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柳問:“是急事麼?”
“不是,只是要問他一件事。”葉潯強調道,“他何時得空何時見,不急。”
新柳笑着稱是。
燕王妃今年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姿容明豔,衣飾淡雅,眼神無端透着倔強,笑起來的時候又透着些孩子氣。有些矛盾又待人赤誠的性情。
江宜室與葉潯聯袂上前見禮。
燕王妃語聲清脆如出谷黃鶯:“快免禮。”隨即笑盈盈看向葉潯,現出驚豔之色,“這就是景國公府大小姐吧?真是少見的標緻。”
“王妃謬讚了。”葉潯從容大方地回話。也想表現得更恭敬一些,怎奈在記憶中與燕王妃太熟悉太親近了,做不出。回想前世初見,倒也並沒刻意逢迎,沒法子,天生就是這個性情。
燕王妃滿意的微微頷首,她心性其實有些孤僻,不能對誰曲意逢迎,也看不得誰對自己刻意的低聲下氣。她直覺與這女孩很投脾氣,應該是有些緣分的,便改了初衷,讓姑嫂兩個坐下來說話。
景國公、柳閣老與燕王本就相熟,兩府的女眷以往也曾來往。燕王妃問起葉夫人、柳夫人的近況。
江宜室與葉潯一一答了。
燕王妃說起這些,看着葉潯,忍不住笑,“說起來,去年我也曾分別去過柳府、葉府幾次,卻偏生總不湊巧,我去柳府的時候,你在家中;我去葉府的時候,你卻去了柳府小住。看起來,是以前的緣分未到。日後就好了,不論去哪裡,我先問清楚你在不在。” шшш⊕ tt kan⊕ ℃O
葉潯隨之笑起來,“您命人傳句話就是了。”
燕王妃頷首,又問:“應該是你外祖母與我說過,你平日喜歡做繡活,藥膳方面也有涉獵?”
“是。”
燕王妃撫掌輕笑,“那可好了,何時得了閒,去幫我點撥點撥府裡的藥膳師傅。那些個人都是死腦筋,不懂得變通,每日都要人吃同一道藥膳。可我聽說,功效相同的藥膳也不少,儘可以變着花樣來的,是這樣麼?”
“有些症狀是隻能用一兩樣藥膳調理,大多數還是可以變通的。”
兩人就着這個話題熱熱鬧鬧地說起話來。
在一旁看着的江宜室又驚又喜。聽燕王妃這言辭,竟是有意結交葉潯,着實的出人意料。要知道,燕王妃可是出了名的不喜應付場面上的事,甚至有人說她性子高傲冷淡,此刻卻是絲毫架子也無,可見也是因人而異。想想以前,燕王妃的確是去過葉府,待祖母很是尊敬,對大奶奶就很冷淡了,大抵是聽說了閒話的緣故吧?
過了一陣子,有人聞訊前來給燕王妃問安。
葉潯與江宜室順勢起身道辭。
燕王妃眉宇間略透着點兒無奈,笑道:“也好,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日後再聚。”
姑嫂兩個回到廂房,過了一陣子,聽聞燕王妃回府去了。用過寺裡的齋飯,小憩片刻,一行人便回了府中。
回程中,江宜室與葉世濤同乘一輛馬車,相對無語。這樣的情形已有幾日了。她要時刻告誡自己不要在他面前絮叨,又實在不知他如今對什麼話題感興趣,寧可不說話也不惹他煩。葉世濤則是很享受這樣清靜的時刻,巴不得她一直如此。
葉潯則是一路都在回憶着關於燕王妃的點點滴滴。
燕王妃只有每月初一十五纔會到寺裡上香,說過的,便是這樣,燕王也是頗有微詞,因爲那是個不信神佛的男子,並且總是擔心寺廟裡混進登徒子橫生是非。
今日,並不是上香的正日子。前世今日,燕王妃並沒來過寺裡。
前世與今日的情形大同小異,她在寺中,燕王妃派人傳話,纔有了後來的結緣交好。她分辨得出,那樣的情誼是因真正投緣而起,燕王妃在很多事情上都是不問緣由的支持幫襯。
但若不曾相識,她前世的結局大同小異,卻會愈發寂寥、難熬。
她不相信這是巧合。
前世今生,應該是同一個人促成了她們結緣。
那個人,還做過多少事?還有多少事對她隻字不提?
