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尼低垂眼簾,雙手合什輕嘆:“本在命中,何來認命。”
牽獵如遭雷擊,神情恍惚,沉默良久,盈盈跪拜:“請婆婆助我。”
“阿彌陀佛!”
老尼耷拉着眼皮,沉聲道:“他命犯桃花,一花一劫,無人可渡,只能靠他自己,牽獵一生悽苦,何不隨我修行?”
“可是他也是你的外孫啊,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丁牽獵悽聲哀求道。
老尼終擡頭,眸光冰冷無情,喟然道:“我乃世外之人,法號靜心,無親無故,何來外孫。”
“婆婆,我知道外公當初對不起你,但是他畢竟是您的外孫,媽她就這麼一個兒子,我也就這麼一個弟弟,還望婆婆出手相救。”
丁牽獵長跪不起,泣聲哀求。
靜心老尼怔怔無語,似回憶往昔,良久,才悠然長嘆:“罷了,塵緣未斷,只此一回,下不爲例!”
“多謝婆婆!”丁牽獵重重磕頭,欣喜不已。
“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阿彌陀佛!”靜心閉目坐禪,不言不語。
丁牽獵面帶喜色,她知道只要眼前的婆婆願意出手,丁寧就再無性命之憂。
雲房內簡樸的牀上,丁牽獵坐在牀邊緊握着丁寧的手,雖然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接觸命中早已註定的男人,卻沒有絲毫的陌生和牴觸情緒。
看着他在昏迷中也是滿臉痛苦之色,心疼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刀疤等人靜靜的站在雲房外,儘管大小姐已經說過這不怪他們,但他們依然滿臉愧疚之色。
“婆婆,他怎麼樣?”
靜心老尼剛給丁寧把過脈,丁牽獵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奇怪,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脈象,經脈破裂,真氣紊亂……不,是靈力紊亂。”
靜心似有所覺,眉宇間閃過不可思議之色。
“靈力?不是真氣嗎?”
丁牽獵面露異色,似乎對真氣也不陌生。
“就是靈力,所以我才覺得奇怪。”
靜心見丁牽獵一臉懵懂,詳細解釋道:“靈力也叫做先天真氣,是從孃胎裡帶來的,隨着武者的修煉,後天的濁氣入體,逐漸會把這一縷先天真氣壯大,但同時也讓這縷先天真氣變的駁雜不堪,古時候天地靈力濃郁,修煉者能夠不斷的從外界吸收相對而言比較純粹的靈氣,化爲體內的靈力,可隨着現代社會的工業發展,污染越來越嚴重,天地間的靈氣逐漸稀薄,所以那些古武者才隱居在有靈脈或者沒有受到污染的深山大澤中修煉,這孩子一直在俗世生活,怎麼會有這麼精純的靈力,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那他這種情況是好事還是壞事?”
丁牽獵緊張的問道,什麼靈力不靈力的她纔不在乎,她只關心丁寧的安危。
“修煉的本質其實就是不斷的吸納天地之間遊離的靈氣入體,對身體不斷的進行洗滌,從而去除體內雜質,達到延年益壽、強身健體的效果,而前提條件就是靈力的純淨性,靈力越純粹,淬鍊身體的效果就越好。”
靜心老尼見丁牽獵還是似懂非懂,清澈的眸子中閃爍着睿智的光芒:“打個簡單的比方來說,就像是洗水果,用的水越乾淨,水果就越容易洗乾淨,可要是水本來就很髒,水果怎麼洗也不會乾淨,這裡的水果就是指人的身體,而乾淨的水,就是靈力,不乾淨的水就是後天真氣,所以修煉其實就是不斷的把髒水提純變成乾淨水,最終把水果洗乾淨的一個過程。”
丁牽獵恍然大悟,但隨即不解的問道:“他體內既然都是靈力,那不應該是好事嗎?”
“就修煉本身來言,這是天大的好事,體內的靈力註定他的修煉過程要比一般人快的多,畢竟省去了把真氣化爲靈力的這個過程,但對於他的傷勢來說,過於純粹乾淨的靈力反而造成了他的傷勢很難痊癒。”
靜心老尼苦笑一聲:“我靜心修煉這麼多年,修煉出的靈力雖然比他渾厚的多,但卻沒有他的靈力純淨,這讓我的靈力很難引導他的靈力進行療傷,反而會被他的靈力排斥,當然不會是好事。”
“那他會怎麼樣?”丁牽獵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頓時六神無主的問道。
靜心老尼苦笑搖頭:“他體內的靈力已經失控,最終會經脈寸寸斷裂而亡,我幫不了他。”
“啊,婆婆,求求你,你一定有辦法救他的是不是?你快想想辦法,他不能死啊。”
丁牽獵眼圈唰的一下就紅了,拉着靜心老尼的手苦苦哀求。
靜心老尼閉上雙眼,宣了聲佛號,良久,才深深的看着丁牽獵,嚴肅的說道:
“牽獵,你的資質很好,我一直想要收你爲徒,繼承我的衣鉢,可你塵緣未了,俗事纏身怎麼也不願意,我現在問你,你爲了救他能夠做到什麼程度?”
