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夫人把府中的對牌交給了葉潯,正式地把內宅的事交給葉潯葉潯打理了。
葉潯忙了一陣子,見了見府裡各個大丫鬟和管事媽媽,到下午纔沒事了。左思右想之後,去了柳之南房裡,把孟宗揚過來的事情告訴了她。
“他真是那麼說的?他真的想娶我?”柳之南很少會爲什麼事情害羞,眼下又是驚喜大過了一切,就差跳腳歡呼了。
葉潯見她雙眸閃爍着異常璀璨的光芒,確定這丫頭是真動心了,而這樣子,怕是絕無再將別人看到眼裡的可能了。忽然間覺得,自己日後就算有再多的掙扎、犯難,只要能讓她如願以償,都是值得的。
想來也是,柳之南身邊悅目的男子不少,而因俊美名動京城的,有葉世濤在先,有裴奕在後,還有宮中的九五之尊——柳之南哪一個沒見過?可她爲之動心的只有孟宗揚。
而孟宗揚呢,便是在尋找柳之南的過程中,想來也已見過很多閨秀了,他眼下想娶的,只有率真可愛偶爾迷糊的柳之南,也並非以貌取人之輩。
這就是真的有緣人了。
葉潯頷首一笑,又道:“你心裡有數就行了,我還沒告訴他你是什麼意思。”不想柳之南擔心,便將自己的顧慮如實相告,又半開玩笑地道,“誰叫他待我沒個恭敬樣兒,我便磨他一段時間。”
柳之南笑着抱住了葉潯,“你纔不是計較那些小節的人呢,我知道,你都是爲我好。我也明白,我和他想如願,不比表姐夫娶你容易,你這夾在中間的人最是犯難。我以後一定什麼都聽你的。”
葉潯寵溺地揉了揉柳之南的臉頰,又道:“他與我說話總是沒輕沒重的,與你說話不是這樣兒吧?要是也一樣,得先讓他把這毛病改過來。”跟她說話怎樣都無妨,若是和柳之南也這樣,日後還少得了吵架慪氣?言語往往纔是最傷人的。她不計較,畢竟是兩世爲人了,柳之南卻非如此。
柳之南笑道:“你們兩個可真是的,他也跟我提過你幾句,說你是個氣死人不償命的主兒,第一次見你就是你把宋清遠攆出府去那日,他就覺着你是軟硬不吃,像個小男孩兒似的,說話就隨意些。跟我說話麼……”她想了想,“雖然不像別人一樣溫文有禮,卻也不是大大咧咧的,就算說了我不愛聽的話,也會立即打圓場。”
“原來如此。”葉潯微微驚訝之後,也就釋然。
兩人說說笑笑的時候,一對父女正在趕來裴府的路上——是徐閣老和徐曼安。
徐曼安刻意和父親同坐在一輛馬車上,躊躇了半晌,眼看就要到裴府了,這才鼓足勇氣問道:“爹爹,那個長興侯……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您當年在民間惹下的風流債?”母親房裡的人都是這麼猜測的,她覺得也只有這樣才說得通——父親這些年來從未納妾,要說父親是在與母親成婚之前怎麼樣……她無法想象,也不能相信。
“你別管這些。”徐閣老敷衍地回了一句,心裡正在盤算着自己那本賬。若不是妻子那邊發現裴府太夫人竟是自己當年的元配,他根本就沒想過自己竟然有個兒子,並且是那樣出色的一個孩子。
他想與裴奕見面,機會多的是,只是裴奕見到他從來是神色疏離,言語淡漠——不是不知情,就是心裡恨毒了他。他這才默許妻子、女兒前往裴府探探太夫人的口風,可太夫人卻是不予理會。
但是這件事必須要說清楚,否則就會變成懸在他頭頂的一把刀,哪日落下來,不死也會丟掉半條命。
聽說眼下裴府已交由葉潯打理,而裴奕不定何時便會隨皇上回來,他必須趕在裴奕回來之前,和太夫人見上一面,哪怕下跪求饒,也要讓裴奕認祖歸宗,並且有個不損他顏面的說法。太夫人若是如何也不肯見他,也無妨,他可以與葉潯說說此事輕重,她雖是裴家媳,卻也是柳閣老最疼愛的外孫女,又不過剛及笄,半真半假地遊說一番,想達成目的應該不是難事。
