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門口懸崖水潭中的高大櫻樹一路飛過,兩人很快便落在那入眼遍地青綠的山腰上。
韓白衣二人走上山路,眼前長長的石階漫無邊際,蜿蜒着以極大的傾斜角度向上攀升,猶如一條彎彎曲曲的蛇。
橫跨在蜿蜒山路的兩側,是一座座赤紅鳥居。
所謂鳥居,就是呈‘開’字狀的神社附屬建築,在瀛洲文化中代表神域的入口。
與此同時,也是在提醒來訪者,踏入鳥居即代表進入神域,其中的一舉一動都要注意小心。
不過,對韓白衣而言,這一點倒是沒什麼意義。
因爲在他們二人踏上石階的那一刻,石階上的天色立刻陷入黑暗,烏雲一片片的聚集着,剛剛還晴光大放的天空立即轉爲一片漆黑。
烏雲中閃耀着金色的雷光。
轟隆隆——
韓白衣拽着假御子快步飛奔,跑的那叫一個快!
對他們二人來說,僅僅是踏上這座山,就是對葦名之神最大的不敬。
畢竟,他們本來就是來弒神的。
刺啦啦!
一道金色的雷光在二人腳邊炸裂,金色的閃電在半空劈開一道連續着的曲線,在地面落下的一剎那猶如鐵錘砸在鋼板上,炸開一朵朵密集卻很快零星散開的火花。
鼻尖隱隱能聞到那股焦糊味。
假御子近乎半個身子都落在韓白衣背上,看似在跑,實則兩條小短腿一直在半空發飄,一路都被韓白衣快速拉扯着,小臉直髮白。
剛剛那道閃電差點就劈到她了!
種植在山路兩側的一顆顆櫻樹在二人眼前快速掠過,彷彿連成了一條筆直的殘影。
很快,韓白衣就走到了盡頭。
山峰最頂端,是一個洞穴中泛着熒光的小山包。
山洞很淺,其中約莫二三十平。
在一塊巨石面前,一位渾身呈灰白色的女人一臉平靜的趴伏着。
她的衣服樣式十分古樸,頭上戴着花圈,髮型呈雙髻繫於兩側,只那麼安靜的保持着跪姿,趴伏在巨石上,彷彿正在聆聽着什麼。
面色安詳。
看這模樣,女人大概是死了。
不知怎麼的,看這女人的樣子,韓白衣忽然想起魚王口中的‘皇極女王’。
“明明已經擁有了真正的不死,卻選擇用另外一種方式獲得永恆......嗎?”
韓白衣戳了戳神秘女子的身體,觸感如灰質岩石一般,平滑細膩中帶着一種極細微的磨砂感。
“看不出來,魚王雖然長成那副模樣,但形容得還是挺恰當的嘛。”
回過頭,韓白衣忽然一愣。
只見剛剛還趴在他背上動不了的假御子忽然離開幾尺遠,一臉謹慎的盯着面前的神秘女子。
“喂,忍者,離遠一點。”假御子低聲道,“這個女人的身上,有一種很奇特的力量。”
韓白衣點點頭,按照她說的走遠了兩步,目光則是留在神秘女子身上,一雙靈目早已展開。
可即便如此,他也看不出什麼不同。
雖然靈目可以看到靈機流動,但它畢竟僅僅是玄章中的普及術式,會有一些看不到的東西也是正常。
假御子則是一臉警惕的盯着眼前的石像。
韓白衣跟着看了一會兒,忽然拔出拜淚,毫無徵兆的朝着神秘女子的方向斬去。
似乎是發現了什麼,假御子的瞳孔頓時一縮,猛地回過頭抓向韓白衣的手。
“等等!”
