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英子極有風度。既然已經認輸,便不再多做無謂之事,垂手向後退開,背靠牆壁盤膝坐下。眼觀鼻鼻觀心,自顧自打坐,連一句多餘說話也都不說了。
唐無神嘆口氣,擡頭望向最後那位黑衣人。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雖未說話,但一切已經盡在不言中。
那黑衣人一聲不吭,邁步而行,也走到程立身前十步處站定。忽然一聲輕笑,道:“程立,我們終於又見面了。你這狠心短命的小鬼,可知道本宮這段日子以來,是多麼掛念你麼?那可當真是日也想也想,魂牽夢縈啊。”
剛開始說話之時,這黑衣人的聲音,仍然是那樣子忽高忽低,忽男忽女,忽遠忽近,變化萬千,教人無從捉摸。但是,當那“狠心短命的小鬼”七個字吐出之際,聲音卻忽然一變,變成了最悅耳甜美的女子聲音,其柔媚嬌膩之處,堪稱勾魂攝魄。可以最直截了當,便把人扯下墮落的地獄。
雖然尚未見到其廬山真面目,但僅僅聽這聲音,便已經不難想象。披風兜帽之下所遮掩的,定然是傾國傾城,顛倒衆生的美豔。
這聲音再嬌媚,也無法讓程立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可是聽這女子說話,似乎是認識自己的。甚至乎,還曾經和自己打過交道。這便不能不讓程立爲之疑惑了。他一雙劍眉輕輕向上一挑,問道:“妳是?”
那黑衣人輕輕一跺腳,嬌嗔道:“狠心短命的小鬼,這就已經把人家忘記得乾乾淨淨了麼?果然好沒良心呢。好吧好吧,就讓你看看。好好回想一下。”
話聲當中,黑衣人提起手,反過來抓住了身上的斗篷,然後用力向下一扯。
“哧~”的裂帛之聲響起。霎時間,昏暗石室之中,陡然爲之一亮。燦燦金光,熠熠四射。只見一位身材高挑的女郎,俏生生地站在那裡,徹底取代了之前那陰森可怖的黑衣人形象。
程立微微一怔,向後退出半步,仔細打量眼前絕色。但見這女郎身穿白色紗裙,腰纏金帶,披了件金縷背心。耳釘、項鍊、手鐲、腳鐲,全都金光燦燦。一雙雪白無暇的小腳,踏着金箔涼鞋。
但這樣一身金光閃閃的打扮,並沒有讓她顯得庸俗。反而讓人覺得,唯有如此,才能襯托得起她這麼一身高貴氣質。原因,就在於她那特殊的秀髮顏色。
紅!熾烈如熔岩,炫目如火焰的赤紅!充滿活力,肆意張揚着磅礴噴涌的青春。在燭光之下,這高挑女郎的一把秀髮,簡直就是一把正張牙舞爪地燃燒的火。
誰都不得不承認,唯有耀眼的真金,才能匹配得起這火紅的秀髮。對比之下,其他什麼白銀啊翡翠啊白玉啊金剛石啊……統統都顯得太過柔和了,完全抵擋不住這熾烈的火紅。
這女郎的肌膚,不但充斥了青春的潤澤與彈性,而且甚至比最上等的乳脂象牙等更加白皙。程立甚至從未想過,世間居然真會有如此酥白耀眼的肌膚。再加上,這女郎鼻樑高挺,五官深邃,身量幾乎和程立差不多了。當真是眉毛英武,兼而有之。
一瞬之間,程立的眉宇之間,也泛現出了極明顯的驚豔。那女郎立刻感覺到了。因而笑得更家明豔燦爛。她輕輕側轉身,不着痕跡地讓自己一雙修長大腿從裙子開擺處顯露出來,炫耀出那道完美的曲線。嫣然問道:“好看麼?”
程立輕輕吐一口氣,已經回過神來了。他眼眸中的目光恢復了清澈,頜首道:“很好看。但我還是沒記起來。我們以前曾經見過?”
那豔麗輕輕咬着下嘴脣,嬌嗔地跺了跺腳,道:“你這人真沒記性。好吧好吧,再讓你多看一點哦。”
聲猶未落,四周地面陡然覆蓋上一層白霜。方圓三丈之內,氣溫急速下跌,令寒氣刺骨,令人感覺如墮冰窟。甚至連口鼻中呼出的空氣,也變成了濃重白霧。
眨眼之間,漫天雪花紛飛飄揚,三丈方圓之內,盡成銀裝素裹。那豔麗女郎衝着程立嫣然一笑,玉手陡然急翻,凜冽寒風立刻應掌颳起,呼嘯咆哮,牽引着無數朵雪花,分由四面八方撲向程立。
此情此景,果然似曾相識。程立不假思索,提起右足用力一頓。黑氣瀰漫,迅速洶涌捲上。形成一道漆黑的銅牆鐵壁,把所有雪花盡數拒諸牆外。
下個剎那,漫天風雪伴隨着一聲嬌叱,爭先恐後的集中聚合,赫然形成了一口巨大的冰雪之劍,向程立當頭斬下。
程立仰首觀望,嘴角邊自然而然,泛現出絲絲笑意。突然間,他五指一握,黑氣呼嘯纏繞,捲上他整條右臂,瞬間凝成具有無數魏麗花紋的華麗臂甲。就連一絲遲疑也沒有,程立朝天一拳揮出,正中雪劍冰鋒。
“鏘~”
清脆破碎聲如期炸裂。無數尖銳碎冰四面八方亂飛,去勢急勁如箭。程立隨手一揮,把這些碎冰盡數撥開。眼前風雪則早已停歇,重新顯露出那名俏生生站立的豔麗女郎。她儼然道:“怎樣,現在可想起來了吧?”
程立輕輕吐口氣,不無感慨地點頭道:“確實想起來了。妳是楚江王。”
當日在遼東綿州,程立曾經和陰司鬼府十殿閻王之一的楚江王,發生過沖突。當時是楚江王聽聞琉璃寶刀現世的消息,於是趕上門來,想要搶奪寶刀,卻恰好撞上了程立。
當時兩人也是一番爭鬥。結果以程立小勝,楚江王主動退走而結束。當時程立還提防着楚江王不知道什麼時間就會捲土重來。但日復一日,始終風平浪靜。程立逐漸也就把這件事拋諸腦後,不去多管了。
沒想到事隔年餘,居然又會在這白玉京中,再度與楚江王會面。而且程立更完全預料不到,那神秘莫測,陰森恐怖的楚江王,其廬山真面目,居然是如此一名高挑豔麗,風情萬種的明媚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