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他身負補天浴日的天罡變化,可也是不敢在這地煞火口左近,待得久了的。
畢竟要是論起火毒兇猛,即便與天地間其餘那八門真火相比下來,地煞真火也能說得上是首屈一指的。
須知這地煞真火,也稱做了“修羅血焰”,傳言便在那上古時候,也都有許多魔門道法是借這一門真火來修煉的。
不提別的,只說韓浞在玉虛典籍上見得過一門“碧磷毒火”,便是要以地煞真火爲根基,才能煉成。
有傳言這“碧磷毒火”比之道門“三昧真火”也是絲毫不遜色。
世間真火道法,若要論起陰損狠毒來,可謂無能出其右者。
此火但只要一沾上了,那就休想褪得下來,頃刻之間便能焚骨煉魂,除非將對頭給燒得灰飛煙滅,魂魄皆消,否則絕不熄滅。
“不過倒也聽說《都天玄冥冊》的混沌秘魔正宗當中,還有一門‘都天烈火’,同樣是借的‘地煞陰火’來修行。一樣是魔道當中了不起的真火法術,有焚天煮海威能!只可惜卻不在我手頭三枚玉簡和十二字太古神文之中,應該是另外六枚玉簡中有別傳記載……”
韓浞心頭念頭稍稍一轉,便按住了遁雲,然後一個轉身,就又轉回那火山口去。
等到花費了好一番功夫,再次收取了十二朵地煞陰火在手之後,才終於又心滿意足地遠離了這處地煞火口,朝着先前地淵方向去了。
……
託了這“地煞真火”火毒兇猛,在這火山口附近方圓百里,韓浞都見不到有孤魂野鬼出沒,也聽不到那許多鬼哭狼嚎,倒是還了他幾分清靜。
等回到那陰風地淵,稍稍往深處打探了一番,韓浞發現不僅洞口那頭陰神法力的陰魔沒走,而且越來越多的地煞陰魔,竟然還都緩緩從那地淵深處飄蕩了上來!
此時,光是那處洞口附近,竟然就聚集了至少三頭陰神法力的大陰魔!
渾身纏繞的漆黑魔氣,都快把洞口給徹底蓋住了!
“難道這陰魔在地煞深淵中,還有個起落輪轉的講究不成?”
韓浞不禁想到。
若是當真如他猜測的這般,那就只有等了一段時日,待這些陰魔又全都退回地淵深處之後,纔可能將那處洞口給顯現出來了。
……
死等始終不是辦法,韓浞思慮了片刻之後,還是決定往周邊去探一探。
看看是否有別的出路,能夠連接陰陽,送了自己返回人間去。
不過未免又遇上野鬼糾纏,韓浞索性也將身上先天紫氣給改頭換面,扮做幽冥鬼氣模樣,自己也佯裝成一頭修行有成的老鬼,駕起一陣陰風,就往周邊遊蕩開來。
這腳下陰風,乃是韓浞成就煉氣開竅之後,新學了的天罡變化,名爲“遊神御氣”。
如今他修爲還淺,最多隻能施展出這“御氣乘風”的手段。
若是將來修得高深了,還有“身外遊神”的本事,即便不到陰神境界,也能夠煉魂離體,神遊九霄。
……
不過還別說,即便是初學乍練,韓浞這一手駕馭陰風的法術,也使得甚是巧妙,路上也就當真沒了那許多攪擾。
即便遇上了些個三五成羣的野鬼,可見着韓浞能夠駕起陰風,也皆是不敢上前招惹,離了好遠就都避讓了開來,讓韓浞省下了不少的手腳!
走了沒多久,韓浞又見到那前方,竟然冒出一條好似凡間官道一般的大道來。
大道之上全都是鬼影綽綽,其中韓浞甚至還見到了許多車攆座轎,被那遊魂野鬼擡了拉了,俱都往一處方向行去。
心下好奇,韓浞加緊催動了陰風,就併入了那大道之上,左右打探着。
然後挑了一個看上去模樣斯斯文文,但有些呆頭呆腦的吊死鬼,韓浞就靠近了招呼道:“兄臺,不知你這是打算往哪裡去啊?”
