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七、八十名大漢走出來,紅大鬍子登時面色一沉,流露出滿腔猙獰。他向後退開幾步,雙手同時用力一揮,喝道:“竟敢來快活林鬧事?簡直不知死活!給我拿下!”
這幾十名大漢齊聲呼喝着,紛紛亮出刀子,組成一個扇形包圍網,向程立和水龍吟步步逼近。燈光之下,但見利刀林立,直晃得人眼花。
水龍吟輕輕嘆口氣,長身站起。問道:“程兄弟,怎麼樣?你來還是我來?”
程立穩穩坐在賭桌邊,伸手拿過來一壺酒,自斟自飲。聽了水龍吟這句問話,他也根本不擡頭。只是淡淡道:“我不喜歡殺人。像這些人,還沒資格讓我殺。”
水龍吟歎口氣:“好吧好吧。既然你不肯動,那麼只好由我勉爲其難。正主兒上來之前,先把這些嘍囉給打發了再說吧。”
兩名相貌極相似,似乎是兄弟的大漢,聽了程立和水龍吟這兩句對答,登時勃然大怒。厲聲喝道:“賊你馬的兩個瓜皮!你兩個散片兒敢看不起老子?先吃老子一刀!”
口裡說是一刀,實際上這兩條大漢卻同時搶步趕上,不由分說,掄起鬼頭大刀,衝着端坐不動的程立當頭疾劈。
電光石火之際,水龍吟一閃,儼然施展出武林中極罕見的“移形換形”身法,擋在那兩條大漢面前。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拿了兩根筷子,如閃電般遞出。
“叮、叮~”接連兩聲脆響過去,兩口沉重的鬼頭大刀,竟被應聲盪開。那兩條大漢則踉踉蹌蹌,接連倒退了好幾步,一時間虎口生痛,禁不住滿面驚怒交集,異口同聲叫道:“你……你是?”
水龍吟淡淡道:“看你們這身形步法,該是五虎斷門刀,彭家的子弟吧?可惜,你們的刀法還練得不到家。回去再練十年吧。”
江湖之中,有八大世家。彭家便是其中之一。彭家家傳的五虎斷門刀,刀法兇悍霸道,威猛凌厲,至陽至剛,是武林中的一絕。
這兩條大漢只是彭家旁支子弟,所以不得傳授五虎斷門刀中最高深的訣竅。但從小至大所下的三十年苦功,畢竟非同小可。兩兄弟的刀法都已經有了六、七分火候。
尤其他們是雙胞胎,彼此天生心意相通。雙刀聯手,威力更盛。所以在快活林賭場之中,彭家兩兄弟地位極高。紅大鬍子之下,便是他們兩兄弟了。
被水龍吟一口道破來歷,這還沒什麼。五虎斷門刀本身就在江湖中流傳極廣。不但見過的人多,懂得使上幾招的也不少。但水龍吟說什麼“回去再練十年”,口氣極盡輕蔑,卻令彭家兩兄弟無論如何也忍耐不了。
兩兄弟相互對望一眼,各自微微點頭。更不由分說,陡然氣運丹田,厲聲狂吼。吼聲滿蘊正宗內家真氣,攝心蕩魄,震耳欲聾。那數十條大漢,甚至包括紅大鬍子在內,剎那間同時面色急變,不由自主,便“噔噔噔~”接連倒退三步。
吼聲未落,彭家兩兄弟同時動身,悍然揮刀攻殺。一個騰身半空,居高臨下當頭狂砍,正是一着“猛虎跳澗”。另一個矮身着地滾出,刀鋒正對着敵人下三路斬去,卻是一着“剪撲自如”。兩兄弟上下夾攻,教敵人首尾難以兼顧,不管怎麼應對,都非得中一刀不可。
五虎斷門刀之下,中刀就等於送命!
電光石火之際,水龍吟陡然丟開筷子,改爲伸手一抄,把賭桌上的酒瓶抄進手裡。他揭開瓶蓋,“咕嘟咕嘟~”連飲三口,隨之運氣鼓脣,“噗~”一下,把那三大口酒水盡數噴出。
鼓脣噴水,連小孩子都會,原本也沒有什麼。然而水龍吟這一下,卻同樣運上了極深厚的內家真氣。霎時間,但見三口酒水化爲漫天雨點,沒頭沒腦地衝着彭家兩兄弟迎頭亂打。去勢之急勁,竟不下於強弓硬弩!
相互距離既近,彭家兩兄弟更絲毫料想不到,世上居然會有這種怪招。那裡還來得及閃避擋格?
說時遲那時快,兩兄弟同時感覺渾身發麻,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個穴道,全被酒水打個正着。登時彷彿變成了兩尊木偶。“呯~”頹然落地,再也動彈不得。什麼五虎斷門刀,此刻他們兩兄弟就連一根牙籤,都再也斷不了。
這一手噴酒打穴的功夫,居然厲害如斯。紅大鬍子在旁邊看了,也禁不住大吃一驚,他動身再向後退,大喝道:“統統給我一起上!他沒有酒了,噴不出第二口的。”
水龍吟哈哈一笑,主動縱身衝上。雙掌如穿花蝴蝶,輕飄飄接連拍出。但見掌影漫天,如落英繽紛,招數變幻莫測。隨意舉手投足,就是一條大漢被狠狠打飛出去。
霎時間,只聽到“哎呀~唉喲~”的驚叫聲此起彼伏,接連不斷。不過一盞茶的工夫,足足七、八十條大漢,已經被水龍吟輕易摧枯拉朽,統統打倒在地。
放眼望過去,只見這些大漢一個個不是斷手,就是斷腿,又或者手和腿都一起斷。除去躺在地板上叫喚之外,哪裡還有其他本事?
水龍吟收了掌勢,站定身形,輕輕拍了拍衣襬,拂去了其實並沒多少的塵土。笑道:“紅老兄,你這些手下,似乎不太中用啊。”
紅大鬍子雙眼瞳孔急劇收縮,背心冷汗直冒,想要開口說話,卻有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水龍吟又笑眯眯道:“對了洪老兄,剛纔你不是說人多嘴雜,沒法子好好說話麼?怎麼樣,現在夠清靜,可以好好談談賠付銀子的事了吧?又或者……這事你自己做不了主?那麼也沒關係,你可以去把能夠做主的人叫出來呀。”
“篤~篤~篤~”
陣陣單調聲音,忽然響起。只見賭場邊緣處,有道門簾一揪。隨即便走出了兩個半人。
之所以說“兩個半人”,只因爲只有兩個人是完整的。剩餘那一個,卻只得一半。
所謂一半的意思,就是這個人的右腿已經齊根而斷,連右臂也被人連肩削掉。只能以獨臂柱着根鐵柺,單足走路。
他臉上—條長長的刀口,從右眼上直掛下來,不但右眼被砍瞎了,就連鼻子同樣被削掉—半,耳朵更已經不翼而飛。
這半個人的相貌,也看不出本來究竟是醜是俊。可到了現在,便只剩下一片說不出的詭秘可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