到了裴府門外,小廝前去遞話,很快得到了答覆:不見。
徐閣老只得下車,親自去請守門的護衛通融一下,又說只是要和太夫人或長興侯夫人說幾句話而已。
護衛的態度倒還和善,即刻又讓人去內宅傳話。
內宅的回話卻不變:不見。連個託詞都不肯給。
徐閣老沒辦法,只好道:“去跟你家夫人說,我只是要問她幾句話,她若執意不見,稍後別怪我調遣官兵過來,在府中搜尋逃犯。”
葉潯變了態度,命人將徐閣老和徐曼安帶至垂花門外。倒不是被嚇住了,是被氣着了——居然危言聳聽嚇唬她?那就不妨見一見,倒要看看誰丟臉。
徐閣老和徐曼安到了垂花門外。李海帶着幾名護衛,跟在兩人後面。
葉潯毫無將兩人請到花廳說話的意思,命隨行的丫鬟搬來椅子,坐在垂花門外等着。兩人到了近前,起身行了個禮,便又落座。
李海等人站在不遠處觀望。
徐閣老一看這情形,苦笑不已。
徐曼安爲之氣結,“裴夫人就是這般待客的麼?”
“不請自來的也算客?”葉潯反問一句,淺淺一笑,“有話直說,我還有事,沒多少工夫應承二位。”
徐閣老只得隱晦地問道:“長興侯的身世,夫人可知道了?”
葉潯含糊其辭,“徐閣老指哪一樁?”一面說話,一面審視着徐閣老,中等身材,儀表堂堂,裴奕與他卻無相似之處,若非事先知情,是怎樣也沒辦法將兩人聯繫到一處的。
“自然是指與徐某有關的那一樁。”徐閣老放下架子,拱一拱手,“還請夫人通融,讓我見一見太夫人。有些事事關重大,不說清楚的話,不要說我夜不安眠,對於裴府,也是於公於私都無好處。”
“於公於私都無好處?”葉潯眯了眸子,不屑地笑了笑,“你要以權壓人麼?徐閣老動輒就想請官兵入府搜尋逃犯,我只想知道,你要請哪一路的官兵?五城兵馬司的人麼?五城兵馬司的幾個指揮都是皇上心腹,別說你請不動他們滋事,便是請得動,也要想想皇上會不會聽聞。或者是想請官府的官差?你以爲他們有那份隨意出入裴府的膽色?”
徐閣老不軟不硬地回一句:“柳閣老果真是教導有方,我的女兒對這些一無所知。”
“你的女兒不知道的多了。”葉潯瞥一眼面色不善地坐在輪椅上的徐曼安,“我要是她,可不會摻和長輩的事——徐閣老真是教導有方,並且對小輩人知無不言。”
徐閣老沒想到她言語這般犀利,便添了三分謹慎,又掛上笑臉擺道理:“徐家屢次叨擾夫人,夫人心生不悅,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你要明白,事關侯爺身世,可輕可重。柳閣老若是聽說他與我的淵源,恐怕會橫生猜忌,日後於侯爺的前程有害無益。我前來求見你與太夫人,便是想有個皆大歡喜的局面,話說到底,侯爺本就得皇上賞識,再加上內閣兩人的庇護,此一生必能飛黃騰達,享盡榮華富貴。局面若是反過來,侯爺興許就會落得陷入孤掌難鳴的地步。”
他語聲頓了頓,又道,“太夫人與侯爺意在與我撇清關係,只與柳家交好,這我是清楚的,可那樣一來,便是意在夥同外人刁難我,我便是不忍,也終究是要反擊,總不能坐以待斃。是,有些權臣非我能左右,可要對付一個初出茅廬的後生,還是易如反掌。我要認親,容易;我要不認,也容易。正如我要善待或打壓誰,是一個理。”
果然是文官的嘴皮子,他自己理虧的事情,換一種說法,便會讓人覺得可能會變成別人的禍事。葉潯要是對外祖父、裴奕的瞭解少一點,真會因爲他的一番話心生惶惑。
徐曼安聽了父親一席話,茅塞頓開,暗自後悔自己見識淺薄,若是之前就與太夫人說出這樣一番話,反過頭來求人的不就是裴家人了麼?自己與母親哪兒還會一再被人慢待?她挺直了脊背,對葉潯道:“你讓丫鬟帶路,我要去見太夫人!”
