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一會兒,點將臺下就已經座無虛席。
又過了片刻,王宮門樓之上,國主與王后也領了城中官員到場。
三通鼓敲過,便有執會司官以胡語高聲喊話,臺下在座諸人也俱都起身,賀魯也連忙請韓浞起了身,然後向他解說道“這是會宴宣禮,恭迎國主,待國主與衆官入座之後,便能開始盛會了。”
果然,等着國主王后與那衆官落座之後,臺下衆人也都各自歸位,一旁還有宮廷使女捧了油茶蜜餞,各色鮮果上來,請貴座的諸位部主、客商享用。
韓浞見這盛會排筵,不由心中暗道:“倒是和中原的宴會之禮也有個七八分相似!”
宮門樓上傳來一聲號角長鳴,示意盛會開場。
然後便有執會司官上了點將臺,用中原漢話喊道:“今日國主盛會,大漠各族獻寶示賣,在座貴客但請隨意競買。價高者得,買賣無尤,一經落定,不得悔棄!”
一番話說完,那司官便四下俯瞰,見衆人果然都在恭聽,無有造次擾亂者,便點了點頭,又喊道:“請第一件珍寶!”
話畢,就見臺下有四名赤膊勇士,擡了一方龕輿,穩步走上點將臺。
那龕輿上放了一物,不過卻以紅綢蓋住了,外人也看不見其中珍寶到底是何物,只不過從那紅綢掩蓋了的大小形狀看來,當不是什麼玲瓏精巧的物什。
龕輿上了點將臺,在當中放下,由司官親手揭下紅綢之後,衆人才看清了,原來竟是一柄色紅如血,半人高下的珊瑚。
“東海血珊瑚,叫價五百金,請各位貴客競價!”執會司官高聲喊道。
韓浞一看那司官說完一句,之後便再沒有話,只等着賓客競價,也是搖頭暗歎到底是化外之地,連點兒商家撩撥挑動的手段也不會使。
若是放在了大唐商肆,單隻司官口述的這珊瑚來歷典故,恐怕就夠先寫一部書……
不過即便如此,臺下賓客的喊價競買也是一刻不停,此起彼伏,不一會兒竟然就已經由各家部落攀比到了千金!
“珊瑚珍珠之物在大漠中雖甚是少見,可無論歲夜還是大唐,都不缺少,也就不稀奇了。此刻正在叫囂競價的那幾位,怕都是大漠各部部主……”賀魯一邊旁觀競買,一邊對着韓浞說道。
先前他想討好韓浞不成,如今也是憋着勁兒,打算在這盛會中買下一件珍寶,來贈給這位中原公子,以爲親近之法。
眼前臺上這株珊瑚樹雖有不凡,但賀魯知道這在大唐卻也不算是少見,想來韓浞不會稀罕,便再也沒多留意。
他清楚章程,明白這百寶盛會越往後出場的寶物,便越珍貴。
尤其盛會最後幾件壓軸的寶物當中,往往都能出現一些世所罕見的奇珍,這些纔是他此番以爲的依仗。
“而且……除了這些壓軸的至寶,其餘的只怕也沒什麼能讓這位看在眼中!”賀魯偷瞧了一眼神色半天都未有一變的韓浞,心中就不禁暗暗嘆道。
一通鼓聲傳來,便是說這第一件珍寶血珊瑚,已經有了得主。
最後這件東海奇珍被一位座次靠前的部主,以一千三百金之價收入了囊中,算是一宗賓主盡歡的好買賣。
“請第二件珍寶!”司官接着喊道。
……
就這麼接二連三,一件件珍寶被請上了點將臺,幾番作價之後就擊鼓落定,轉眼,就是十數宗寶物被在座的賓客競買到手。
未免囉嗦,那司官在喊過十個數之後,便不再點明寶物序次,只說一句“請下一件珍寶”。
此刻,又是一通鼓響,有一件寶物有了得主,那司官也再次喊道:“請下一件珍寶!”
然後就見有樓蘭侍女,手捧絨氈做底的托盤,步履婀娜地走上了點將臺。
還是一如既往,寶物由紅綢蓋住,不見真容。
只等了那侍女將托盤捧到了司官面前,由他親手揭去了紅綢,然後又聽那司官唱名道:“東海夜明珠,叫價一萬金,請各位貴客競價!”
說完,因那珍珠不是巨大之物,恐各位金主看不真切,那侍女就捧了托盤繞臺一週,將這寶珠真容展現在各賓客眼前。
韓浞一看那珍珠模樣,差點就一口油茶噴了出來,暗道:“那些兵匪也是膽大,才搶來的賊贓,就敢拿了往這盛會上示賣!”
不過一轉念,他又想明白了。
此處是樓蘭城,城外發生什麼,城中權貴大多不會去管,只要這寶物入了城,上了盛會,那他們便也不會顧忌寶物來路,只承認託賣之人是原主。
憑着樓蘭城稱雄大漠的鐵騎,想來不會有人願意在城中惹事,所以那些兵匪才能夠有恃無恐也在此處銷贓。
不過韓浞本就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也沒有取了回來找人後賬的心思,因此只是微微驚異了一遭,然後失笑一聲,當個好玩的事兒在心中調侃一番,便不去在意了。
倒是這夜明珠,才一展現,便就惹來了全場賓主目光,方纔開始叫價不到三四輪,就已經直衝上了一萬五千金的天價!
