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進已經融合了腦中記憶,知道落草爲寇的後果,也不忍再逼衆人,衝衆莊客拱手道:“今夜史進殺人出逃,日後恐怕只能在江湖上安身了。願意跟着我的,以後大碗吃酒,大塊吃肉,論秤分金銀。害怕吃官司的,我們就在這裡別過,史進每人送紋銀十兩,以壯行色。”
朱武三人看到史進這般義氣,更是欽佩。
話音剛落一個一臉興奮的莊客就喊道:“我願跟着主人,今後再不用怕做公的。”
另一個莊客也喊道:“我也願跟着主人,今後不是我們不怕做公的,是做公的怕我們。”
“哈哈哈。”
兩人這一唱一和,頓時引得衆人笑起來。
先前官兵圍困莊子的時候耀武揚威,他們平日也多被做公的欺壓,看到二三百做公的圍了莊子難免害怕,但是後來跟着史進、陳達、楊春殺入官兵羣中,看到之前耀武揚威的官兵馬上抱頭鼠竄後,他們就興奮了。
原來那些做公的也只是欺負老實人,碰到拿刀的就只會逃命了。
北宋戶籍制度開放,只要在一地居作一年,便可落籍,包括百萬人口的東京。
因此宋人輕去鄉土,轉徙四方謀生的很多,倒沒多少人覺得故土難離。
有嗜血的,自然也有怯懦的。
一個莊客小心翼翼的走到史進跟前,跪在地上道:“主人,小人還有妻小在家,跟着官人落草只怕讓官府捉了他們問罪,還請主人放我離開。”
史進扶起這個莊客,笑道:“好,那我們就在這裡別過。做公的應該不會細細追查我家的莊客,但若是有人去盤問,你只說莊上放起火就逃了,並不知道誰跟着我落草,免得兄弟們露了根腳。”
莊客看史進真要放他走,連忙道:“主人放心,小人一定守口如瓶。”
史進在這個莊客肩膀上拍了拍,道:“好,那我們就此別過,你多保重。史柱,給他十兩紋銀。”
一旁揹着細軟的小廝史柱連忙從包裹裡摸出十兩銀子,遞給要走的莊客。
莊客推辭道:“主人能放小人走已經是感激不盡了,怎敢再拿主人的銀子?”
史進拿過銀子,塞到莊客手裡,笑道:“給你路上做盤纏,也不枉我們主客一場。”
莊客接過銀子,拜倒在地,道:“主人保重。”
史進也拱手道:“保重。”
看到第一個莊客沒入黑暗中,史進並沒下手,不願落草的莊客紛紛走了出來。
史進也不阻攔,每人送紋銀十兩,一一別過。
走了十幾人,看看沒有人再出來,史進笑道:“剩下的人都是要跟着我的嗎?”
“是。”
留下的二十餘個莊客齊齊應是。
史進笑道:“好,那我們今後便不是主客了,大夥都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兄弟。”
一個莊客拱手喚道:“哥哥。”
“哥哥。”
其他莊客也紛紛跟進。
史進笑道:“留下的每人紋銀二十兩,不多說了,衆兄弟一起上山吃酒。”
這些莊客對之前走的人拿的十兩銀子還有些眼熱,聽到史進給他們每人二十兩,心中再無疑慮。
朱武看史進有意落草,連忙道:“哥哥請。”
衆人到了少華山的時候,已經是三更天,不過山寨卻是燈火通明,除了後面準備酒席的嘍囉,其餘人全部來寨前迎接。
史進也是第一次來少華山山寨,藉着火光,只見四下裡都是木柵,當中一座草廳,後面有百十間草房。
史家莊的莊客看到兩邊列着數百嘍囉迎接,一個個也都挺胸擡頭,不想弱了自家氣勢。
朱武三人直把史進請進聚義廳來,只見草廳上放着三把交椅,正是平時朱武、陳達、楊春三人的座位。
進了聚義廳,朱武便拱手道:“請哥哥坐頭一把交椅。”
“請哥哥坐頭一把交椅。”
“請哥哥坐頭一把交椅。”
陳達、楊春對史進的武藝、爲人也都十分佩服,看到朱武自願讓出頭一把交椅,馬上附和起來。
史家莊的莊客看到少華山三個頭領都讓史進坐頭一把交椅,不由都面露喜色。
史進成了大頭領,他們自然也是水漲船高。
後面跟進來的少華山小頭目也沒什麼意外之色。
江湖上講的是強者爲尊,史進曾經活捉山寨最厲害的二頭領,爲人又仗義,今天他爲了三個頭領殺人出逃,若是三位頭領不讓史進坐這頭把交椅纔是奇怪了。
佔山爲王是刀口舔血的事情,多一個武藝高強的頭領對他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史進拱手道:“不瞞三位兄弟,我確實準備落草,不過這少華山挨着關西五路,若是鬧大了,朝廷調一支邊軍來,山寨便要苦熬了。若是隻劫掠些尋常百姓,也不是好漢的勾當,所以我並不準備在少華山落腳。”
少華山三個頭領都被史進說的有些羞臊。
朱武紅着臉道:“哥哥說的是,若非迫不得已,我等也不願劫掠尋常百姓。不知哥哥有何好去處?”