那吊死鬼一聽問話,就轉頭看向韓浞,隨後竟然還頗客氣地朝他拱了拱手,纔開口說道:“仁兄有禮了!勞仁兄動問,小生如今便是要往那酆都城中,去募考陰司鬼吏是也!”
韓浞聽罷就是眉頭一挑,頓時來了興趣。
不禁又向那吊死鬼問道:“募考陰司鬼吏?這卻從未聽聞,是件稀罕事兒!不知仁兄可知這該是如何個考法?難道也學了那人間科舉,書筆試策不成?”
這吊死鬼看來呆頭呆腦,但卻也是個健談的。
聽了韓浞問起,便向他娓娓道來,說道:“聽說此番應考,有選書吏的,有選陰差的,還有招募陰兵冥將的!司職不同,考法也自然不同!書吏當然脫不了試策去,至於其他,小生卻也是道聽途說,說是陰差試勾魂,冥將選勇武,各自都有明細分別了的……”
這吊死鬼明明一條舌頭都搭在了外頭,但說起話來竟然半點不含糊。
只不過片刻功夫,就有條有理地將這次招考鬼吏的事情,給韓浞說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韓浞也是不禁好奇,就隱晦地問了這吊死鬼的來歷。
結果一問得知,原來這位在人間的時候,便是寒門仕子。
自開皇三年,大唐皇帝李泰推興科舉之後,便年年被家鄉縣令舉薦,往洛陽去赴試科考。
但怎知連考三年,屢試不第,這位仁兄便思慮着無顏回鄉,去見親族父老。
心氣兒一大,就索性在洛陽城外尋了一株歪脖樹,解了腰帶當粗繩,便就上吊自盡了。
死後到了如今,按照陽曆算來,這都還沒滿一年……
“好嘛,到頭來這是陽間沒考上,下了陰間接着考?只盼着你老兄這次可別再落第了,否則就算在這幽冥地府裡上了吊,你可未必能夠再死一遭啊……”
韓浞一聽這吊死鬼說完,也是不禁暗暗替他擦了一把冷汗。
……
見那吊死鬼因爲提起舊事,竟然復又黯然神傷起來。
韓浞只得尷尬着“咳咳”清咳兩聲,擡眼看了看四周,打算將話頭引開了,便隨口問道:“那這一條大道上的死鬼,莫非大家都是要往酆都城中,去考那陰司鬼吏?”
吊死鬼聽韓浞忽然發問,也是“啊”的一聲回過神來。
隨後便點了點頭,但又搖了搖頭,說道:“是與不是,各自一半吧!除了像小生這般應考的,還有就是往了酆都城中去看熱鬧,見識那酆都鬼市的。”
“還有酆都鬼市?”韓浞又是好奇問道。
“正是,”吊死鬼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明日就是東嶽大帝誕辰,酆都城中要大辦‘泰山府君祭’,所以便不禁城門,允許十方鬼魅進入城中,開了那酆都鬼市!”
“那麼多遊魂野鬼進了酆都城內,難道就不怕生出什麼亂子來?”韓浞又是疑惑問道。
“每年唯獨這個日子,是東嶽大帝必定坐鎮酆都城中的,有帝君鎮壓,誰敢造次?”吊死鬼昂首說道。
不過說完這句,他又忽然頭一低,有些訕訕道:“只是小生也不過死了頭一年,沒見過那般大的世面,一切也都是聽了別的鬼衆口相傳,但想來該是信得過的!”
韓浞恍然頷首,又謝過了這吊死鬼,然後便想着:“左右找不到出路,不如先往那酆都城中去轉一轉,看看能不能尋到什麼門道。即便不成,難得這麼大一場熱鬧,能去見識見識了,也總算不虧!”
但是明日纔是東嶽大帝誕辰,那酆都城門此刻盤查也還嚴苛,韓浞就算趕到了城下,以他這裝神弄鬼的扮相,想必也混不進那酆都城去。
想到這裡,韓浞便索性不駕陰風了,反倒是拉過了那吊死鬼來,與其結伴同行,一路上還多個人說話。
且也正好打聽打聽,看看能不能從這新死不久的小鬼口中,問出些有關這幽冥地府的陰司隱秘來。
……
韓浞與那吊死鬼一路緩行,雖這陰間也沒有日升月落,但意外衆鬼竟然一點也不糊塗,時辰寸刻的張口就來,也不知他們是如何算計了的!