晚間,新柳回來了,“侯爺昨日連夜離京,說不準過幾日才能回來。”
葉潯笑了笑,“是我唐突了,不見也不打緊的。”
新柳、新梅到了錦雲軒之後,便主動承擔下了輪流值夜的事,每夜留一個人睡在東次間的大炕上。
知道外間有個警覺的人,葉潯愈發心安,每晚一覺到天明。
隔了兩日,京城部分貴婦自燕王妃口中聽說了葉潯有着傾城之貌、品行端方,一傳十十傳百,極少陪長輩出門參加宴請的葉潯忽然就有了名氣。
轉過天來,長興侯府請的媒人上門提親。隨即,另有幾家也聞風而動,各自託了人來葉府說合。好像到如今才知葉府有個待字閨中的人一樣。
自幼失怙,在很多門第看來,都是一聽說就會放棄結親的念頭。如今前來提親,自然不是跟裴奕湊熱鬧,而是認真權衡了她的背景,再加上燕王妃的誇讚之詞,人們從她身上看到了得到更多權益的可能性。
景國公與葉夫人出面應承提親的人,面上打哈哈做出斟酌的樣子,心意自然是不會改的。
過了幾日,葉家、裴家互換庚帖,親事就此定下來。
江宜室、吳姨娘、葉沛是最高興的。尤其葉沛,一聽裴奕日後就是自己的姐夫了,每日裡都是喜笑顏開。
葉鵬程房裡幾個人聽了,沒一個能笑得出。葉鵬程恨柳閣老恨得直磨牙,“教的那兩個混賬東西不知孝敬恭順爲何物,如今又把他的門生塞給我做女婿,哼!且由着他猖狂,等我傷愈後,看我不把這樁事攪黃!”
代晴聽他絮叨這樣的話,面上沉默,心裡卻不免嘀咕:事到如今,不想着如何籠絡大小姐和長興侯,卻怎麼做這樣的打算?這也太不明智了。
彭氏與葉浣聞訊後,母女兩個在房裡默默垂淚,緣由卻是不同。
彭氏因着算計步步落空,而今又落得這般地步,懊悔、沮喪得不能自己。
葉浣則是擔心自己的前程,再想到裴奕俊美無雙的容顏,心知自己的婚事便是無人阻撓,也永無可能比葉潯嫁的更好了,如何能不落淚。
葉潯雖然不能親眼得見,也猜得出人們不同的反應。初定親,她要做做樣子,誰也不見,悶在房裡繡屏風。
這晚,沐浴之後,剛要歇下,新柳進門來,道:“大小姐,侯爺已回京城,說等會兒就過來。”
葉潯便又穿戴齊整,未乾透的長髮隨意綰了個纂兒,轉去東次間,一面繡帕子一面等待。
新柳、新梅一起服侍在廳堂,將外面值夜的丫鬟婆子都打發了。
過了一陣子,裴奕施施然走進來。
葉潯見他意態彷彿是在自家的隨意,不由抿脣微笑。凝眸細看,見他眉宇間隱有疲憊,“不是剛回來吧?”
“黃昏時就回來了。今日是我生辰,晚間陪孃親用飯,這才拖到了此時。”裴奕在房間中央頓了頓足,打量着室內陳設。房間佈置得清新雅緻,加上她的緣故,讓他覺得分外愜意。
她坐在燈燈光裡,湖色上衫,白色挑線裙子,通身不見一件首飾,神色恬靜、柔美。
“也沒什麼急事,只是幾句話的事。”葉潯有些不安,放下手裡的針線、繡繃,起身給他倒了一杯茶。
“嗯,你說。”裴奕在炕桌另一側落座。
“我上次去寺裡上香,遇到了燕王妃。我聽說過,燕王妃只是初一十五纔去寺裡,這次破例,是不是與你有關?”她到了他近前,將茶盞放到炕几上,清亮亮的眸子凝視着他,“一定與你有關。”
“怎麼會這麼想?”裴奕漫應着,探究她的眼神,有些悵惘,甚至還有些難過。他蹙眉。受委屈了?不應該啊,燕王妃不是那種人。
“你就跟我說是不是吧?”葉潯追問,“你是不是早就與他們相熟?”
裴奕不明所以,按了按眉心,“你猜的不錯。燕王妃原本是想幫我張羅婚事,聽娘說了我們兩家的事情,就想見見你。礙於燕王不喜你父親,她不便過來,私下裡問我你平日喜歡去何處,我想你們兩個應該合得來,就順口提了一句……”
“你這個人……你這個人啊……”葉潯漾出了酸楚的笑容,喃喃地重複着一句話,手不自覺地撫着他的衣袖。
前世今生,如果不是他的緣故,燕王妃都不會與她在寺裡“偶遇”。於他,或許只是嘗試一下,看看能不能使得兩女子結緣,於她們卻是不同。細細回想,燕王妃極少提起他,如今想來,必是他打過招呼的。
她此刻的難過,是因前世的他隻字不提,連她多一點的感激都不肯要。
“這是怎麼了?”裴奕展臂環住她肩頭,將她往近前帶了帶,“受委屈了?”
“沒有,燕王妃待人很好。”葉潯斂起傷感的心緒,笑道,“只是想,你怎麼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呢?”
“這有什麼好說的。”裴奕放下心來,目光促狹,“我原以爲,你只是想我了,卻不想是爲這等事。”
葉潯這才留意到他環着自己,身形有些僵硬,嘴裡強辯道:“爲這等事不該跟你道聲謝麼?以前可沒人知道我是誰,現在因燕王妃的稱讚,我也算是出名了。”
裴奕卻沒好氣,“嗯,幸虧燕王妃幫忙,好幾家到如今還不死心,挖空心思要娶你。”
葉潯忍不住笑起來,指了指茶盞,便要轉身,“喝茶。”
裴奕卻略微用力,拉近兩人的距離,額頭抵着她的額頭,語聲低柔:“我不是來喝茶的。”
“……”葉潯的臉騰一下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