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無話。
次日史進出了帳篷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
離了少華山的二十多日,衆人都是四更造飯,五更趕路,好不容易得着歇息的日子,昨夜又吃了許多酒,很多人兀自酣睡。
史進一者身體強健,二者早起慣了,雖是睡過了一些,倒也沒睡到日上三竿。
不過還有一些人醒的比他早,已經換了朱武等人的崗,在山寨裡巡哨。
昨夜史柱也吃醉了,並沒早起在帳篷外面伺候。
史進便自己找了臉盆,往後面水井處,打水洗漱,然後拿了一根哨棒在山口空地上舞起棒來。
早起的嘍囉閒來無事,看到史進使棒,便都圍攏過來觀看。
史進也不趕他們,只是練習槍棒。
直練的大汗淋漓,史進才收棒立住。
“好棒”
“哥哥使得好槍法。”
一衆嘍囉看史進停下來,紛紛叫好。
剛剛起來,在人羣裡觀看的史柱,也連忙拿着毛巾遞上去道:“哥哥擦擦。”
史進拿過毛巾,把哨棒扔給史柱,擦了擦汗,對周圍的人笑道:“我已經聞到小米粥的香味了,大夥都去用飯吧。吃完了想動的可以在山上走走,不想動的便歇息。三日後,我們再開始幹活。”
“好。”
“哥哥請。”
“哥哥請。”
圍觀的嘍囉紛紛讓出一條道來,請史進先行。
史進也不客氣,領着衆人往後面走來。
後面燒飯的嘍囉已經弄出一鍋鍋小米粥,一籠籠炊餅,也就是武大郎賣的炊餅,其實就是現在的饅頭。
看到史進走來,連忙盛了一碗,遞給史進。
史進接過粥,笑道:“今天的粥比往日香一些。”
盛飯的嘍囉老實的道:“山上的井水比較好,做的飯菜也香一些。”
“許是你們的廚藝好了也不一定。”
史進伸手從旁邊蒸籠上拿了一個炊餅,說笑着走到一旁空地上蹲下來。
後面的頭領、嘍囉都排隊拿飯,小米粥、炊餅都是管飽,有的漢子嫌來回取得麻煩,一次便抓兩三個炊餅。
取了飯的嘍囉便爭搶着蹲到史進周圍,聽史進和附近的頭領或者嘍囉說話。
用過早飯,史進便和陳達、楊春、張青、孫二孃在山上閒轉起來。
梁山四座山峰不算高,不過佔地卻是不小,朱武、陳達選擇紮營的地方正在四山之間。
半日功夫,五人也只爬了南山、東山看了看。
閒着無聊的嘍囉們也都上山遊玩,還有一些人拿了弓箭打獵,可惜梁山並無什麼大的獵物,只是有些兔子和鳥雀。
到的午時,衆人便都回來用午飯。
平時自然沒有那麼多菜,米飯上面扣一勺菜,每人能分到幾塊豬肉,偶爾是羊肉、牛肉。
這個時代的人貴羊賤豬,宮廷中更是隻吃羊肉。
中醫認爲久食豬肉容易得病,藥王孫思邈在千金方中也有記載。
不過因爲羊肉比較貴,尋常百姓也還是吃豬肉的。
對於牛,朝廷則是三令五申禁止殺牛,私自殺牛的人徒一年半,不過朝廷禁令也改變不了人們喜吃牛肉的習慣。
尤其在一些地方根本不缺耕牛,所以一些州府便光明正大的開收牛肉稅,讓殺牛之風更盛。
後來有官員把這事奏了上去,皇帝聽得下面的人陰奉陽違,馬上下旨禁止各地收牛肉稅。
不管朝廷如何禁止,民間殺牛之風卻是一直沒有杜絕。
當然牛肉也不是經常能吃到,畢竟殺牛是犯罪的勾當。
史進過去對飯菜便不怎麼挑,現在每天和大夥吃這大鍋飯倒是也沒什麼不適應的。
吃過飯,史進便找了一個向陽的地方坐下曬太陽,讓史柱去請朱武、陳達、楊春、張青、孫二孃幾人。
沒多大功夫,五人就來了。
陳達在史進對面坐下,便道:“哥哥有何吩咐?”
