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薌箬湖被譽爲平陽城裡的一顆明珠。”
景文睿和許小閒並肩站在了一艘畫舫的船頭,一眼望去,便是滿眼的蓮。
寬大的蓮葉鋪在水面,粉紅的蓮花在陽光下格外嬌豔。
到了這裡,似乎就連暑熱也褪去了不少,湖風徐徐迎面,令人頓時神清氣爽。
景文睿伸出手來向前一指,又道:“湖上有島嶼九處,前方那處便是爲兄的清幽島了。每每夏日炎熱時候,爲兄都會來島上住上幾次以消暑。”
“當然,若是有心煩意亂之時,爲兄也喜歡來這裡坐坐。一個人清清靜靜的去想一些事,去想一些人。”
許小閒嘴角劃出了一抹弧線,“你可是太子,也有心煩意亂之時?”
“太子也是人,何況,太子……並不是皇帝!”
許小閒自然聽出了這句話裡的意思,他隨意的拍了拍景文睿的肩膀,視線向那處清幽島望去:“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景文睿頓時看向了許小閒,片刻之後才笑了起來。
“好一句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可能當真是爲兄想多了。”
他是皇后嫡出!
他是名正言順的東宮之主!
他已經入主東宮足足三年有餘!
他在朝中大臣們的心裡名聲極好,並且他在太子位置上便已經在協助父皇處理國事。
那麼只要父皇不死,到父皇退位之際,那龍位終究是自己的。
沒錯,大元帥府一直在暗地裡爲三皇子景文秀培養着勢力!
三皇子景文秀在京都裝成一副紈絝的模樣來淡出所有人的視線。
大皇兄景文聰似乎也在這件事的背後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
但不管他們怎麼做,他們都不敢明目張膽的做。
只要自己不犯下大的錯誤,這個國家終究是自己的,而到了那一天,這些人的命運……都在自己的主宰之下!
片刻之間,景文睿想明白了這些年來自己擔憂的那些問題,他向許小閒拱了拱手,卻並沒有說一聲謝謝。
“不過,有些事還是得做,不然某些人當真以爲我這個太子軟弱。”
許小閒倒是沒有反對這句話,他點了點頭:“若做,就要雷厲風行果斷的做!”
“在涼浥縣有個說法,打蛇……蛇這個東西是記仇的,若是未能打死讓它跑了,它便會藏起來,養好傷,蓄好毒,然後悄悄的找到打它的人,狠狠的咬上一口。”
“這就會要命了!”
“所以我輕易不打蛇,但若是出手打了,那就一定要往死裡去打!”
似乎想起了許小閒當初被迫離開長安,然後再次殺回長安,最終血洗長安,一傢伙將五大世家給滅門,將五大侯府給取消。
緊接着便雷厲風行的整頓吏治,將那些舊勢力的官員給一網打盡,在最短的時間裡便握緊了大辰的權柄……
這小子哪裡是什麼天下第一才子?
他分明是一個極有智慧的權謀家!
“但我依舊有一個疑問。”
景文睿又看向了許小閒,“我……不僅僅是我,是很多人都始終想不明白一點。你而今已經掌握了大辰,你也是許雲樓的兒子,你完全可以名正言順的登基爲帝。”
“可你爲何偏偏要來將那質子給接回去?”
“那位質子這麼多年來確實是養廢了,可他回了大辰依舊是皇帝。”
“雖然我相信你並不會失去那權柄,可頭上有一個人,事事還得向他請示……這終究令自己難受,又何必呢?”
和景國朝中許多人所想的並無兩樣。
景文睿同樣認爲許小閒是爲了一個賢名。
大辰的江山雖然是許雲樓和唐無妄共同打下來的,但江山卻是姓唐的坐的。
那麼在所有人看來,唐無妄的後代繼承皇位纔算正統。
可許小閒明明已經將長安給打下來了,事實上他已經終結了唐無妄的傳承,他完全可以自封爲皇,甚至改朝換代成爲新的君王。
他非但沒有那麼做,反而要冒着莫大的危險跑景國來接回那位質子……這和他的鐵血手段截然相反,那麼其目的定是挾天子而令諸侯。
這在景文睿看來就是多此一舉。
許小閒卻淡然一笑,他自然沒有說明這事的真相。
“在來景國之前,長安的許多大臣問過我。在來景國的途中,葉書羊葉老先生問過我,蓁蓁也問過我。”
他的視線投入了這萬頃碧蓮,沉吟片刻才轉頭看向景文睿,“我若是說,我根本就無意在廟堂之上,我只想有花不完的錢,守着老婆孩子逍遙過一輩子,你信麼?”
景文睿愕然。
他難以相信。
他是景國太子,他極爲清楚這權柄之重。
而許小閒若不是爲了這權勢,就憑着他手裡的造紙釀酒以及冶煉的技術,當初他逃出長安去魏國也能過上他所想的這種日子。
那麼這小子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景文睿不知道,只是覺得許小閒在自己的眼裡變得愈發高深了起來。
而許小閒也沒在意景文睿會如何去想,此刻他問了一句:
“五皇子唐不歸住在哪裡?我想明兒個去見見他。”
……
在平陽城的西北角有一條名爲三眼井的巷子。
這條巷子極爲偏僻,所居多爲貧民。
在三眼井巷子的深處有一座頗爲異類的宅子。
它佔地極大,宅子裡有着五重院落,院落裡的樓宇雖顯陳舊但氣勢斐然,遠不是這附近的那些低矮土房能夠比擬。
這便是景國的那位質子、五皇子唐不歸的居所。
府邸極大,但下人很少,於是這府邸便顯得極爲冷清。
甚至因爲這府邸前主人滿門被滅的緣由,在三眼井巷子的居民們眼裡,這府邸還顯得有些陰森。
尤其是這府中長出來的那顆參天大榕樹,它幾乎擋住了半個府邸的陽光,連枝幹都伸出了那牆頭,以至於那牆頭哪怕是夏天都極爲潤溼,還爬滿了不知名的青藤。
此刻,就在那顆大榕樹下的亭子里正坐着兩個人。
一個是唐不歸,另一個便是範成才。
唐不歸斟了一杯茶,向對面的那青衫儒者恭敬的遞了過去。
“多謝老師告訴學生這個消息。”
範成才接過了這杯茶,卻忽然問道:“若是能回,計將安出?”
唐不歸沉吟片刻,“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
範成才一愣,“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