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顧,右盼。程立向在場衆人看了幾眼,忽然擡起右手一招。大谷吉勝捧着的那份帛書,立刻騰空飛起,自動投入程立手裡。
霎時間,衆人都滿腔訝異,回首望向程立。程立則從容道:“這個倭寇的說話,有一句倒很有道理。是不是答應賭約,不應該由我們來決定。擁有這個權力的人,只有天子。”
程立長身站起,道:“所以我會回去白玉京一趟,把這卷挑戰狀呈送給天子,讓天子來定奪。在此之前……”
目光轉向大谷吉勝,向他深深看了一眼。程立道:“這位使者,你就暫且在這裡留着吧。放心好了。中原天朝上國,向來是禮儀之邦。我們一定會好好招待你,讓你感覺賓至如歸的。李刺史,你說對吧?”
李刺史一怔,立刻回過神來,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正是如此。於校尉,齊校尉,把這位使者請下去,好好招待他。”
於大友和齊繼亮兩人一下子站得筆直,擡頭挺胸,大聲道:“屬下領命。”隨即分別回頭,衝大谷吉勝流露出一個溫和慈祥,清新爽朗的笑容,更不由分說,上前一左一右地架着他手臂,帶他退了下去。
大谷吉勝雖然是武士,但天賦不在習武之上,以至於連內呼吸法都學不成。所以實際上,他早已轉爲文官。此刻被於大友和齊繼亮兩位一下子架起來,就好比兩隻貓兒對付一隻老鼠,大谷吉勝連半點反抗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不過,大谷吉勝這次出任使者,前來下挑戰狀,乃是懷抱着必死決心而來。所以他也根本沒有反抗,就這麼任由於龍齊虎把自己給帶出去了。
等大谷吉勝離開之後,程立隨手把那捲帛書收入自己懷裡。轉身向李刺史拱一拱手,道:“李刺史,我現在就要動身,回去白玉京一趟。揚州城的事,暫且便拜託你了。”
李刺史連聲道沒問題。程立頓了頓,又向李焚舟道:“大哥,這段時間裡,便要麻煩你啦。倭寇無信無義,說是約定賭鬥,但實際上,可能是緩兵之計,又或者疑兵之計也不一定。”
李焚舟雙臂交抱在胸前,頜首道:“行了,儘管去吧。這段時間裡,揚州城儘管都交給我。哼哼,之前義弟你找上爲兄的時候,因爲事發倉促,所以只能臨時聚集起三千人。
不過我臨行之前,也吩咐過你嫂子,讓她再召集至少五千人馬,然後由本幫新八大天王當中的龍王齊少傷,還有策王古惜朝二人率領着趕過來。算算時日,頂多再有三天工夫,他們也該到了。”
程立道:“九現神龍齊少傷,還有玉面修羅古惜朝?我在繡春樓的記載裡,看過他們的名字。據說齊少傷在西北邊陲手創連雲寨,成爲大寨主。之後又慧眼識英才,邀請玉面修羅古惜朝加盟爲大當家。實行雙龍頭制。二人聯手,把連雲寨經營得十分興旺。卻不知道原來他們也都加盟了金龍幫。”
李焚舟道:“連雲寨雖然算興旺,但畢竟地處邊陲,發展空間有限。所以爲兄極力邀請他們加盟金龍幫。我們坐下來好好談過幾次之後,齊少傷和古惜朝終於都明白了。只有加盟本幫,他們纔有前途可言。否則的話,終究是小打小鬧,不成氣候。最後他們便帶上整個連雲寨,都合併入本幫之中。”
李焚舟雖然說得淡然,但以程立對他的理解,當然明白這位義兄究竟是使用什麼方法,才能“說服”齊少傷和古惜朝加盟的。
不過那也不關程立的事。總而言之,能夠再有一支生力軍加入戰場,對程立來說就是最大的利好因素。他凝聲道:“那再好不過。既然如此,那麼我在三日之內就會回來。大哥,都交給你了。”
交代完畢,程立獨自騎乘着龍馬“太僕”,離開揚州城。等去到無人的荒郊之後,便再度讓“太僕”轉化爲伏羲神甲,並且與自己的暗黑戰體結合爲龍狼神戰體,騰空而起,展開一對火翅。以半個時辰八百里的最高速度,往白玉京方向飛去。
一個時辰之後,程立已經回到白玉京。他收起龍狼神戰體,降落在太傅府中,先去見諸葛太傅。卻被告知諸葛太傅不在府上,已經因爲某件公事,進宮去覲見天子了。
程立於是又進宮去覲見天子。憑着他的身份,自然順風順水,一路通行無阻。當下就由天子身邊的近侍引路,帶領程立前往天子平日處理政務的偏殿。
正在行走之際,忽然間,一聲高亢長鳴在天空中傳響。那聲音聽起來十分特別,不像鷹唳,也不似鶴鳴,更不像什麼大雁天鵝之類的叫聲。程立下意識仰首觀望,卻登時嚇了一跳。只因爲在那天空之上的,竟是當今大魏天子,百里咸寧!
