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8 負疚
小滿子頂着壓力進了裡頭跪下,給千秋做了通傳,令小滿子意外的是順帝並無苛責,反而是關切地說了一句讓端王妃進來吧,倒是讓小滿子有些難以明瞭。
千秋入了內殿,開門見山地便說了阮胥飛的死訊,順帝本以爲千秋不會這麼快得知,但一想阮胥飛和千秋乃是夫妻,二人之間有一些特殊的通信方式也是正常。
千秋見順帝那悲痛的神色,心下更是打擊,對那消息確信一分,可心底裡怎麼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她當初說希望阮胥飛去死,可到底再怎麼傷他她都沒有殺了他,本以爲那樣的人就算是旁邊的人都死光了也不會輕易死掉的,她並不是真的想要他死,就算是在她看不見的摸不着的地方活着,也好過她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
這本不是她的世界,爲什麼身邊的人回一個一個離開呢?是她的錯?是她的錯?千秋心中一遍一遍質問自己,跪在地上眼淚止不住下來,順帝看了十分揪心,忙上前想要扶起千秋,可是那雙手卻覺得更爲沉重,他是可以想象千秋所承受的痛苦。順帝背過身去,眼中含有淚水,陳魚過來,彎了腰去將千秋拉起來,道:“千秋……”開了口,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傷痛就算有再美好的辭藻也無法撫平,只能依賴時間。
千秋看着自己的眼淚一滴一滴啪啪落在冰冷的地上,膝蓋冰冷,她知道不能在順帝面前如此失態,擡手將眼淚都擦掉。叩拜離開。
順帝自己都不好過,到底千秋是一個女人,也說不上什麼話,只能無言地拍了拍陳魚的手背。千秋不知道定慧公主是否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她承受的絕對不會比她少半分
。當年還年輕的時候承受了丈夫的屈辱之死,這會兒年紀大了,又聽到自己唯一的兒子的死訊。一個女人要有多堅強纔可以忍受?
千秋深深吸了一口氣,上了馬匹,緩緩騎着。便想着過去公主府一趟。可是又怕定慧公主知道了會太過難過而有什麼不好的事情,這會兒竟是無法像對待盧音稀一樣直接將事實告訴一個成年的女人了。
因爲盧音稀還小,可以慢慢地塑造她的人格,可是定慧公主是一個成熟的大人,她已經嘗過一次喪夫之痛,千秋沒有把握自己能夠安慰她,她連自己都安慰不了。
然而身爲帝王的順帝,雖然悲痛阮胥飛之死。卻不能只想着這件事情,他首先便要考慮何人能夠取代阮胥飛的位子,如此一來對於安國的事情便更是要緊至極。
順帝將幾個重臣武將召進朝堂。將阮胥飛死於沙河平原那一戰的事情說了,葉祿顯得最爲平靜。想來是已經知道了,他負着手弓着背,低垂着眼簾,在衆多人提出誰去接替阮胥飛的位子的時候,並沒有說話。順帝心中煩擾不堪,兵部尚書李玉琦道:“陛下,臣有一人想要舉薦給陛下。”
李玉琦餘光掠過葉祿,他要舉薦之人也許會遭到葉祿的反對,葉祿算是如今舉國上下的精神支柱,他乃是皇室中人,又抱葉高登上帝位,又是真刀真槍威名遠播的大將軍,他的話在朝堂上極爲重要,即便葉祿本身並不是一個人緣極好的人。
順帝眉眼一動,讓李玉琦但說無妨。衆人見李玉琦像是要賣一個關子似的,有些不太舒服,李玉琦有些尷尬,道:“北夷雖爲我朝不齒,然宴爾昆此人名聲卻是極盛,震懾我朝二十餘年,也是唯一一個贏過葉臻的人。”
立刻有一人笑道:“莫非你是想要找宴爾昆的鬼魂?先不要說他是北夷人,先說他根本已經死了十多年了,你這會兒扯宴爾昆幹什麼?”