史進笑道:“我聽得山東有八百里水泊,港汊多雜,水路難辨,中間梁山形勢險惡。若在那裡佔山爲王,慢說三五千官兵,便是有三五萬官兵也可從容抵敵。”
陳達瞪着眼道:“真有這般好去處?”
朱武點頭道:“山東確實有八百里水泊,乃黃河決口所致,不過只怕有江湖同道在那裡安營紮寨了吧?”
吳用誘阮氏三雄劫生辰綱時,阮小二曾說他們一年多不去梁山打魚,現在距離晁蓋等人劫生辰綱還有近兩年時間,此時過去,或許能搶在王倫之前也說不來。
史進來的路上想了很多,聞言笑道:“不曾聽聞那裡有人紮寨,便是那裡有豪傑把住了,在山東再尋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也不難。山東河北官兵久不經戰事,莫說攻打山寨,便是在山下撞着了,都是望風而逃。我們在那裡殺貪官除劣紳,大碗吃酒,大塊吃肉,纔是好漢的行徑。”
聽得史進這般打算,朱武馬上抱拳道:“哥哥高義,小弟拜服,願隨哥哥鞍前馬後,還請哥哥攜帶。”
他並無甚本事,只是學過一些兵書,通曉兵法謀略,和陳達、楊春三人累被官司逼迫,不得不上山落草。
雖是被陳達、楊春奉爲大頭領,但因自身武藝低微,也壓不住陳達,所以纔有那日陳達帶人下山去史家村借道被捉的事情。
蛇無頭不行,鳥無翅不飛。
號令不嚴,能不被官府抓去砍頭便是僥倖了,何談出路。
過去他覺得史進雖是義氣,但卻有些魯莽。不想居然還有這般見識,加上史進的武藝、爲人,跟着史進無疑要比在少華山有出路。
“我也跟哥哥走。”
陳達卻是沒多想,自打史進捉了他,又爲義氣上放了他,他就對史進十分欽服。
現在史進要落草,兩個人可以做一道了,他自然要跟着。
楊春看朱武和陳達都要走,自思一個人留下也難抵敵官兵,拱手道:“請哥哥攜帶。”
史進看少華山三人都願跟着他走,也是大喜,摟着三人笑道:“好,那我等四人便一起去山東替天行道,讓天下都知道我們的威名。”
“替天行道?好,那我等今後便跟着哥哥做個替天行道的好漢。”
朱武被官司逼迫落草,除了掙扎求生,便茫然度日。
聽得替天行道這四個字,頓時豁然開朗,精氣神都猛然提高了許多。
陳達、楊春看一向少了些豪氣的朱武突然換了個人似的,也有些詫異。
不過他們心思簡單,只是爲四人聚義高興。
“請哥哥上座,讓孩兒們來拜見。”
商議好了去向,朱武又舊話重提。
史進轉身看着聚義廳中的衆人,笑道:“今夜休分大小,大夥把山寨所有牛羊都放翻了,我等就在這廳前一起吃酒賞月。大碗吃酒,大口吃肉,不負了這中秋佳節。”
“好,都聽哥哥的。孩兒們去把山上的牛羊豬、雞鴨鵝都殺了,只留下馬匹就好。”
朱武第一個響應,衆人都要去山東了,這些家畜也帶不走,一發吃了便是。
“好。”
“好。”
少華山一衆小頭目聽得可以飽餐一頓,也都轟天價叫起好來。
消息傳到外面,又是一陣叫好聲。
他們雖然是佔山爲王,但是日子過得也不寬裕,這等奢侈日子還是第一次過。
很快,山寨就響起一陣陣動物臨死的悲鳴,淒厲的慘叫驚的少華山上的動物紛紛竄向遠處。
小嘍囉們卻是興奮不已,史大官人一上山,大夥便有好日子過了。
“有啥好想的,跟着史進哥哥走便是。有史進哥哥做頭,這大碗吃酒、大塊吃肉的日子剛剛開始。”
“三個頭領都要跟着史大官人走,我等留在這裡,又有誰能抵擋官兵?”
