈千沫無奈的扶額,想着把她帶出來是不是個錯誤的選擇,要是換成青蘿,這一路得多清淨啊!
因着綠竹三句話不離煊王,沈千沫也不自覺的關注孟元珩,她總覺得,孟元珩的臉色好像越來越難看,而跟在他身邊的那位司徒先生臉色卻越來越凝重了。
一路同行下來,在與孟元珩的交談中,沈千沫也大致瞭解了,那個清瘦男子名叫司徒恭,從小跟在前任煊王身邊,醫術高超,自孟元珩受傷後便一直跟在他身邊調理他的身體。
該不會是孟元珩的身體出了什麼狀況?沈千沫真是搞不懂他,到底他是真殘還是假裝?
這一日黃昏,他們一行人來到雲州城,下榻在城內的如意客棧。
雲州城雖比不上蘇州繁華,卻也是隸屬於江南府,經濟尚算髮達。可是進城以來,沈千沫卻感覺到整個城內籠罩着一股惶惶不安的氣息,街上行人俱是行色匆匆,黃昏過後,街上的行人就逐漸稀少。
謝鳴玉也覺得事情有蹊蹺,向客棧掌櫃詢問,掌櫃看了看溫文儒雅的謝鳴玉,嘆口氣說道:“這位公子有所不知,雲州城最近不太平,一個多月來已經有十多名讀書人失蹤了。看這位公子也是個讀書人,你也小心一點吧,晚上呆在房裡千萬別出門。”
竟有這種事!謝鳴玉和沈千沫俱是一驚。
“這兒的官府就不管嗎?”沈千沫問道,這麼大的事情,雲州知府不可能不採取點措施吧。
“官府當然也在查,可是一個多月了,失蹤的書生越來越多,官府連個屁都沒查出來。”掌櫃一臉的憤恨不平。官府這幫人平日裡作威作福的,真碰上事兒了,就一個個變成擺設了,真是沒用。
兩人用過晚飯,沈千沫略有些擔心,謝鳴玉文質彬彬,翩然出塵,一進城就引來行人紛紛側目,一看就是書生中的極品,這樣的目標太明顯了。她不無擔憂地對謝鳴玉說:“表哥,照剛纔那掌櫃所說,今晚你可要務必小心。”
謝鳴玉溫文一笑,打趣地說道:“沫兒是在擔心我嗎,小心不要被煊王聽見了,如果眼神是刀,這一路上我可能就要被他扎的體無完膚了。”
沈千沫翻了個白眼,這個謝鳴玉,最近越來越愛開自己的玩笑了。她瞪了他一眼,帶着綠竹回房了。謝鳴玉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是膽識和智謀過人,應該沒事的。
回房後,她又想起孟元珩。這傢伙自進客棧後便一直見不到人,關於雲州城的情況,自己是不是該去提醒一下他?不過看他身邊的護衛好像武功高強,他自己好像也不弱,應該沒事的吧?
就在她糾結之際,長東卻先來找她了。對着綠竹明顯不善的俏臉,他目不斜視,對着沈千沫道:“請王妃去看看我家王爺。”
“喂,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家小姐王妃,你聽不懂人話嗎?”綠竹快要被這個死人臉氣瘋了。
“請王妃去看看我家王爺。”長東還是這句話。
沈千沫無奈的嘆了口氣,問道:“你家王爺怎麼了?”
“王爺情況不太好,請王妃去看看我家王爺。”
這個護衛貌似語言表達能力不太好,但是如果不是很嚴重,他也不會來請求自己。反正自己也正想去看看他,這幾日看孟元珩臉色越來越差,她沒來由的有幾分擔心。
沈千沫便吩咐綠竹好好的呆在房內,隨長東一起去了孟元珩的房間。
孟元珩的房間是天字一號房,是整個客棧最豪華的房間。裡面寬敞舒適,擺設豪華,自是不一般。果然有錢就可以任性,沈千沫心裡暗哼一聲。
走進裡間的臥室,只見孟元珩緊閉雙目躺在牀上,臉色慘白,佈滿汗珠,雙手握拳,渾身發抖,牙齒咬的咯咯作響。一旁,司徒恭正在爲他施針,可是實在是身體抖動的厲害,給施針帶來了難度,饒是冷靜如司徒恭,臉上也冒出了幾滴汗珠。見長東和沈千沫進來,出聲吩咐道:“長東,你快將王爺的嘴巴掰開,他一直咬牙忍痛,小心他咬到舌頭。”
長東聞言,立馬上前按照司徒恭的吩咐去做,無奈孟元珩咬的太緊,長東又不敢太過用力,一時竟無法下手。
沈千沫雖是法醫,基本的醫理還是懂得。孟元珩估計是忍痛慣了的,習慣了把疼痛封閉起來,而不是表現出來,這樣下去的確有可能咬斷舌頭。她上前抓住他緊握的雙手,輕輕的在他耳邊喚道:“煊王,孟元珩,你醒醒。”
一直重複了好多下,孟元珩整個人才逐漸放鬆了下來,發抖的情況也好了一些。長東趁此成功掰開了他的嘴巴。沈千沫也輕輕掰開他緊握的雙拳,只見手掌處已鮮血淋漓,那是被自己的指甲戳傷的。
司徒恭也趁此機會乾脆利落的施完針,擦擦頭上的汗珠,對沈千沫說道:“多謝王妃相助。”
又來一個亂叫人的!沈千沫也懶得和他們解釋了,問道:“煊王這是怎麼了?”
司徒恭輕嘆一聲,回答道:“王妃有所不知,王爺身中寒毒,所以才導致雙腿無法站立。這寒毒每隔一月便要發作一次,如今還算有所好轉,前些年發作起來更可怕。”
寒毒?沈千沫對毒沒有研究,並不清楚,問道:“這寒毒無藥可解嗎?”
司徒恭搖搖頭:“倒也不是無藥可解,只是這解藥比較難配,我研製了7年,也只能暫時壓制,還無法根除。”
這麼說,他竟是這樣一直過了7年嗎,7年來每隔一月就要忍受這錐心的痛苦,還要獨自面對,沒有任何親人陪伴。難怪他在疼痛面前習慣了自我封閉,因爲就算他叫的再怎麼痛苦,也不會有親人安慰他啊。
沈千沫看着孟元珩慘白的臉和緊抿的脣,覺得自己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一時透不過氣來。她看到他手掌上的傷,想起身爲他包紮一下,剛一站起,手便被孟元珩緊緊攥住。
“不要走。”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似帶着無限渴求。孟元珩雖然雙目緊閉,意識還未清醒,但是卻下意識的抓住了這隻讓他感覺到安心的手,怎麼也不肯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