而且之後喊價還是不停,又過了一會兒便飆升到了兩萬金。
賀魯雖然從攝圖口中,聽說過了韓浞與蘇慶討價的那一段故事,但他到底沒有見過那珠子當真長什麼模樣,也就不知道現在那臺上惹得衆人爭相競價的夜明珠,就是從韓浞手中流出去那枚,還打算着將這枚珠子買到手,用來討好韓浞。
他雖也是豪富,但依舊被此刻兩萬金的叫價給嚇退。
他細細算計了一番,即便是立刻將商隊貨物全都出手,恐怕也買不來這枚珠子,是以這胡商也就只能黯然收手,自嘆一聲時運不濟。
不過卻也是虧得他不算那頂尖的豪商鉅富,纔好歹是避免了一場鬧劇。
不然若是真讓他買下了那枚隨珠,再拿來韓浞面前獻寶的話……到那時,韓浞自家恐怕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隨珠叫價還在繼續,此刻已經到了三萬五千金。
正當那執會司官還要再唱價,一名樓蘭侍女從一旁上了點將臺,在他身旁耳語了幾句,然後又退了下去。
然後司官就朝着臺下賓客喊道:“國主出價十萬金,競買此枚夜明珠!”
頓時,臺下許多本待再出價錢的部主、客商就全都偃旗息鼓,有些因爲原先喊價熱火朝天到站起身來的賓客,愣了片刻之後,也只能搖頭落座。
這倒也不算是以勢壓人,本身這價錢就是他們出不起的價錢,再加上了人物更是他們惹不起的人物,也就沒有什麼可以爭執的了。
至於要說此刻誰最歡喜,恐怕就數易了容,混在貴座之中的蘇慶了。
他因爲獻得異寶,引來了盛會主事官看好,便被允許了不必納金,也能在場中有一席之地。
而此刻他就坐在自家席位上,笑得已經癡癲了,把同桌合席而坐的幾位胡商都給嚇得不輕,疑惑此人怕是有瘋症。
除了蘇慶之外,那盛會主事官此刻也是欣喜若狂。
百寶盛會有規矩,賣出寶物的價錢,樓蘭城要從中抽得一成“中儈”,而那主事官之前一眼就斷定這夜明珠至少值得五萬金,纔會給了蘇慶方便,讓他入場。
不過即便是那主事官自己,之前恐怕也萬萬想不到這珍珠竟然被國主看中,還出價十萬金!
到了這會兒,那一萬金的中儈已經不成關鍵了,反倒是那主事官能夠爲國主覓得如此珍寶,而且再看那國主將夜明珠拿在手中之後,顏色大悅的模樣……那位老於世故主事官此刻已經斷定了,自己之後必定還能得到國主的重賞!
……
夜明珠的一場熱鬧,伴隨着場中鼓聲落停,也就算是過去了。
也不管那蘇慶、主事官,還有樓蘭國主是作何想法,這百寶盛會還是要繼續開下去。
隨着執會司官一聲高喊,下一件寶物也就上了臺。
不過明明是排在了那價值十萬金的夜明珠之後,這一件珍寶卻似乎不太出彩,乃是一枚天青顏色的貓眼寶石,鴿卵大小。
叫價雖也是一萬金,但卻少有人問津,最後只是草草以一萬五千金價格落定。
不過這卻絲毫沒有折損盛會的氛圍,因爲接下來,就到了壓軸的稀世奇珍出場。
“本場盛會,共有至寶三件,如今便請各位觀賞的第一件至寶!”執事司官說完,竟然就退下了臺去。
當場中衆人正猜疑着這司官到底是賣得什麼關子,就見那點將臺之後飛身落下了一個女子來。
那女子面上半籠輕紗,身着霓裳羽衣,才一落到點將臺,便開始翩翩起舞,舞姿纖巧,眉目妖嬈。
一旁不知何時到了幾名樂師,此刻也奏起了舞樂。
有樂律相伴,那女子舞動便更加輕靈,當真有幾分神仙樂舞的滋味,看得在座各位部主、豪商忘情所以,目不轉睛。
一曲舞畢,羽衣女子已經退到了一旁,換上了執會司官,但場中賓客們卻依舊恍然未覺,只是癡癡看向臺上,似乎那女子仍在起舞一般。
司官微微一笑,像是十分得意,但還是打斷了衆人臆想,高聲喊道:“此女名叫紅鸞,諸位也見識過姑娘舞姿,便是此番壓軸至寶之一,叫價……百金!”
場中忽然傳來一陣驚呼之聲,既有新奇這女子示賣的,也有驚訝這叫價低廉的,然後便沉寂了下來。
不過驚呼沉寂卻沒過多久,就有人大聲喊價道:“五百金!”
然後便有其餘賓客紛紛出聲喊價,片刻之間,就又到了五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