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有璀璨星辰,今兒個一大早卻落下了雨來。
這北境之地的春雨很是有些寒意,許小閒從帳篷裡起來,掀開帳篷的門簾,一股帶着泥土的芬芳味道撲面而來,他縮了縮脖子,眺望了一下如紗帳般的原野,遠處的畫屏山如繪製出的一幅水墨畫一般。
算不得多雄偉,卻有幾分縹緲,在朦膿的雨霧中若隱若現,起伏的山巒仿若雲霧中的長龍。
“少爺,怎麼不多睡會?”
稚蕊撐着一把油紙傘走了過來,撩了撩衣襬抖去了飄落在身上的雨珠兒,“我這就去給你取水來洗漱。”
“早餐要再等會,來福在安排人將行軍竈給遮起來,不然做不了飯。”
說着這話,稚蕊轉身又走了,許小閒伸展了一下腰肢,又望了望畫屏山,昨兒晚上派出去的斥候,估摸着也快要回來了。
季中檀說此去京都路上的風險可能更大,許小閒深以爲然。
畢竟大辰的天下並不太平,忽然出現了一股山匪弄死了一位大辰的子爵,這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反倒是到了京都之後,敵人至少不能明目張膽的舉兵前來,他們採取的法子多半會是刺殺。
刺殺這種事情屬於陰謀,自己小心一些,時刻將來福和羅三變帶在身邊,一個能打,一個至少也能檔上一刀,終究還算是比較好對付的。
可若是對方舉兵而來這就是陽謀了,就只能真刀真槍的幹一仗。
這裡山高皇帝遠,除了手裡的一千特種部隊之外可就沒有任何的依仗和後援。
北境之戰,百花特種部隊打出了威名,如果真有敵人前來襲擊,那麼敵人定然明白自己這一千人的厲害,那麼來的敵人至少在數量上恐怕就極多。
不過這一千特種部隊也有一些敵人沒可能知道的手段,按照許小閒的預計,哪怕面對來的是大辰刀騎,他們也有以一當十的能力。
若果敵人採用的是伏擊……這畫屏關顯然是個極好的地方。
關隘長三十餘里,兩側都是山谷,若是敵人有準備,在山谷之上弄好滾木巨石,自己一行進入山谷之後兩端一堵中間一砸,可夠自己這些人喝一大壺的。
不過這種可能性很小,因爲百花特種部隊的斥候營是極爲專業的。
只要山頂上不會有危險,在正面對壘中,許小閒相信來福率領的第四團雖然只有一千人,卻足以破萬人之陣。
一萬敵人,這就不是尋常的某個勢力能夠養的起的了,所以這種可能性也不大,不過是小心駛得萬年船罷了。
許小閒覺得自己有些杯弓蛇影,他自嘲一笑,轉身走入了帳篷裡,坐在了桌案前,繼續看着羅三變寫的那本小冊子,努力的梳理着那些高門大閥間錯綜複雜的關係。
這是個累人的活兒,看了片刻,稚蕊端着洗漱用品走了進來,許小閒將這小冊子又塞入了懷中,一邊洗漱一邊尋思到了京都之後得先去拜訪一下張桓公老哥。
羅三變寫的這些玩意兒得去印證一下,張桓公在京都的日子比羅三變可長多了,他的見識比羅三變當然也強多了。
想起了張桓公,許小閒心裡覺得很是溫暖,這個老人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不多的朋友之一,不知道他在京都過得好不好,等到三月時候,他那桃園小築裡那些嫁接過的桃樹,該會開出各種各樣的花了。
……
……
用過早飯已是辰時,這場春雨非但沒有減弱的跡象,甚至還愈發的大了。
許小閒沒有急於啓程,而是等到了楊小樹回來。
“報少爺!”
楊小樹拱手一禮:“畫屏山方圓二十里地已經全部探過,沒有發現任何異樣的痕跡。倒是……倒是出了畫屏關前行十里地的當陽驛站有許多結伴前往魏國的行商。”
“回報的王老三說足足十二支行商隊伍共計約三千人……小人詳細問過,這十二支隊伍都來自不同的地方,最遠的從京都而來,最近的從前面百餘里地的當陽縣而來。”
許小閒微蹙了一下眉頭,“這麼巧?”
“回少爺,確實有些巧,但小人也問過王老三,他說是因爲當陽那地方連續下了幾天的雨,那些行商們都在等着放晴,這才都湊到了一塊。”
許小閒想了想,北境之戰已經結束,這時候剛剛開了春,也正是各地行商往魏國去的時候,他放下了心來,“叫兄弟們都多長兩個心眼,有發現任何不妥之處,務必回報!”
“好,小人這就去督促他們。”
楊小樹轉身離去,很快消失在了漫天的煙雨之中。
許小閒望了望天色,依舊吩咐了來福拔營,大部隊在這朦膿煙雨中往畫屏關而去。
關門是兩扇厚重的石門,敞開着,沒有一個士兵守衛,許小閒的馬車進入了畫屏關,踏入了這條長約三十里的狹窄關隘裡。
他和稚蕊坐在一起,二人中間放着一張小桌子,稚蕊在一搖一晃的馬車裡納着鞋底,時不時擡眼看看對面伏案正在看着一本小冊子的許小閒。
許小閒依舊在看羅三變寫的那些事,他得將這些錯綜複雜的人和事記在腦子裡,去了京都之後再和張桓公去一一印證,這裡面或許有許多人都會成爲他的敵人,因爲此去京都,他極有可能會得罪這些人。
至於棋賢竇阡陌……羅三變說這老頭性子有些孤僻,雖然在長安書院當着教習,但他授課的時間卻並不多,更多的時候是關在他自己的小院子中研究或者創造着各種棋譜。
這是一個孤獨的老頭,無妻兒,就連朋友也不多。
他癡於棋,所以他才能夠在棋道上有着如此之高的造詣,想來那局帶子入朝隨着張桓公去京都而今也在京都流傳開來,這老頭將這局棋解開了沒有呢?
許小閒收起了小冊子也收起了思緒,擡頭正好看見了稚蕊的目光,他問道:“咱們第一次出遠門,會不會覺得太辛苦?”
“倒不覺得辛苦,就是、就是你讓我揹着這麼多的銀票有些累人。”
許小閒咧嘴笑了起來,稚蕊的背上揹着一個褡褳,裡面裝着季月兒放進去的足足十萬兩銀票——“京都花銀子的地方肯定很多,能夠用銀子去解決的事就不要試圖用武力去解決,這些銀票你都帶上,若是不夠……寫信回來。”
這話是季月兒那個晚上說的。
於是,許小閒就將這沉重的褡褳掛在了稚蕊的背上。
因爲他要背刀,要方便拔刀。
“等去了京都,若是沒有使銀子的地方,咱們就用這些銀票在京都買個宅子。”
許小閒話音剛落,馬車忽然停了下來,他眉間一蹙掀開了車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