且慢。嚴格說來,天子並非當真長了翅膀,變成了鳥兒在空中飛翔。而是一頭巨大的鳥兒,載着天子在天空中飛行。但這條鳥兒雖然栩栩如生,逼真無比。卻依舊可以很輕易地看得出,它其實並非真正的生靈,而是一件人造之物。
此外,這頭人造鳥兒,也並非是天子自己在操控。操縱者其實是繡春樓四大檔頭之中,輕功最好的“奪魄”水龍吟。
“哦,程立,你怎麼回來了?”
略帶訝異的詢問聲,在身邊響起。那是諸葛太傅的聲音。程立循聲眺望,之間不遠之外,天子日常處理政務的偏殿殿門外,站了兩道身影。一道是絕滅王,另一道是諸葛太傅。
程立抱拳行禮,道:“見過太傅,見過王爺。南方戰事有變,所以我特地回來,請陛下定奪。不過,陛下怎麼居然飛起來了?還有,這頭人造大鳥,又是怎麼回事?”
絕滅王道:“這頭大鳥,叫做機鸞。是八大世家之中,巧手魯家送過來的貢品。只要武道修爲抵達一流境界,就可以輸入真氣,操縱機鸞展翅飛天。據說一日夜之間,便能飛抵千里之外,然後再飛回來。實在十分了不起。
呵呵,天子知道之後,立刻大感興趣,非要試上一試不可。所以就讓那個小檔頭過來,協助天子飛上一回,也算是讓天子圓了一次飛天夢吧。”
“一日夜之間,能夠走上兩千裡?”
程立盤算了一下。兩千裡就是一千公里。一日夜是十二個時辰,相當於二十四小時。扣除睡覺的八小時,就是十六小時。平均計算起來,平均計算,那就是一小時六十二公里半,相當於一百二十五里。
這個速度並不算太快。要知道,程立的龍狼神戰體,已經可以達到每小時四百公里的高速。也就是機鸞飛鳥的六倍以上。
但需知道,伏羲神甲這種神器,普天之下只有一套。再要和程立自己的暗黑戰體結合爲龍狼神戰體,則恐怕三千大千世界裡,也是獨一無二了。
但機鸞飛鳥則不同。它只是八大世家之一,巧手魯家所製造的人工造物。雖然製作起來肯定十分困難,但能夠有一,便必然有二。而且只需要一流高手就能驅動,使用條件並不苛刻。
武道中的一流高手,雖然也不是什麼大白菜。但放眼天下,倒也不算少見。金龍幫八大天王,繡春樓四大檔頭,扁擔幫黃小石,魔聖殿十大煞神(當然現在只剩五人了),莞兒、澹臺明瑤、北城周雪宇,南寨甄乘風……等等等等。隨便數上一數,都能有不少。假如能夠集合這樣一支全部由一流高手所組成的軍隊,然後乘上機鸞飛鳥。那麼毫無疑問,這支軍隊所能發揮的作用,甚至更勝過數萬大軍。
諸葛太傅察顏觀色,早知道程立在想什麼。他笑着搖搖頭,道:“程立,你別想太多了。這東西是沒可能大規模製造的。根據魯家前來進貢的使者所說,要製造一頭機鸞,必須使用五百年以上的柏木作爲材料,如此才能既輕巧,又堅固。
其次,機鸞身上有許多部件,都十分嬌貴,往往用上幾個時辰,便不堪磨損,需要更換。再且,要維持機鸞在天空上飛行,可謂極耗內力。說一流高手就能驅動,那是不錯。但若真要往返千里的話,則非絕頂高手不可。而且飛行越快,耗費內力越多。很可能到達目的地之後,便已經筋疲力竭,元氣大損。所以……”
諸葛太傅搖搖頭,道:“說來說去,這東西限制太多,終究不實用,只是件昂貴又有趣的玩具而已。”