史進笑道:“我請大夥來,是想商議下大夥的職司。”
陳達倒是爽直,笑道:“哥哥是有主意的人,你如何說,我便如何做。”
楊春也道:“我也聽哥哥的。”
朱武、張青、孫二孃看兩人這般說,自然也不能落後。
史進也知道這幾人性子都比較直,笑道:“那我便先說說我的想法。朱武兄弟素有謀略,又精通陣法,便請做山寨軍師,同時總管定功賞罰。陳達、楊春武藝高強,便掌管山寨兵馬,上陣廝殺。張青、孫二孃掌管山下酒店,探聽消息、招納各路豪傑。錢糧後勤之事暫時由我管着吧。衆兄弟有什麼不同的想法,只管說來,我們商議。”
讓朱武總管定功賞罰,也有爲其增加威信的緣故。
朱武性子偏弱一些,只做軍師必然和在少華山一般,壓不住下面的人。
陳達撥弄着地上的一隻螞蟻,笑道:“我是沒什麼想法。”
其他人也都沒說什麼,只有孫二孃道:“哥哥也知道我的性情,掌管酒店是熟門熟路,不過我想殺人時,哥哥要讓我跟着大夥去廝殺幾場。”
史進笑道:“沒問題,只要不濫殺無辜便行。”
衆人職司定下,朱武便道:“這些日子我也收買了不少青磚,哥哥看在哪裡蓋聚義廳,好讓匠人們開工。”
史進也早看到朱武收買的青磚,笑道:“不急,先蓋後面的房屋吧,讓大夥都有房子住了,再蓋聚義廳吧。我等坐在日頭下面商議事情不也挺好嗎?”
朱武笑道:“哥哥說的是,不過山前關隘還是應該早些建設。前些時日,做公的都被我用金銀打發了。但是昨天大隊兵馬進泊,必然瞞不過官府。三五日間,恐怕會有官兵來攻打。”
“軍師說的是,走,我們這便去看看在哪裡建關隘。”
史進記憶裡也有華州官兵和華陰縣土兵的情況,結合水滸裡對朝廷軍隊的描述,他沒把官兵放在眼裡,但是也不會太輕敵。
官兵雖然不堪,但是精良的弓弩卻是不能小覷,尤其宋軍中弓弩手佔了七八成。
這些年因爲盜寇不斷,很多地方爲了自保,都結社演武,朝廷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城鎮裡也會舉行一些錦標社。
富戶們也會湊趣,出些利物給冠軍。
燕青便是此道好手,一張川弩,箭不落空,北京賽錦標社,利物多管是他的。
武器禁令已經不像早年間嚴格,不過民間持有的弓弩還是無法和朝廷制式弓弩相比,尤其是禁軍中配備的神臂弩更是利器。
如果軍官能彈壓住麾下官兵,發揮出弓箭的威力來,想要靠近官兵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說走便走,幾人當即從山口繞到南山。
下山、上山,查看地勢,最後也是選了三處緊要位置,準備設立三道關隘。
北山、東山、西山地勢陡峭,只要派一二十嘍囉伏在小路上,便能阻斷上山之路了,暫時倒也不用設立關隘。
地方選好,卻也沒有馬上開工。
史進剛剛宣佈梁山衆人休假三日,自然不能毀諾。
出錢僱人也難,昨天大隊人馬進泊,日落後雖然一文不少的給泊外酒店幹活的匠人發了工錢,但是今天卻沒有人再來做工,顯然是害怕被做公的抓了。
山寨中的幾十個匠人卻是想走也走不了,只能硬着頭皮幹活。
朱武收買的土磚不夠用了,他們便換一個法子建屋。
兩邊木板立穩,中間灌上泥土夯實了,等泥土幹了便是一座土牆。
山寨中很多嘍囉閒着無事,也去搭把手,讓進度快了許多。
史進也粗略的把山寨規劃了一下,山口是第三道關隘的位置,山口正對的地方修建一個演武場,演武場後面便是聚義廳。
聚義廳兩側稍後一點是軍政司、錢糧司辦公處。
二司後面便是糧倉、錢庫。
聚義廳後面則準備建一些小院,方便有家眷的頭領居住。
因爲地方限制,小院也不大,只是用圍牆圈一點地,讓女眷們安心一些。
再往後則是營房、食堂,爲了節省磚木,營房都是五間五間連成一排。
如果不是這些鄉下匠人水平限制,史進甚至想建成二樓。
前面的建築暫時都不開建,山寨上下全力趕造營房。
梁山大興土木的時候,濟州城裡也得了消息。
按位置來說,梁山距離鄆城縣更近一些,但是梁山水泊卻是濟州府管下,而不屬鄆城縣管轄。
