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小閒匆忙而去。
景蓁蓁和葉書羊緊隨其後卻跟不上許小閒那快速的步伐。
那位老農依舊站在那田埂上,只是這時候他的身邊又多了幾個農人。
老農望着那少年的背影,這時候才微微回過了一些味兒來——
他說他從京都而來。
他說是前往耀月城經商。
那麼他定然是一位商賈家的少爺,這樣的少爺過的都是養尊處優的日子,怎可能來到這田間地裡和自己一老農夫瞎侃?
何況他似乎還不是在瞎侃!
看他說的那信誓旦旦模樣,莫非五月育秧十月收也是可以的?
“張叔,那些人是什麼人?”
“……可能是某個大地主家的少爺。”
那被稱爲張叔的老農想明白了,那位公子一定是京都某個大地主家的少爺!不然他哪裡會對這莊稼活感興趣!
不然哪裡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樣的少爺跑這裡來幹啥?”看着那龐大的車隊和護衛,某個村民好奇的問了一句。
“……是路過咱們這地方,去耀月城做糧食生意。正好看見咱們這田地沒水荒着,便問了一些事,然後、然後他說他可能有法子讓四平湖放水。”
“當真?”
“反正他是這麼說的,是不是當真也就這幾天就能知道。不過,他剛纔也說了另一件事。”
“啥事?”
“他說若是他真能讓四平湖放水,那麼我們就依舊培育秧苗,時令比以往推遲了兩個月,他說沒什麼大的影響。”
其餘幾個農人一聽,咧嘴一笑:“大地主家的大少爺,哪裡知道這時令的重要。”
“也不一定,我外公家在南方,他們那邊的的育秧時節就是在五月,收成也並不會比咱們這低,咱們東邊比南方的氣候會有些差異,卻沒有北邊來的那麼大,或許可以試試。”
“就死馬當成活馬醫吧,只要他能弄來水,我們就去和田老爺商量商量,田老爺肯定會同意,不然這拋了荒他的損失可就大了。”
這羣農人沒有再說什麼,他們都望向了那遠處的車隊,都震撼於這位大地主的家業之大!也都期待着這位大地主家的少爺當真能夠有那臉面讓四平縣的縣令大人開閘放水。
……
……
剛好紮下營的帳篷又在許小閒的一句話中給拆了。
車隊調轉了馬頭,轉身就往相距此處二十餘里地的四平縣而去。
這一次葉書羊和景蓁蓁坐在了許小閒的馬車裡,景蓁蓁看了看許小閒,許小閒的臉上沒有了陽光,顯得有些陰沉,她的心裡對此反倒是有了一些怨言——
這眼見着距離耀月城就剩下了十日之程,出了耀月城,跨過了溧水河就到了景國的地界,再去京都平陽城也就只剩下了二十餘日。
也就是說再個把月的時間就能到平陽了,可現在許小閒居然走上了回頭路,居然爲了那些泥腿杆子要親自去四平縣尋那縣令的麻煩……這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一些?
養尊處優的五公主顯然和許小閒之間存在着巨大的鴻溝,她只看見了許小閒那些詩詞文章裡的花前月下的美好,卻不知道許小閒的骨子裡,他其實並不是一個文人。
而葉書羊卻從這件事中看見了不一樣的地方——
這位年輕的攝政王對農事之關心,恐怕比任何一國之君都要來的上心!
他這一路走得極慢,卻並不是如景蓁蓁說的那樣是爲了拖延去景國的時間,他是在藉着此行,順便了解大辰百姓之疾苦!
現在他要去解決這地方的這個問題,原本這個問題他大可以在抵達了耀月城之後讓耀月州的刺史去辦理,可他偏偏親自去了,這便是他心裡的迫切。
這便是他在實實在在的爲大辰的百姓而操心而做事!
那麼他口口聲聲說的那樣的對平淡生活的嚮往是真的麼?
仔細一想,葉書羊忽然覺得這也並不矛盾。
這便是在其位謀其政。
而若是景國放了那位質子,在那位質子登基之後,他恐怕才能卸下這肩上的擔子,再回涼浥縣,去過他的那種恬淡的日子。
這位年輕的攝政王是極有本事的,而那位質子卻並不一定有着這本事。
所以若是景皇當真放了那位質子,或許對景國而言是一件極大的好事。
回了京都,當上書給景皇,與其逼迫得許小閒不得不擔着這擔子,莫如讓他放下。
他擔着大辰恐怕能夠走很遠,而若是他放下,那麼大辰依舊是現在這樣的大辰,依舊是符合景國利益的大辰。
而天下間或許會對一位大儒,會多一些更爲美妙的詩篇或者某個耀眼的思想。
葉書羊通過這些日子的這些細小的事,對許小閒有了極爲深刻的瞭解,他之所想沒有錯,此策也確實堪稱上策。
“剛纔你說到時令,老夫記得在《四民月令》中對時令有着嚴謹的講述。何時該耕地,何時該播種,何時該施肥,都有着時令的要求。而今育秧之時已晚了近乎兩個月……當真這補救還來得及麼?”
葉書羊好奇的問了一句,這倒是令許小閒對他多看了兩眼。
他未曾料到這位老大儒居然還熟讀過《四民月令》,他本以爲這樣的老大儒肯定是苦讀春秋精耕聖學的。
“盡信書則不如無書!”
許小閒這一句話又將葉書羊給震驚了,接着便聽見許小閒又道:“天南地北,各地所行之耕種確實有着時令的要求。但在我看來,這東邊的氣候溫和,秋日遠比西北之地來的要長。”
“而植物的生長,除了依靠水源肥料之外,它最需要的便是日照。所以我認爲像穀物這個玩意兒,在南方其實可以實現一年兩熟,而在這東邊其實一樣。”
“當然這需要去探索,明年我就會在東邊和南邊去驗證一年兩熟的可行性。那麼現在晚上了兩個月,也就是一熟罷了,對於收成的影響絕不會大。”
葉書羊又是一驚,活了六十歲了,他還從未曾聽過穀物能夠一年兩熟!
若這是真的,豈不是說穀物的收成能夠翻倍?
五穀不分的景蓁蓁極爲好奇的看了看老師臉上那驚訝的神色,又看了看許小閒那胸有成竹的模樣,她當然不知道如果許小閒的這話能夠實現,對天下的農業將帶來怎樣的影響!
她僅僅是覺得好奇、覺得面前的這少年愈發神秘了一些罷了。
許小閒也並沒有在葉書羊的面前遮遮掩掩,因爲一旦大辰實現了水稻的一年兩種,很快便會天下皆知。
“……你怎麼知道這些?”這話是景蓁蓁問的。
“說來你不信,因爲我原本就是個農民!”
許小閒這一次擡眼看向了景蓁蓁,他的心裡早已起了懷疑,因爲這少年的聲音,因爲這少年的容貌和那位景國的太子有些像,也因爲葉書羊對這位少年的態度,當然更爲重要的是因爲這少年的身上那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
他熟悉這樣的香味。
季月兒身上若蘭,這女人身上也若蘭。
而云衣容的身上……卻是更加成熟的奶香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