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槍在手,程立在最恰當的時機,作出了最恰當的應對。戰況演變至此,大局已定。
不,大局還未定!
電光一霎,詭變再生。佐佐木陡然撒手,丟掉了刀鞘。銀槍一撞,儼然落了個空。
一擊失手,程立心神微分,就連身形動作之中,也流露出了原本不存在的破綻。抓緊這一剎那空隙,佐佐木再度厲聲暴喝,改以雙手執刀。
越前長船長光彷彿被打了劑強心針一般,速度陡然暴增一倍,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雅弧線。不但避開了格擋的金槍,更反過來斬向程立頸項。粗看之下,刀鋒運行的軌跡,竟與燕子迴旋飛舞,有幾分相似。
原來,這纔是真正的“燕返”!之前的連續兩擊,不過只是誘餌和虛招而已。
程立的雙槍已出,槍口朝外,根本來不及調整過來瞄準佐佐木,短暫瞬間,這雙槍儼然被廢掉,再沒有絲毫威脅可言。那麼這一着,程立如何應付?假如應付不來,豈非要當場被一刀兩斷?
“地藏劫”!這門劫力神通,纔是程立最後的底牌!只要一翻開這張底牌,佐佐木的什麼燕返,包管它立刻變成一頭蠢鴕鳥,再也飛不起來。
然而,假如需要動用劫力神通,才能抵擋得住“燕返”,那麼豈非代表在單純的武技較量上,程立輸給了佐佐木?
電光石火之際,程立神色如常,儼然把致命刀鋒視作拂體清風。雙手十指一鬆。金銀雙槍也同時脫手落地。竟似放棄了掙扎反抗,主動引頸就戮。
勝利已在掌握。佐佐木的嘴角邊,迫不及待地顯露出猙獰笑容。他甚至已經能夠想像得到,當長刀砍下敵人頭顱時,敵人頸腔裡的鮮血,如噴泉般涌起的情景。
這悽美一幕的魅力,是如此濃烈。即使他看過多少次。依舊絲毫不感覺厭倦,反而益發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呯呯~”
閃電驚雷驟然炸裂,炸醒了佐佐木的美夢,也驚飛了靈動雨燕。
一瞬,刀光黯然,殺氣盡消。佐佐木也彷彿變成了泥塑木偶,整個人僵立原地,一動不動。唯有胸膛右側,以及小腹的腎臟部位,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分別多出了兩個圓圓的彈孔。
十指一鬆,高舉過頂的越前長船長光,頹然落地。緊接着,佐佐木也俯衝撲倒。落地時的震動,牽動了體內傷勢,讓他當場連聲咳嗽。鮮血當中,赫然更有片片碎肉。
是肺葉的碎片。射入體內的兩顆子彈,一顆瘋狂翻滾着,把肺葉撕扯成粉碎。另一顆則把佐佐木的腎臟絞成了肉渣。這樣程度的重傷之下,哪怕神仙下凡,也救不活了。
“咳咳~咳咳咳~~不!我不信!我不……甘心!”
傷勢雖然嚴重得絕對足夠致命,但佐佐木這樣的高手,修爲既深,體質也強,所以居然還能再苟延殘喘一陣。他猛然擡頭,恨恨盯着程立,滿帶不忿,嘶聲狂叫!
“燕返……是……無敵的!你怎麼可能……敗我?是……妖法!你作弊!”
無敵的秘劍“燕返”,再加上虛實相生的詭詐兵法,佐佐木即使死也不肯相信,自己居然會敗。更加無法理解,程立究竟是怎樣打敗自己的。
答案是:流彈。
槍械處於擊發狀態的時候,假如遭受大力撞擊,就有極高可能走火,自動進行射擊。程立正是利用槍械的這個特性,特意脫手把金銀雙槍擲落地面,引發走火流彈。
槍械走火,原本不可控制。但程立作爲劫者,具有最細膩入微的操控力。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把不可控,變爲可控。所以金銀雙槍落地,恰好出現了走火。而且槍口也恰好對準了佐佐木。
子彈後發先至,狠狠擊中了佐佐木。造成致命重創。佐佐木渾身力氣全消,刀勢不攻自潰。原本不可能被破解的秘劍“燕返”,就此被徹底破解。
一切戰況變化,盡發生於電光石火之際。在旁人眼裡,只看見佐佐木暴喝出刀。然後槍聲一響,這名扶桑浪人便頹然倒地,徹底一敗塗地。
一招過去,生死兩分。雖只一招,但這區區一招,卻又是武功與智慧的結晶。
可惜,期間生死勝負之勢,幾番轉換的動魄驚心,大廳裡所有人,根本沒有哪怕任何一個,能夠看得清楚。
“秘劍燕返,這一招確實很厲害。假如你不是賣弄詭計,一開始就雙手拿刀,堂堂正正向我斬下來的話,究竟是誰勝誰敗,現在還說不定。”
足尖接連輕踢兩下。跌落地面的金銀雙槍,登時活像觸電一般,翻滾着跳起至半空。 程立伸手一撈,把雙槍接在手裡,順勢旋轉幾周,乾淨利落放回身體左右兩側的槍套之中。
他向前走上兩步,居高臨下俯視着佐佐木,搖頭道:“可是你不肯,一定要先用虛招誘敵,然後才發出主力一擊。
這樣一來,力氣已經有了損耗,出手角度變窄,速度也慢了。所以佐佐木,你敗了。但並非敗在刀法上,而是敗於心胸和格局。明白吧?”
事實上,程立確實感覺十分惋惜。所以他也極罕見地,向佐佐木多說了幾句。
“……我明白了!哈哈,完全明白了!可惜已經太遲,太遲!”
佐佐木悽聲慘笑。掙扎着道:“但是……程立,你也不要……高興得……太早。黑榜的……真正實力,不是你……能夠想象……得到的。要與……黑榜爲敵,你即使再……強,也只有……死路一條!”
程立點點頭:“是嗎?那就很好。我很期待。那麼最後,告訴我吧。那一百萬兩鏢銀,究竟被你們弄到哪裡去了?”
佐佐木雙眼之中,發出了奇異的光芒。掙扎道:“想要回那……一百萬兩……鏢銀嗎?可惜,鏢銀並不在……鐵馬牧場。黑榜對它,另有安排。
假如你……不怕死的話。那麼,就去葫蘆港吧。到時候,你便會知道……黑榜的……真正可怕之處!”
程立點點頭:“葫蘆港嗎?明白了。我會去的。”
佐佐木原本已經蒼白得和死人沒有兩樣的臉頰,陡然涌現出一陣明顯不正常的紅暈。甚至連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有力了許多。
“你真要去?你真要去?哈哈,程立,我等着你!我在黃泉比良坡上,等着你!哈哈哈~~”
狂笑聲方起,突然又從中斷絕。佐佐木圓睜雙眼,就此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