概因梁山水泊浩蕩,從梁山往南便是近百里的浩蕩水面,直通濟州城外。高俅攻打梁山,大造海鰍船時,便是在濟州城外的水泊邊上。
梁山往北也有近百里水泊,則是屬於北邊東平府管轄。加上河水溝通的很多湖水,因此有八百里水泊之稱。
濟州捕盜官兵聽得三四百人執着刀槍進泊,派人打探了一番,得知這夥人佔據了梁山,也不敢隱瞞,慌忙報到濟州知州處。
濟州知州正忙着分派州里稅吏要在水泊立租算船交差,聽得有人在梁山佔山爲王,也不敢怠慢,若是被梁山強人耽擱了水泊的租稅,他須沒法在楊戩那裡交待。
楊戩雖只是一個宦官,但卻深得當今天子的寵信,因此才弄出這稻田務來,檢括公田,爲朝廷搜刮天下財富。
若是被楊戩在天子跟前進言幾句,地方不靖,強盜滋生,他這知州也做不成了。
濟州知州當下喚來一員了得事的捕盜巡檢,道:“前日,有一夥賊人佔據了梁山,遲早四處害民。你可帶五百官兵前去緝捕,不得耽擱。”
捕盜巡檢專職緝捕強盜、私鹽販子等不法之人,對梁山水泊情形如何不知。
平日裡兀自劫了人去,如今添了三四百強人,帶五百不習兵事的官兵去如何濟事。一個不好,反丟了性命。
“不是小人怕死,只是這梁山水泊蘆葦浩蕩,山勢陡峭,賊人有這兩般地利,想要緝捕他們時,沒有上千兵馬恐怕無法近傍的他們。”
知州點頭道:“既是這般說時,須請本州團練使來商議。”
一個公人去不多時,本州帶兵團練使黃安便到了。
知州把梁山情況說了一遍。
黃安皺眉道:“不是我不肯向前,只是我剛剛到任,手下官兵一個不識,他們如何肯盡力。況且那梁山正在本府和東平府交界,若是攻打的急了,他們逃到東平府管轄水泊去,我又不好越境追殺。待我退了,他們又佔據梁山,豈不是徒勞無功。”
宋神宗時,便廢了更戍法,多數禁軍都不用再換防,不過武將還是要調動的。
知州不悅道:“這般說,便不用剿賊了?”
二人雖是一文一武,但黃安卻要受知州挾制,聞言道:“當然不是,相公可以申呈中書省,請中書省轉行牌讓東平府和我們併力剿捕。我也儘快熟悉州中兵事,等中書省公文下來,我便聯絡東平府兵馬合兵剿滅梁山賊寇。”
知州點頭道:“若上報中書省,當弄清那夥人底細,否則中書省責問起來,不好對答。也不知這夥人從哪裡流竄來的,倒讓本州來擔干係。”
黃安知道知州的想法。
他到任後便得知這知州已經上任兩年多,文官三年一遷,武官五年一遷,任滿時吏部審官院會進行考覈,評定政績優劣。
地方官員的政績主要便是教化百姓、徵收賦稅。
地方每年上繳的賦稅一查便知,教化百姓則主要看地方邢獄案件。
若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自然不會有什麼案件,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也不會有什麼案子。若是鄰里不睦,案件自然便多了。
若是盜賊叢生,那便是治理無方了。
前兩年任諒做山東邢獄,盜賊絕跡,知州的政績也屬上等,但是今年任諒因政績卓著,減了一年磨勘,提前升遷走後,地方上便不那麼太平了,不過也沒大夥盜寇,審官院的評定等級也不會低。
審官院評定後,便會擬一個升遷貶黜的方案,報到中書省,若是中書省無異議,便會實施。
若是把梁山有大夥賊人的事情報到中書省去,知州想要升遷基本就無望了,能平調到同等州府便不錯了。
“這夥人來的蹊蹺,說不得過幾時便走了,若是貿然動武,損兵折將時須上報樞密院。”
武將升遷一樣要經過審官院考覈,最後上報樞密院。
黃安這一說也把自己的私心點出來,大家都怕考覈,且等等再說。
“將軍說的有理,那便看看這夥人動靜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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