“朱武頭領都覺得跟着史大官人好,俺們還能比他聰明?”
“去山東,中間要過很多州府,萬一被官兵圍住了,怎生是好?”
“華陰縣的兩個都頭也只是一人一刀就被陳頭領和楊頭領砍了,更不消說還有更厲害的史大官人,有甚好怕的。”
史進和朱武、陳達、楊春四人坐在廳前吃酒的時候,山寨的小嘍囉們卻是三三兩兩的討論着從小頭目處傳開的消息。
水酒、水酒。
水裡摻了點酒。
要是放到現代去,這等酒要被人罵臭了。
別人都是酒裡摻水,你這是水裡摻酒啊。
淡出個鳥來了。
難怪先前被史進一刀殺了的王四都能在少華山喝十來碗,然後下了山撞到相熟的小嘍囉又喝了十數碗才醉倒,被李吉拿了書信去。
武松、魯智深的酒量更是論桶,這般寡淡的酒,只要肚子裡能放下,他也能喝一桶。
史進喝着這寡淡如水的村釀,看到寨柵上還有一些值守的小嘍囉扭頭看着這邊的酒宴,笑道:“讓他們都下來吃酒吧,華陰縣那幫撮鳥只怕躲在縣城還在發抖,害怕我們去打城池,哪敢來捋虎鬚。華州官兵要來也沒這麼快。”
朱武也覺得史進說的有理,不過還是不敢大意,對一旁一個小頭目道:“去傳史進哥哥將令,讓守衛的兄弟來吃酒,刀槍不要離身。”
聽到朱武這樣吩咐,史進也是暗暗點頭。
水滸裡朱武並沒展示出什麼過人的謀略,只是幫助梁山兵馬破過幾次陣。
少華山作爲第一個出場的山寨,勢力也一直沒有增長。
或許朱武只是一個精通陣法的軍師,而不是一個足智多謀的軍師,但是朱武足夠謹慎,可以說進取不足,守成有餘。
當初史進捉了陳達,朱武思量敵不過史進,便和楊春來史家村束手就縛,用苦肉計。
若是史進不爲所動,少不得把他們都解官請賞,可見朱武義氣。
如今一旦認他爲首,便馬上幫着他豎立威信,心思也夠細膩。
“是。”
命令傳到寨前,便引來一陣叫好聲。
幾個當值的嘍囉走到廳前設宴的地方,抱拳喊道:“多謝史進哥哥。”
後面嘍囉也都跟着抱拳行禮。
史進放下手中酒碗,對一衆人抱了抱拳,喊道:“今夜大夥只管大碗吃酒,大塊吃肉,若是有那不長眼的敢來太歲頭上動土,史進一人料理他們便是。”
“好。”
“史進哥哥在此,誰敢來捋虎鬚。”
“若有那不怕死的,小的們送他們去見閻王就是,何須史進哥哥動手。”
“正是,若有不開眼的,史進哥哥只管吃酒,也看看我們手段。”
山上嘍囉看史進這般豪氣,也都大呼小叫的迴應起來。
朱武看史進剛剛上山,便讓很多小嘍囉歸心,也是大爲開心。
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義氣、豪氣,要想折服這些江湖漢子,兩者缺一不可。
義氣上他自認不比史進差,但是這豪氣便遠不如史進了。
有這等人物做頭,大夥便是走到哪裡,也不愁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對,不僅要安身,還要立命。
便是哥哥說的替天行道。
世道渾濁,天下沒一個講理的地方,我等便不能蕩清這乾坤,也要讓天下人知道何爲公道,纔不枉了這男兒身。
想到這裡,朱武也覺豪氣頓生,舉起碗來,對史進道:“哥哥,我和你吃一碗。”
“好。”
史進抓起碗來,和朱武碰了一下,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