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幾個莊客也不敢猶豫,兩下就把鄭榮按在地上。
鄭榮被扭在冰冷的地上,也不敢再心存僥倖了,喊道:“好漢饒命,我說,我說……”
史進卻道:“遲了,我看看你家賬房是不是也是吃四十棍才說。”
說完,就往院裡走去。
看到史進走過去,鄭榮連忙哭喊道:“我說,我說,密室裡還有三千兩銀子,好漢饒命啊。”
“再加二十棍,不要打死了。”
史進也沒回頭,又說出一句讓鄭榮幾乎直接暈過去的話,走進院子裡。
阮小七踢着鄭榮,笑道:“六十棍,還不能打死了,這活不容易啊。你撐着一點,千萬別死啊。”
這下鄭榮是鼻涕眼淚都流出來了,哀求道:“好漢饒命,還有一個密室,藏了一千兩金子,一萬兩銀子。好漢饒命啊,這個密室只有我知道在哪裡,打死我,就沒人能找到了。”
阮小七聽到這許多金銀,狠狠踢了鄭榮一腳,罵道:“你這廝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還有沒有金銀了?”
鄭榮把幾代積累都說出來,心中都在滴血了,只是爲了保住性命,也顧不得許多了,搖頭道:“沒有了,真的沒有了,好漢饒命啊。”
阮小七也覺得這些金銀應該是這廝的所有家底了,又踢了一腳,道:“我去問問哥哥,看他饒不饒你。”
說完,便一臉興奮的往院中而來。
鄭家老小、奴僕足有百來號人,都擠在院中驚恐的看着四周強人。
史進和陳達、楊春進了院子,看到這許多人,便喊道:“誰是賬房?”
一個五十來歲,留着山羊鬍的人顫抖着道:“回好漢,小人是。”
史進點頭道:“你在鄭家多少年了?”
賬房不知史進何意,老實的道:“回好漢,小人在鄭家二十三年了,不過小人平日只管賬簿,並沒作惡。”
史進點頭道:“有些年頭了,那你估計鄭家有多少家底啊?”
賬房沒想到史進會問他這個問題,一時也愣住了。
這時,阮小七也走進來,笑道:“哥哥,剛纔鄭榮那廝說還有一個密室藏了一千兩金子,一萬兩銀子,不過只有他能找到,想讓我們饒了他性命。”
史進家有上千畝旱地,史太公對莊客又寬厚,還有史進這個大手大腳花錢的主,都積攢了萬貫家財。
鄭家有三千多畝水田、旱地,又百般剋剝客戶,史進如何會相信他的家財還不到一萬貫。
一千兩金子、一萬兩銀子折錢四萬貫,加上前面的近萬貫,總共五萬貫,倒是還差不多。
史進也沒輕信鄭榮,而是對賬房道:“你有答案了嗎?你要是說五萬貫,那我只能請你和鄭榮一起吃幾十棍了。”
賬房知道庫裡有多少錢糧,聽得主人家招了四萬貫,便想說個五萬貫左右,不想史進來了這麼一句,頓時把他的話堵在嗓子眼。
陳達看賬房不說話,罵道:“這做賬的最奸猾,先讓他吃幾十棍時再問。”
賬房聽了,再不敢猶豫,連忙道:“最多六萬貫,再多也沒有了。早些年糧價不高,鄭家收入也少。要不是客戶向鄭家貸的錢也生了許多利錢,六萬貫也是萬萬沒有的。”
史進聽得賬房這般說也覺有理,點頭道:“先免了鄭榮的棍子吧,帶他去把金銀都取出來。再找些人造飯,大夥走了半夜,想必都餓了,吃飽喝足了,好有力氣整治這些人。”
被驅趕到院中擠做一堆的人聽到史進這樣說,幾個膽小的頓時嚇得跪在地上,喊道:“好漢饒命啊。”
史進擺手道:“我非官吏,也非受害者,你們不用對我下跪。都起來吧,老小婦人先去柴房裡吧。男丁便在這院中站着,細思己過,待天明瞭,我會請村中百姓來指證,助紂爲虐的少不得受罰。”
這個時代跪禮並不盛行,多數時候見到皇帝也只用作揖,稱呼官家即可。
除了祭拜天地,一般就是謝恩、謝罪的時候會下跪。
說完,史進便帶着陳達、楊春進了前廳。
三人剛剛在廳中坐下,阮小七便揪着鄭榮進來。
“這廝要哥哥答應饒他性命,才肯說出密室所在,要不先讓兄弟們搜搜看?”
鄭榮小心的看着史進道:“好漢饒我一命,小人以後再不敢作惡了。”
史進笑着看着鄭榮道:“你可有逼殺人命?”