恨屋及烏的緣故,葉潯怎麼看怎麼討厭徐曼安,冷冷一笑,吩咐竹苓:“把她攆出府外,我要見的是徐閣老,誰準你們把她放進來了?”
徐曼安聞言大怒。自小到大,她在家中受盡嬌寵,說一不二,如今皇上還給了她一個縣主的封號,誰見到她不是低眉順目的,偏生這個葉潯不識趣!她目光一轉,抿嘴冷笑,“哼!夫君是勾引人的賤婢所生,自己是爹不疼娘不愛的破落戶,還在那兒自以爲是呢,真是可笑之極!”
徐閣老聞言,面色大變。女兒這三言兩語,會讓他前功盡棄,更會讓事態陷入僵局。別說眼下不清楚葉潯是否已知道他做過怎樣的事,便是不知道,也不會由人這般數落。他心急如焚,怎奈女兒的話已經說出去了,無從阻止。
葉潯聞言,冷冷瞥過徐閣老,這敗類是這樣跟徐曼安說裴奕的麼?便是沒有明確說過,起碼也是默認了。居然這般詆譭自己的元配、兒子。
當真是無恥之極!
葉潯擡手指向徐曼安,語聲空前冷冽:“把她拉到一旁,掌嘴!”
竹苓與半夏最是瞭解葉潯,知道夫人已經動怒,齊齊稱是,走到徐曼安面前。
徐曼安忽然站起身來,用力推了竹苓一把,“賤蹄子!滾開!我是皇上親口冊封的縣主,也是你們這幫下賤的東西能碰的?!”
竹苓全沒料到,身形被推得一個踉蹌,若不是有新柳、新梅及時上前扶住,便摔倒在地了。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徐曼安是坐在輪椅上,卻非不能起身,她卻只當她是行動不便的人。
葉潯怒極反笑,喚新柳:“她方纔用哪隻手推的人,你可看清楚了?”
“是。”
“一併打!何時她認錯將話收回去,何時罷手!”葉潯站起身來,“今日我還就要替徐家教訓教訓這個口沒遮攔的孽障!”
“裴夫人!”徐閣老大驚,連忙上前求情,“小女畢竟年少,還請夫人看在她是皇上親封的縣主面上……”
“李海!”葉潯不理會,點手喚道。
“小的在!”李海發覺情形有變,已帶着護衛到了徐閣老身後,“夫人請吩咐!”
“送客!”葉潯這纔看向徐閣老,笑容冷豔,“我一個足不出戶的深宅婦人,可不認識徐閣老和縣主。徐閣老是當朝大學士,斷然做不出私闖內宅要見裴府內眷的荒唐事。你二人冒充京城顯貴,衝進我家中信口雌黃,着實該亂棍打死。看在我婆婆常年禮佛的情面上,我就網開一面,饒你們一條性命。至於你女兒,不給我賠禮認罪,就到衙門裡去領人!”
徐閣老愕然。這女子簡直比柳閣老還能胡攪蠻纏睜眼說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