程立卻有不同看法。他搖頭道:“太傅的話,既對也不對。確實,按照太傅所言,這種機鸞飛鳥眼下並不實用,只是件昂貴有趣的大玩具。但事實上,機鸞飛鳥的意義不在於它本身,而在於開創了這樣一種可能性。這預示着從今往後,人類不但能夠在陸地和水上走,即使天空,也已經成爲了一片坦途,可以供給我們任意翱翔。
機鸞對材料要求高,要經常更換零件,太耗費真氣。這些困難確實存在。但並不是不可以克服的。只要繼續努力鑽研,這些問題在將來都可以一一得到解決。
這樣不斷繼續下去的話,總有一天,我們可以用更便宜,更常見的材料去造成機鸞。機鸞的零件也會更堅固耐用,不必每次都更換。而驅動它的條件,也一定能夠逐漸放寬。我相信到了最後,甚至不必是武者,即使只是普通人,也能啓動這些機鸞。而且不是現在這樣,一次只能帶上一個人。或許,一次帶上數十人,上百人,都是可以辦到的。”
這番話說出來,諸葛太傅和絕滅王二人都爲之瞠目結舌,一時之間,實在難以接受。過了好半晌,絕滅王方纔失笑道:“程立,看你說得這麼信誓旦旦的。以本王看,就是巧手魯家的人,也沒你這麼有信心吧?你是當真覺得,機鸞這種玩具,將來那麼有前途?”
程立點點頭,凝聲道:“當然。其實別的也不用多說。王爺,當日在接天峰,你不是也親眼看見過神裔一族的雲海奇觀嗎?”
絕滅王一顫,訝異道:“雲海奇觀?那麼和機鸞扯得上關係呢?”
程立反問道:“怎麼就扯不上關係呢?雲海奇觀也不是天地生成的東西,無非是神裔一族的造物而已。神裔一族也並非真是什麼神魔,無非壽命長些,體質特別些而已。說到智慧的話,我們人類並不比神裔一族來得低下。所差的,不過是時間的積累而已。”
諸葛太傅若有所思地拈鬚道:“不錯,這話說得不錯。千百年前,我們生活在洪荒之中的先民,還是刀耕火種,只會用石刀石斧,茹毛飲血。
可是千百年過去,我們學會了打造各種工具,用以精耕細作。又懂得養蠶織錦,更有諸般美食享受。相比過去,何止進步了千百倍?若再過千百年,誰知道我們又會進步到什麼程度呢?終有一日,我們必然可以製造出各種不下於神話傳說中造物的東西。嗯,我很肯定相信這一點。”
程立笑道:“或許不需要千百年那麼久。文明的發展,就和賺錢是差不多的。賺到第一桶金最難。但有了第一桶金之後,再要賺第二,第三桶金,那就容易多了。”
諸葛太傅呵呵一笑,道:“說起來,還真是這個道理。不過程立,你突然回來白玉京,該不會是隻爲了陪我們兩個老頭子閒聊吧?”
程立收斂神色,凝聲道:“當然不是。我有緊要事情,須要稟報陛下,請陛下做出決定。”
絕滅王微微頜首道:“好,那麼就讓皇帝回來吧。”隨即仰首向天,發出一聲尖銳口哨。
口哨聲中,正在天上來回盤旋翱翔的機鸞飛鳥,立刻在水龍吟的操控之下,緩緩降落至地面。天子百里咸寧出了一身汗,卻顯得精神振奮,神清氣爽。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剛剛從機鸞上走下來,驟然間看見程立,天子不由得怔了一怔,連忙問道:“程卿?你怎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