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該如何面對巨大之物呢?
韓白衣不知道。
當他坐進轎子裡的那一瞬,一根無比巨大的粗繩忽然從空中落下,麻線卷做一團擰結在一起,無數根無數根的麻繩纏在一處,形成一個無比巨大的繩頭。
繩頭中心有一道縫隙。
僅僅是這道縫隙,就將坐着韓白衣與假御子兩個人的破轎子卷在其中。
韓白衣掀開草簾朝外面看,卻什麼都看不到,看似鬆散的麻繩,卻彷彿被什麼東西操控着,用力緊緊夾住這個轎子。
在韓白衣看來無比破舊的轎子,也不知道出於什麼玄學原因,竟是一點晃動都沒有。
“吶......忍者,外面出什麼事了?”
假御子抓住破轎一側的把手,用力穩定自己的身體,韓白衣則始終抓着破轎的窗臺。
“看不見。”
只聽他話音剛落,抓住轎子的粗繩就不知道怎麼的,忽然向空中拎起。
在外界看來明明十分緩慢,可對坐在破轎中的二人而言,這上升的速度,卻快得令人瞬間產生失重感,五臟六腑好像被拋到空中,胸口猛地有些噁心。
假御子伸手緊緊抓住韓白衣。
兩人之間用細細的繩拷連接着。
韓白衣的情況倒是要更好一些,但依然是神情無比凝重。
如果去源之宮的方式沒變的話,他們二人現在應該正在數百米高的空中。
轟——
下方傳來一道震耳欲聾的響。
韓白衣從窗口探頭望去,從窗口的角度卻什麼都看不到,只能望見鬱鬱蔥蔥,卻細小如螞蟻一般的森林,以及那遙不可及的大地。
幾縷斷裂的麻繩從破轎上方散落下來。
韓白衣瞳孔微縮。
那散落的斷裂麻繩中,竟是有一縷縷黑色的細線。
看着有些像頭髮。
轟、轟、轟。
隨着耳邊的巨響,坐在破轎裡的兩人也能感到自己所在的位置正在快速變幻,身體在慣性作用下劇烈的搖晃着,可這看似破爛的轎子卻是一動不動,連最尋常的吱呀聲響都沒有發出。
假御子面色蒼白。
蓬——
隨着最後一聲沉悶的響,破轎忽然停了下來,產生一道極劇烈的震盪。
韓白衣目光一定。
這就到站了。
拉着死死拽住破轎的假御子從裡面鑽出來,二人順着麻繩爬出。
出來之後,假御子先是反應了一會兒,而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往後看。
回過頭,就見一個無比巨大的麻繩人型高達正呈趴伏姿勢跪倒在地上。
這是一個極巨大的麻繩傀儡。
如果僅僅觀測高度,大概有千米以上,哪怕呈跪倒的姿態,向下望去時,那些無比高大的樹木,依舊細小得如同竹籤一般。
握住破轎的那根粗繩,就是這個‘麻繩人’的手,四根麻繩如同四肢一般向着各個方向延伸出去,一隻手呈捧起狀,另一隻手卻是筆直延伸過去,恰好搭在山頂皇宮的門口。
沒見過世面的假御子,頓時如被震懾般呆愣在原地,此時心中所受衝擊,常人難以想象。
僅僅是站在這跪伏着的麻繩人手上,就有種一覽衆山小的眺望感,一時間竟是有些腿軟。
韓白衣則是面帶考量之色,仔仔細細的盯着眼前這個麻繩傀儡。
在玩遊戲的時候,他就對這個麻繩傀儡十分好奇。
不知道在這個生產力極端落後,手工能力相比同時代許多國家都不算出色的地方,是怎麼製造出如此巨大,甚至還能行動的傀儡的。
思量了半天,大概只能是玄學吧。
在假御子頭上彈了個腦瓜崩,讓她一下清醒過來,韓白衣一把拎住她,一個飛爪長射,從這隻手飛到另一隻手上,二人順着麻繩一路狂奔。
粗大的麻繩不止是長,就連直徑都超過三米,普通人走在上面雖然會有些歪斜感,但只要保持住平衡,其實和在大馬路上沒什麼差別。
不過只有真正走在上面,韓白衣才真正感覺到這個麻神人的‘巨大’。
就連他見過最大的大赤鬼,在這麻繩人面前,也渺小得如雞子一般。
回頭向遠處望去,雖然他們剛剛感覺在轎子裡坐了沒多長時間,但實際上早已在空中穿越了超過十公里以上。
真是難以想象玄學世界古代人的創造力。
很快,二人就來到了源之宮大門前。
這是一座修築在茫茫大山之中的皇宮。
之所以說是皇宮,並非誇大它的豪華奢靡,而是因爲,在葦名的世界觀中,這就是葦名古代的‘京城’。
正因如此,源之宮內的源之水,纔會被成爲‘京城水’。
不過,昔年無比輝煌的葦名京,如今卻早已被大水淹沒,眼前可見的一切,都浸泡在水中,唯有殘壁斷垣勉強露出水面。
牆壁頂端精細的雕刻,讓人依稀能看出葦名京昔年的榮耀。
踏入源之宮大門,出現在面前的是一段紅木長橋,橋兩側種植着高大的楓樹,每一株都足有十米往上,粗有三人合抱,樹木中間被大石隔開,滿枝紅葉在薄薄的霧中飄零,紅色灑落滿地,鮮豔得如血一般。
站在橋中間的,則是韓白衣的老朋友。