鄭榮很想馬上搖頭,但是想到前面隱瞞錢財的下場,不由遲疑起來。
史進看鄭榮樣子也知道答案,搖頭道:“你作惡多端,今日難逃一死。不過老老實實交出金銀的話,我可以考慮給你留個後,土地我們也帶不走,你鄭家還是大戶,不然……”
一旁陳達卻叫道:“這等害人大戶,就該殺他滿門,留些孽種下來也是禍害百姓。”
阮小七也一腳踢翻鄭榮道:“陳達哥哥說的是,殺了他滿門老小,讓孩兒們在這院裡挖上一天,不信找不出他家的密室來。”
史進笑道:“不急,讓他去外面好好想想。史柱,給大夥弄些茶湯來,這天氣怪冷的。再讓賬房領兄弟們去把庫裡錢財、文書什麼的都弄來,順便搜搜那密室。”
阮小七拎起鄭榮,眼睛一瞪道:“這廝既然不說,那我先把剛纔的六十棍打了?”
鄭榮看阮小七好像抓小雞一般拎着他,想到要被他打六十棍,就嚇得直哆嗦,哭喊道:“我說了,不過好漢要給我個痛快。”
“呸”
阮小七往一旁吐了口唾沫,罵道:“你個沒卵的王八,爺爺還手癢呢。”
史進看鄭榮答應,也有些意外,笑道:“好了,讓他帶兄弟們把金銀搬出來。”
“軟蛋。”
阮小七又罵了一句,厭惡的一把推開鄭榮。
鄭榮退了幾步才站穩,對史進道:“好漢剛纔說的給我留後?”
阮小七看鄭榮得寸進尺,眉毛一豎,喝道:“你他娘剛纔不是隻要給你個痛快嗎?想找不痛快是吧?”
史進笑道:“沒問題,我一定給你留個後,這院子,我們也不會毀壞。希望你兒子好好做人,不要像你一樣。”
鄭榮連忙點頭哈腰的道:“多謝好漢,多謝好漢。我一定讓他好好做人。”
史進揮手道:“去吧,下輩子記得做好人。”
鄭榮抹着眼淚,哽咽道:“是,是。”
阮小七忍不住踹了鄭榮一腳,罵道:“別哭哭啼啼像個娘們,趕緊帶老爺拿金銀去。回頭爺爺選把快刀砍你腦袋。”
“多謝好漢。”
鄭榮看阮小七脾性不好,連忙往外面走去。
不多時,幾個步軍便擡了三個箱子來。
賬房畏畏縮縮的跟在後面,作揖道:“小人見過三位好漢。”
陳達看到三個箱子,便道:“把箱子都砸開了。”
“是。”
一個拿着鐵錘的嘍囉應了一聲,幾錘就把箱子上的鎖砸壞,顯然剛纔他們去庫房用的就是錘子。
兩箱銅錢,一箱銀子,上面還放着一些文書。
史進讓嘍囉把文書拿過來,翻了翻,有鄭家向村中百姓貸錢的字據,也有鄭家和佃戶、奴僕簽訂的契約。
史進也沒多看,略翻了翻,便讓一個嘍囉拿去都燒了。
不多時,阮小七便領着嘍囉抱了幾隻箱子來。
這次的箱子小了不少,不過一個嘍囉抱着一個尺餘寬的箱子卻是有些吃力的樣子。
阮小七大步進來,笑道:“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這許多金銀。孩兒們,都打開來,讓哥哥過目。”
幾個嘍囉把箱子放地下,一字排開,掀開來。
在燈火照耀下,大廳彷彿突然亮了許多。
一箱金子,六箱半銀子。
阮小七笑道:“兩個密室都搬空了,一千兩黃金,一萬三千兩白銀。”
史進和楊春一路而來,已經見過多回了,並沒什麼吃驚的。
倒是陳達還是第一次見這許多金銀,眼睛瞪得老大。
楊春看到最後一個半箱銀子上面還有一個小箱子,便問道:“那小盒子裡是什麼?”
阮小七搖頭道:“房契、地契,別人要了也沒用,那廝卻還藏到密室裡。”
史進笑道:“若是有白契,還能把土地再還給賣地的人。你拿來我看看。”
史進雖然不管家業,但是史太公去世前,也查點過自家財產,對地契倒也不陌生。
交了契稅,蓋了官府印章的叫赤契,打官司時,官府也只認赤契。
不過因爲赤契辦理麻煩,契稅和附加錢又繁多,很多民間交易都是私下訂立契約,並沒官府印章,因此喚作白契。
正規的土地交易,先要向官府投狀申牒,申請交易,獲得文牒;然後買主要詢問親鄰,親人鄰居不買,其他人才有權買;然後纔是訂立契約,過割賦稅,硃批官契。
正式的契約都是官府印製,一式四份,買賣雙方各一份,縣衙一份,交商稅院一份。
如果雙方訂的是白契,有了糾紛時,官府的斷決一般是地還原主,錢罰沒入官,以此來倒逼人們訂立赤契。
如果讓鄭家沒了白契,那賣田之人自然可以拿回土地去,鄭家便是想兩敗俱傷告到官府時,沒有契約,官府也不好向原來的地主罰沒契約上的錢了。
阮小七倒是也知道這些事情,不過石碣村的人基本都是靠打魚、割葦、採蓮爲生,他生下來就沒見過地契,哪認得什麼赤契、白契。
俯身拿起盒子,送到史進跟前來。
史進接過盒子,打開一看,一眼便看出都是官府統一印製的契約,拿起來翻了一下,看到上面都蓋了章,搖頭道:“這廝倒是小心,全部是赤契,官府有留底,村中百姓也拿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