“只要能救他,要我的命都行。”丁牽獵紅着眼,態度堅決的說道。
靜心老尼面無表情的問道:“你確定?”
“我確定!”丁牽獵斬釘截鐵的說道。
“阿彌陀佛,既然如此,就只有最後一個辦法了。”
靜心老尼宣了聲佛號,讓丁牽獵陡然間生出希望,迫切的問道:“什麼辦法?”
“你本是萬年難遇的天生佛體,若是皈依我佛,必可成就無上佛果,成爲當世活佛,可你心有執念,爲了報恩卻甘願在俗世中浮沉,現在更是爲了他自願墜入阿鼻地獄,佛祖修行菩薩道,曾捨身割肉喂鷹,而你卻……哎。”
靜心老尼眼神複雜的看了丁寧一眼,長嘆一聲苦笑道:
“救他無異於以身飼魔,罷了,罷了,這是孽緣,也是你的命,更是我的劫,我本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本應心如止水,可終究還是佛心不淨,無法捨棄紅塵親情。”
丁牽獵眨巴着大眼睛,聽的雲裡霧裡的,不明白靜心在說些什麼,“什麼以身飼魔?他是我弟弟,怎麼會是魔?”
靜心老尼沒有解釋,卻深深的看了丁寧脖頸上的石人一眼,除魔衛道,本是佛門中人的職責,但當這個魔是自己外孫時,這份血脈親情終究讓她無法見死不救。
心裡暗歎一聲,只能捨棄苦修一生的功力,從此他是魔也好,是佛也好,她自青燈古佛再無牽掛。
當即臉色一正嚴肅道:“牽獵,他體內有魔,本以他精純的靈力還可以壓制,但他此刻遭到反噬,魔性很快就會爆發,到時他就會因爲承受不住龐大的魔性而爆體而亡,現在,我只能爲你醍醐灌頂,助你修成佛門大歡喜禪,然後你與他雙修,引導他紊亂的靈力修復傷勢,增強他的佛性,從而壓制住他的魔性,但從今以後,你會佛性全消,斷了你自身的修行之路,淪爲他修煉的爐鼎,你——確定還要救他嗎?”
丁牽獵俏臉一紅,什麼魔啊佛啊她不懂,她只聽懂了雙修二字,感覺好羞澀。
雖然早就認定他是她未來的男人,但在她心裡,還是希望他能夠追求自己,有一個花前月下的浪漫過程,水到渠成再夫唱婦隨。
可沒有想到這一刻來的這麼快這麼突然,讓她猝不及防、心如鹿撞,感覺自己還沒有完全做好準備。
可此刻丁寧的情況危在旦夕,隨時都會爆體而亡,她顧不得矜持和羞澀,慷慨就義般重重的點了點頭:“我確定!”
“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背對我盤膝坐下!”
靜心老尼冷漠的臉孔這一刻變的慈眉善目,充滿了悲天憫人的慈悲。
她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錯是對,但她無法割捨紅塵中的血脈親情,哪怕就此促成一個魔頭的成長,她也別無選擇。
一雙佈滿皺紋的蒼老的手,緊緊的貼在丁牽獵的後背上,大歡喜禪的修煉口訣涌現在牽獵的腦海中,如同刀刻般銘記於心。
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上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大道不離陰與陽,一偏之失恐望洋,清雙莫作礱糠辯,男女無須得失爭,樂空雙運爲要妙,獨修無助不周詳,試觀未牡雌雞卵,安得雛兒羽翼長……
丁牽獵默唸口訣,腦海中不斷的閃現讓她面紅耳赤的雙修畫面,讓她意亂情迷,渾身發燙……
隨着靜心的靈力化爲一股股氣流在她體內的經脈流轉,形成一個個周天循環,讓她全身肌膚通紅,青筋凸起,有種無處宣泄的隨時都要爆體而亡的憋悶感。
靜心老尼已經鬆開了手,雙掌虛託,丁寧已經凌空懸浮而起。
“篤篤……”
靜心老尼雙手連拍,在丁寧周身不斷的拍打,丁寧的氣息不斷的瘋狂暴漲……
精神萎靡的靜心看了眼已經雙眼迷離,情難自控的撲向丁寧不斷撕扯他衣服的丁牽獵,幽幽長嘆一聲,顫巍巍的站起身來,關上門離去。
丁寧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彷彿置身於無邊無際的火海之中,他卻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毫無反抗的餘地,感覺無助而惶恐。
那漫天的火雨隨時都能把他焚化成灰,肺部火辣辣的疼痛,那可怕的窒息感讓他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了死亡的恐懼。
那種恐懼是如此的真實而形象,讓他生出強烈的不甘和對生的渴望,滔天的戾氣油然而生,一個巨大的虛影在身後出現。
只不過這虛影不再是降魔羅漢,而是一個頭生雙角、面如牛首、背生雙翅的怪物,周身漆黑如墨,散發着恐怖的霸道氣息。
火海似乎都爲之敬畏,不斷的閃避着虛影,可虛影卻如同君臨天下的王者,帶動着丁寧的身體,傲然投身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