一襲金色袈裟的高大人影手持丈許薙刀,直立在前,面容被黑布蒙起,下着紫色深衣。
似乎是聽到腳步聲,那足有三米高的巨人微微擡眼,沒有說話。
這回便是正體了。
源之宮守門人,破戒僧。
八百比丘尼。
韓白衣習慣性的讓假御子後退,這次假御子很有先見之明,主動的一步退開,沒有讓韓白衣佔便宜。
韓白衣拔出赤紅的拜淚,鋒刃面對眼前巨人。
然而這一次,八百比丘尼卻彷彿沒有靈智一般,雙目空洞的看着他。
口中也沒有發出那極具標誌性,卻與她體型完全不匹配的柔婉女聲。
“吼——”
已近骷髏的半邊頭顱裡發出腐爛聲帶艱難顫抖着的嘶吼聲,沒有任何解釋與說明,八百比丘尼就這麼咆哮着揮舞薙刀向他衝來。
砰。
薙刀砸落在橋面上,沉重的刀刃深深嵌在紅木橋面之中,掀起不知多少紅葉紛飛。
韓白衣看準時機,一腳踩在薙刀刀背上,腳下用力,八百比丘尼頓時卡手。
只二人角力的瞬間,經過無數次戰鬥的韓白衣便立刻抓住時機,接着角力帶來的慣性筆直衝向面前巨僧,手中赤刀接連不斷的揮舞,在空中幾乎劃出一道道赤紅的殘影。
可歷經八百年歲月,佇立在此間從未敗過的八百比丘尼又怎是易於之人。
在韓白衣踩刀揮刀的剎那,黑色鋼製刀柄便被她一把拽起,動作以與她巨大體型全然不符的速度連連抵擋,耳邊響起一陣陣清脆的鐺鐺打鐵聲。
經歷無數次戰鬥的身體記憶,讓她哪怕沒有神志,也同樣能發揮出遠超常人想象的實力。
呼——
薙刀輪舞。
丈許長刀在身材極高大的八百比丘尼揮舞下,竟是彷彿在周身形成了一道道白色的月華,劇烈的風壓讓韓白衣哪怕躲過這一招,也依舊扎得臉皮疼。
未等韓白衣繼續進攻,就見八百比丘尼一步前踏劈斬,口中發出近乎尖叫的刺耳聲響,刀鋒上裹挾着白浪狀的空氣。
韓白衣瞳孔微縮,原本只是細細纏繞在身上的白雷頓時閃耀,速度瞬間提升了一倍不止,腳下步伐一擰一轉,蹭的一聲躲過這一刀。
紅木橋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腳印。
砰——
一刀落下,劇烈的氣浪帶着鋒銳的刀氣轟然斬出,巨大的力量裹挾着薙刀沉重的質量,竟是讓這一刀生生在橋面上延伸出一米多長的裂縫,橋邊扶手一斬而斷,橋下水面上劃開一道足有三四米的氣浪。
橋板碎裂成數塊,掀起一陣滾滾煙塵。
韓白衣卻是面無表情,白雷纏繞全身衝向巨僧,八百比丘尼卻是極爲敏銳的一個後跳,跳躍時的力道正好帶出嵌入橋板的薙刀。
見她躍上半空,韓白衣瞳孔微縮,猛地衝上前,略有些生澀的特殊運轉法在體內行進,赤紅拜淚刀鋒上蔓延出一道短短的氣刃。
隨後,轟然斬落。
【飛渡浮舟】
昔日用於斬落獅子猿頭顱的刀法又一次在空中綻放。
只是區區一刀落下,半空中便好似出現了無數道凝結成實質的白色風刃,渾身纏繞着白雷的韓白衣身形一閃而逝。
再一次出現時,韓白衣已站在八百比丘尼身後。
嘭。
巨僧足有三米高大的身體墜落在地上,金色袈裟上裂開一道道深刻的痕跡,露出裡面早已腐朽不堪的身體骨架。
四肢盡數斷裂。
“呼嗬嗬嗬......”
巨僧口中發出奇怪的聲響,吱吱吱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她體內爬動,薙刀落在一邊,刀鋒插在橋上。
韓白衣噗滋一聲把拜淚插進她的腦袋裡,正好連同其中扭動着,如同一隻巨大蜈蚣般的不死蟲一同釘死在裡面。
【不死斬り】
巨僧那無比巨大的身體,頓時彷彿踩下剎車般靜止在原地。
但不同於韓白衣見過的其他不死人。
隨着拜淚將她擊殺,八百比丘尼那巨大的身體顏色逐漸變淺,最後化作如同玻璃一般的透明狀。
砰的一聲,身體轟然碎裂。
見多識廣如韓白衣也不由有些發怔。
正呆滯着,他腦中忽然涌進一道記憶。
韓白衣就這麼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觀看着。
那是一個少女因爲感嘆生命之脆弱,追求不死,跋山涉水走過無數座山,度過無數條河流,最終如願以償,被不死蟲寄附體內。
作爲代價,卻生生爲這座沒落皇宮守門八百年的故事。
直到故事的結尾,那保留到最後的靈性才微微震動,向他傳來幾道信息。
“永生,即死亡。”
“這一刻,我等了八百年。”
“多謝。”
柔婉溫和的女聲彷彿又一次在他腦中浮現。
完成這一切,靈光便飄散作無形。
【八百比丘尼(2/2)死亡】
【經驗+2048】
【完成成就:破戒僧的死願】
【獲得天賦能力:滄桑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