李玉琦撇了撇嘴,道:“陛下,臣想要說的是宴泰,宴爾昆的弟弟,他因爲貪財好色,對自己的嫂子動手動腳不說,還覬覦過北夷王室的女人,因而當年被北夷放逐,輾轉到了我朝,當年英帝雖然招攬了此人,不過卻並沒有大用。”
葉祿的眉頭皺了一下,李玉琦所說的宴泰,此人真是給錢給女人什麼都肯做,無任何忠心可言,明明是北夷人,當年還曾協助劉義之打過北夷人,被北夷人深深唾棄,其人卻並不覺得有什麼,反而在烈日皇朝享受多年,這人已經五十來歲了,傳聞和九公主江陰公主關係不錯,江陰公主管着皇帝的內庫,有的是錢,也不知道是看上了這老頭哪一點,願意出錢養着這老頭
。葉祿是十分討厭宴泰的,但是作爲一名將領來說,他也不得不承認,宴泰雖然不如其大哥宴爾昆名頭響亮,卻也是一個十分厲害的人物。
順帝自然也聽說過宴泰此人,這人用起來是沒有什麼負擔,但是這會兒讓他掛帥,卻難免會讓人覺得他烈日皇朝無人可用,居然用已給被北夷趕出來的淫賊來討伐葉臻,恐有被人笑話的嫌疑。
李玉琦看順帝面色,便知道了順帝的顧忌,便又立刻建議道:“倘若陛下要用宴泰此人,也並非讓他掛帥,只要讓他出徵便好,葉臻一定也很有興趣,他不能從宴爾昆身上討回來的,只能從宴泰身上討要了。”
葉祿終於出聲道:“陛下,臣願意爲陛下分憂,親自前往西南討伐逆賊葉臻。”
衆人心中一怔,葉祿乃是烈日皇朝的定心針,本該坐鎮奉昌統籌大局,若是葉祿出征,也該爲收復北方失地纔是,而不是討伐葉臻。
李玉琦道:“王爺,您要留在奉昌啊。”
葉祿輕蔑一笑,冷聲道:“本王的親外甥都死了,本王留在這裡卻什麼也不做,本王不配做舅舅,本王也沒有臉面去面見他死去的爹還有本王的二皇姐!”
李玉琦安撫道:“王爺,一事歸一事,大家知道你心痛端王之死,大家都和王爺一樣,爲本朝喪失一名肱骨之臣痛惜,但是王爺不能如此衝動。”他是兵部尚書,統籌全國兵力安排,自然有權利說這句話。
順帝雖然也悲哀阮胥飛之死,卻也對於葉祿出征並不同意,葉祿需要鎮在奉昌以防有變,他也是顧忌榮國公和武威伯的。有過趙文思的叛變,順帝心中也更爲忌憚這些世家門閥,尤其是宗政宇那一隻老狐狸,這段時間也太過安靜了一些。
葉祿豈能不知自己位子的重要性,心中到底也爲順帝的信任有幾分高興,可是親眼見過當年定慧公主是多麼的難過,如今要是聽說了自己兒子的死訊要如何是好?想到這裡,他什麼也做不了,便覺得很無力。
順帝留下了李玉琦等人推薦的幾個名額,便讓人先退下了,只讓葉祿留下來,順帝嘆道:“十一皇叔,你該明白如今這時局你不能隨便離開奉昌
。”
葉祿咬了咬牙,沒有說什麼,活得越久越覺得做人做事被條條框框所束縛的難受,也許他享受得太多了,所以要爲之承擔得就更多。
這會兒外頭又遞上來一個摺子,乃是順帝剛剛想過的宗政宇所寫的,宗政宇年歲大了,早已不是日日上朝堂,這會兒遞上來奏摺,想來一定是爲着選將的事情。
順帝一看,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卻是驚奇宗政宇竟是和李玉琦一樣的口吻,是爲宴泰請命來的。順帝從不知道宗政宇和宴泰有什麼交情,若不是知道李玉琦乃是司馬誠的門生,倒是,還以爲李玉琦和宗政宇串通一氣想要做什麼了。李玉琦身居高位,並不需要同一些原本的司馬誠的門生一樣依附別的大臣,做到尚書這個位子,李玉琦也覺得這一輩子差不多了,便很自然地表示了效忠順帝的決心,任何時候和帝王站在一起總是沒錯的。
順帝將摺子遞給葉祿看,詢問葉祿的意見,葉祿道:“爲什麼宗政宇也爲了宴泰說話?那老頭子不知道是不是被酒色掏空了身體,還能再上戰場嗎?”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朕好吃好喝地養着北夷的叛徒,總不是用來擺着好看的,若是真有幾分能耐,倒是讓他作爲副帥出征也沒有什麼。”
葉祿緩緩點了點頭,道:“陛下所言甚是,臣願意去爲陛下過目,看他是否還有這個能耐,到底陛下給他兵馬不是讓他去玩兒的,戰事不是兒戲。”
千秋消息靈通,很快便得知了並不尚書李玉琦等人將原北夷叛徒宴爾昆的弟弟宴泰給推了上去,她此前對於宴泰的事情並不瞭解,找來樓碧一問,竟是和江陰公主過從甚密,便道:“若是真的是他當了主帥,那豈不是讓人看了笑話,看來他最多也是副帥,我若是想要親自走一趟西南,倒是要看看是什麼人引領了。”
樓碧聽千秋這話,看來她決定親自去西南的心思已經定下來了。
“不過那人人品如此之差,好色好酒好錢,小姐難道願意與此人爲伍?”樓碧有些好笑地看着千秋,倒是好奇千秋要怎麼和此人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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