等到行了約莫又三四個時辰,韓浞便見到遠處一座四方雄城,連了八達大道,落在了一座高山之下。
“那裡便是背陰山,背陰山下的,就是酆都城了!傳言背陰山前便是人世陽間,不過從來也沒有鬼能夠翻得過去,所以這話也就不知到底是真是假了……”
指着那座直插幽天,不見峰巒的高山,吊死鬼陸之道又向韓浞款款道來。
一路走來,韓浞與這吊死鬼倒是相談甚歡,便互相通了姓名,知道這位考運不佳的兄臺名叫做陸之道。
韓浞見這高山雄城,也是不禁嘖嘖稱歎,與陸之道兩人各自指點着觀賞了一陣,便才又邁步啓程,往那酆都城方向去了。
這一走,便又是兩個時辰,然後才終於到了酆都城下。
見果真四方城門都沒有了陰兵把守,韓浞也總算是安下心來,與那陸之道一起,隨着洶涌鬼潮,就向那酆都城中擠了進去。
不得不說,這酆都不愧是幽冥第一大城,只等過了擁擠城門之後,韓浞與陸之道,一人一鬼頓覺得豁然開朗。
再沿着城門大街,往裡走了一會兒,韓浞便覺得這酆都城與那陽世神都,竟然也沒有太多遜色之處!
那裡是人潮熙攘,這邊也是鬼氣森森;那裡有街市門坊,這邊也是閣樓鱗次。
而且這酆都城中的大道,竟然比洛陽天街還要寬敞出一倍有餘,但如今也是擠滿了鬼影,險些就讓韓浞有些前行不動……
“韓兄,小生這便去真君殿登名,等待應考了!”
眼看就要到了酆都正中一座參天大殿之前,陸之道便轉身向着韓浞告辭。
韓浞也是與他一路相談甚歡,客氣說道:“只盼陸兄此去能金榜高中,名傳陰司!”
“借韓兄吉言!”陸之道面上感激,一個躬身就朝着韓浞行了大禮。
往日裡都說一躬到地,韓浞之前還真沒見過,不過如今卻是被陸之道名副其實地做了出來——這吊死鬼一彎腰躬身,舌頭可不是耷拉在了地上……
未免陸之道被別的鬼取笑,韓浞連忙上去將他扶了起來,然後又好言慰藉的幾句,一人一鬼這才就此分別了。
離了陸之道,韓浞便悠悠地在這酆都城中逛了起來。
要說這酆都鬼市,倒真是名不虛傳,只是這一路走來,都被韓浞見到了不少修爲高深的老鬼。
其中最高者,只怕已經是等同修道人結成了金丹,一身陰森鬼氣,直讓擦肩而過的韓浞,都禁不住生出幾分寒意來。
而且這些金丹老鬼,數量還不老少,韓浞只是隨意數了數,怕不就又百八十頭之多!
“我道門九大派所有真傳弟子加起來,恐怕單論數量,也比不過這酆都城中的老鬼!”韓浞不禁暗暗心驚。
不過雖然金丹修爲的老鬼數量頗多,但那金丹往上的,韓浞卻是一頭也沒得見,這卻不知又是個什麼緣由了。
沒有偏執深究,韓浞只是淡淡一撇嘴,就一扭頭,又進了一條鬼街。
城中大道往旁裡去的那些鬼街鬼巷,其實才是酆都鬼市的熱鬧所在。
許多孤魂野鬼都在那街巷之中,就地擺下了貨攤。
攤子上放了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幽冥寶物,呼喊叫賣着,期求有大鬼能夠青眼看上了,隨手一揮就讓自家得着一場陰間富貴。
韓浞一路旁聽下來,這鬼市上的買賣,大多都是以物易物,若非說有那硬通的,便是如“九幽冥氣”、“幽冥鬼氣”一般的陰間濁氣。
這些陰間濁氣,於鬼魂而言,便像是修道人的清靈真氣,不僅能夠煉製幽冥法寶,還能憑藉着增長修爲。
但因爲許多死鬼生前就是凡人,根本不懂得修行法門,所以死後也只能憑了在這陰間混跡地年深日久,一點一點積攢了幽冥鬼氣。
所以這些陰間濁氣,在了孤魂野鬼來說,乃是甚爲珍貴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