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拇指”人頭落地,代表此戰已經告一段落。所有敵人全部腦袋搬家,而程立、席吟春、胡玉姬等三者,則毫髮無損。可謂大獲全勝。
但席吟春和胡玉姬兩人,眉宇間就連半絲欣然也找不到,反而都顯得憂心忡忡的模樣。
因爲他們都明白,“拇指”既然出現在這裡,那麼就代表自己的行動,已經徹底暴露於銷金窟主人眼下——又或者,自己這夥人根本從頭到尾,都只是在銷金窟主人所佈置的舞臺上活動而已。
殺了一個“拇指”,並不能從根本上改變對自己不利的大局。因爲銷金窟主人座下的高手,可謂車載斗量,數不勝數。在這些高手前赴後繼,如海浪般一波接一波殺過來的攻勢之下,自己這區區三個人,縱然渾身都是鐵,又能打幾根釘?
或許,結局從一開始便已經被決定好了。無論自己這幾個人再怎麼努力掙扎,最終也只是白費力氣,徒勞無功?
可是相對於胡玉姬與席吟春的悲觀,程立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態度——並非樂觀,而是堅定和自信。
“反正我的目標,就是進入島嶼中心,火山腳下的那座真正銷金窟。無論這裡的主人有再多高手,再多陰謀,再多機關陷阱,都不能動搖我的決定。有什麼手段,儘管都一一施展出來好了。唯有真刀真槍做過一場,才能真正知道,究竟是誰能夠笑到最後!”
所以程立沒有安慰胡玉姬和席吟春,甚至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他只是隨意在屍體上撕下半片衣服,仔細擦乾淨越前長船長光上的血跡,然後又拿出兩個裝得滿滿的新*,給金銀雙槍換上。
一切準備妥當,完全恢復了最佳作戰狀態之後,程立這纔對兩人點點頭,開口道:“走吧。”儼然連第三個字也沒有,徑自邁步就走。
席吟春畢竟是白玉京繡春樓的四大檔頭已經之一,生平經歷過許多大風大浪。雖然論形勢之險惡,又或者處境之惡劣,沒有能夠及得上眼前這一次的。但以往那些逆境當中,同樣也沒有程立。
所以,看見程立這樣毫不在乎地邁步而行,席吟春也一下子就重新振作起精神。他哈哈一笑,“唰~”打開摺扇,公子哥兒般一步三搖,從後面跟上。
胡玉姬則嘆了口氣,暗地裡嘲弄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居然變得這樣患得患失的了?回想最初,自己也不過就是海邊一條小漁村裡,一個連鞋子都沒得穿的赤腳小丫頭罷了。
自己之所以有今天,全憑了自己更肯拼,更敢闖,更不怕死。現在處境再差,大不了打回原形,依舊一無所有。甚至就是把這條性命丟掉了,那又如何?頂多十八年後,又再從頭來過就是。
拋下顧慮,重拾初心。胡玉姬同樣欣然一笑,也從屍體上撕下衣服,把兩口彎刀上的血跡擦拭乾淨,也快步跟了上去。
三人深入樹林,走了約莫又是半個多時辰。忽然,一聲充滿了驚恐和絕望,撕心裂肺般的慘叫,猛然闖進雙耳。
程立腳步一頓,回首和胡玉姬,席吟春兩人快速交換了個眼色,隨之加快腳步,向慘叫聲的源頭走去。
僅僅半盞茶的工夫,程立他們走進了一片林間空地。這裡的樹木和別處相比,顯得較爲稀疏。地面上則全是柔軟青草,不管踩上去也好,躺上去也罷,肯定都舒服極了。而且,空地上還東一簇,西一簇,長滿了各種豔麗鮮花。假如白天的話,這裡肯定是處郊遊野餐的好地方。
可是此時此刻,這處郊遊野餐的好地方,卻變成了遍地鮮血的修羅場。
整整二、三十人,滿身血污地倒在地上。或者被砍斷了手臂,或者被削斷了腿,又或者面上背上,都分別被狠狠砍了幾刀。皮肉翻卷,鮮血淋漓,傷勢之重,幾乎無以復加。
他們是什麼?是不是和席吟春一樣,也想來查探銷金窟的秘密,所以才遭到這種下場?
又或者,他們和胡玉姬一樣,曾經和銷金窟主人有合作,但後來卻企圖離開,於是才被銷金窟主人下手處決?
更或者,他們可能和程立一樣,被銷金窟要出售的某件商品所吸引而來,卻又因爲其他某些不可控制的緣故,終於鬧得和銷金窟主人兵戎相見?
太多的可能性了。每一種可能性,都讓人不自禁地產生設身處地,將心比心之感覺。但無論如何,假如程立他們要針對這些人有所行動的話,那麼就得趕快了。
放眼環顧,只見這些人有的已經直接沒了動靜。另外還有一些,雖然仍在血泊中掙扎*,但聲音也不可避免地逐漸衰弱下去。顯而易見,他們不可能再堅持得太久。
可是看着這遍地傷的傷,死的死,程立卻彷彿生了一副以萬古寒冰造成的心腸。根本無動於衷,始終站在原地,半步不移。
席吟春行上半步,問道:“程立,現在怎麼辦?”
程立反問道:“你說呢?”
胡玉姬冷冷道:“這些人和我們沒關係,用不着多管閒事。咱們走吧。”
席吟春搖頭道:“我看最好還是救一救。救活了他們,才能知道他們的遭遇。別人的遭遇,就是自己的經驗。經驗總歸會有用的。”
程立點點頭:“有道理。但不是我的道理。”
席吟春皺眉道:“你的道理是什麼?”
程立道:“就是這個。”
話聲未落,他陡然拔出銀光燦燦的勃朗寧,看也不看一眼,揚手就射。
槍聲響,人頭爆。距離程立最近,一名已經躺倒在地上,只是還在不斷*的傷者,當場暴斃。
剎那間,席吟春和胡玉姬都驚住了。他們再也沒想到,程立非但不救人,反而殺人。
草地上這些傷者,同樣也沒有想到。一時之間,所有*聲都徹底消失。那些傷者也好死者也罷,都情不自禁地擡起頭,呆呆望着程立,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等等。傷者擡頭也罷了,怎麼死者也會擡頭的?難道他們也中了那種名爲“喪心病狂”的蠱毒,化爲不死活屍?
當然不是。因爲不死活屍是沒有理智的,根本不懂得害怕。可現在,當一名“死者”看見程立把勃朗寧手槍轉過來對準了他的時候,這死者卻陡然大叫一聲,猶如驚弓之鳥般騰身跳起,忙不迭地向旁邊閃避。
這下子,什麼都明白,什麼都清楚了。毫無疑問,這根本就是一個精心安排的陷阱!
但不管再怎麼精心安排也罷,既然已經被識破,那麼這個陷阱就算是廢了。霎時間,那些“傷者”當中站起一個只有獨眼的人,惱羞成怒地厲聲大喝道:“殺!”
話聲才落,那二、三十名或斷臂或斷腿的人,紛紛應聲出手。短刀短劍短斧短矛……夾雜在漫天如冰雹般的暗器當中,悍然攻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