‘鐺——’
僅僅是一個劈斬,渾身呈岩石狀的神秘女子身上頓時裂開一道深深的縫隙,碎石簌簌的往地上落去。
明明之前摸着的時候十分堅硬,可拜淚砍上去時,卻脆弱的彷彿豆腐一般。
韓白衣單手一震,似乎有什麼力量與拜淚撞了一下。
還不等突然回頭的假御子說些什麼,韓白衣眼前驟然被一道熟悉的陰影蓋過。
眼前,又一次出現了那道貫通天地之龍的身影。
磅礴的靈機如同核彈爆炸那一瞬的無盡光輝,驟然間從神秘女子碎裂的身體中綻放,整個視野都被這耀眼的白色覆蓋,靈機濃郁得令人無法呼吸。
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韓白衣帶着一種極強烈的既視感,擡頭向天空望去。
爆發的靈機貫通天際,將眼前阻攔的一切盡數抹滅,一股近乎暴烈的意念極爲強硬的擠進他的腦海當中,大腦頓時失去控制,整個人都難以剋制的戰慄着。
那是一雙眼睛。
在天穹頂端睜開的眼睛。
裡面是一片無盡的赤紅顏色。
濃郁得像血一樣。
僅僅是看了一眼,韓白衣便全身止不住的緊繃着,肌肉控制不住的緊張起來,腎上腺素高速分泌,就好像他現在正在面對着什麼生死危機。
不過今時不同於往日,經過無數次鮮血與戰鬥歷練的韓白衣,早已與那個剛剛從平田副本中出來的小菜雞有了巨大的差別,強悍的意志與身爲一個天才的自信,讓他在近乎難以遏制的恐懼中,強行保留了一絲清醒。
大腦......在顫抖。
身體,在戰慄。
連靈魂,都彷彿要在對視的一瞬被抽取出來。
脆弱得如紙片一般。
何其渺小之人。
然而,即便是在這樣的恐懼與痛苦中,韓白衣仍然與之強行對視着,或者說是在根本無力挪開雙眼的情況下強自支撐着。
針刺般的劇痛,
低沉喑啞的怪異胡亂嘈雜,
直接在心底響起的悲觀話語,
用自己的聲音在腦中重複的‘死’,
眼前驟然浮現又忽然消失的神聖與墮落佛像,
以及......那高高在上,用一雙赤紅瞳孔,注視着世界的櫻色巨龍。
面容模糊得如同隔着一層磨砂毛玻璃。
一聲聲悽婉哀怨的呼喚接連不斷着響起。
韓白衣能夠感受到自己的理智與清醒正在隨着那不斷的呼喚慢慢消失,就像......那已經消失的‘上一次’一樣。
他記起來了。
所以,在理智清零之前,他耗盡全力,默默在心中喊出四個字。
【靜止之間】
叮——
在他喊出四個字的同時,韓白衣也聽到耳邊忽然響起了一聲極悠揚清脆的鈴鐺聲響。
靈魂頓時如從水中爬到岸上,得到了大口呼吸的機會。
只那一瞬,韓白衣耗盡全力使用的【靜止之間】,如同在鏡面滴落的墨水,緩緩隨着平滑的空間蔓延開。
雖然蔓延的步伐在韓白衣眼中無比緩慢,但卻行進得無比堅定,周遭足足二十米方圓的空間,都被黑白兩色的【靜止之間】完全覆蓋。
隨着黑白之界籠罩了他的身體,所有的聲音與幻象,都在他耳邊眼前消失不見。
如同忽然斷網的黑白老電影——畫面停滯的同時,連帶着聲音也沒了。
直到這一瞬,韓白衣纔來得及體會那心中還未散去的恐怖。
冷汗瞬間濡溼整個後背。
雖然身處【靜止之間】的他同樣無法動彈,但他的思維卻並非靜止,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那麼的令人猝不及防,一發重錘狠狠落在他心上。
時間線,自然是無敵的能力。
但他自己,卻並非是無敵的。
說來很是諷刺。
除此之外,剛剛那一剎那被他奪回的記憶,也讓韓白衣不由的有些後怕。
他之前都不知道,原來他早已被‘消除’過一次了。
正是他剛剛從平田副本出來,不知死活的想要探究鈴鐺奧秘的那一次。
但是,他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若非在剛剛的那次對視中,堅持的時間稍微長了一些,恐怕他直到再次被抹除意識,都不會想起這件事。
韓白衣一顆心臟彷彿被死死握住了一樣。
連死過的記憶都沒有......
若非還有時間線存在,恐怕他早已消失在這個世界了吧?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靜止之間】因爲他的靈機消耗殆盡而解除時,韓白衣才重新取回身體的控制權。
再向周圍看去時,假御子正捧着一個鈴鐺站在他身邊。
腳下是翻滾着的無盡雲浪。
面前則是一顆巨大虯結着的枯萎櫻樹。
韓白衣先是一怔,而後立刻反應過來。
這裡,便是櫻龍居所——仙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