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賭約
“你給我發的短信是什麼意思？”
電話才被接通不到一秒鐘，林志高的耳朵裡就傳進了約翰的疑問聲，顯然對方對此十分困惑。
林志高揪着自己的頭髮，乾巴巴的說：“那個，短信是我發錯了……本來我是準備發給我的經紀人的。”
“你病了？”約翰的語氣聽起來非常關心：“我谷歌了那句話，手機翻譯的不太好，不過你似乎有提到生病？”
“……不是生病，是裝病。”
約翰更不解了：“爲什麼要裝病？”
“呃，是因爲中國足協想要讓我推遲歸隊報到的時間，去打一場友誼賽。”
“一場友誼賽？”約翰非常詫異：“你確定？”
“確定的不能再確定了，我甚至爲此和足協的官員差點吵了起來，他們安排好了一切後才通知我，要我自己跟俱樂部請假，因爲他們的要求已經被俱樂部拒絕了，我不同意，然後我跟他們起了爭執。”林志高苦笑道：“剛剛我跟我的經紀人商量了一番，他說會盡量幫我化解這件事，我告訴他如果實在不行的話我可以裝病，躲過這場比賽，躲過輿論，還能來得及在冬歇期結束的時候歸隊。”
約翰想了一會兒，建議道：“我不覺得裝病是個好主意，你顯然不能用感冒這樣的藉口矇混過去，而製造其他的病因，萬一以後這件事被拆穿，將對你的名聲造成極大影響。”
“我知道這不是個好辦法，但我實在想不出其他的主意了。”林志高知道約翰對此可能不大理解，大概歐洲人都很難想象一名球員因故拒絕出戰一場友誼賽，而遭到全國炮轟這樣的事情會真實發生，那又不是缺席了世界盃決賽。
所以他簡單描述了中日之間的複雜關係，並嘗試用英法、法德來舉例，雖然這也可能有點不太貼切。他是想用意大利來舉例的，可惜林志高不知道意大利民衆是不是真的有一個世仇，似乎沒聽說過意大利特別仇視哪一個國家的？
好在，約翰最後還是明白了林志高想要表達的意思，他說：“我大概可以幫到你一點兒。”
林志高卻覺得約翰難幫上什麼忙，就算他實力再強，那也是在歐洲，難道他還能夠把手伸手中國來麼？不過他仍然對約翰表達了自己的謝意，哪怕是爲那一份關心。
約翰在電話那頭微笑了，他說：“如果我可以幫到你，你要回報給我什麼？”
林志高撓了撓頭，“你想要什麼？”
“唔，這個大概需要我好好想想。”
“好吧，你慢慢想。”林志高的語氣聽起來非常疲憊：“我要睡覺了，明天還要飛去上海。”
“晚安。”約翰語氣非常溫柔的說，可惜他所訴說的對象壓根沒有聽出來他語調的不同，就那麼幹脆了當的把電話掛斷了。
林還是那麼不解風情，約翰對着手機挑了挑眉，想到。
掛斷電話後，他單手託着下巴，另一隻手敲擊着桌面，思考了差不多有半個小時，然後他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朱塞佩，我有點事要通知你。”
……
蔣鵬的猜測沒有錯，兩天後，他專門拜託過幫他緊盯風聲的孫大偉打電話給他說：“嘿，哥們，你猜的沒錯，足協這兩天是有點大動作，昨天他們的一個官員跟我們放風說體育界有一個大明星耍大牌，還說那人棄國家榮譽於不顧什麼的，足協正在跟那人談判，如果談判不順利的話，他們還要開新聞發佈會。”
蔣鵬冷笑一聲，繼續問：“那官員讓你們幹什麼了？”
“那當官的意思是讓我們現在報紙網絡上透透風，把這事的性質整惡劣點，讓全國人民討論一下這人到底是誰，又做了什麼事，等話題熱了之後他們再出來解開謎底，然後讓我們跟着他們潑污水。我跟幾個關係要好的記者私下裡討論了一下，感覺不對啊，足協是不是要整什麼人了？不然幹嘛出這麼陰毒的主意？”
蔣鵬淡淡道：“林志高惹着人了。”
“擦！是他跟足協槓上了？！我說呢，以前足協整人都是直接來的，怎麼這回學會炒作醞釀了？原來是想逮大魚！”孫大偉驚的連話都快說不出來了：“這到底爲什麼啊？讓他進國家隊他不進了麼，比賽也打的挺好的，而且這孩子又沒走關係要權什麼的，怎麼就被那羣王八羔子看不順眼了？”
蔣鵬簡單將事情講了講，然後說：“如果他們真這麼玩，林志高的名聲就要完蛋了，所以我一定要趕在他們之前下手。”
“真他孃的毒啊這羣人！”孫大偉還真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我瞧這羣人才是沒把國家榮譽當回事兒吧，就那麼區區的一場友誼賽，不踢就惹着他們了？連過幾個月的十強賽都不顧了，把小林子整倒，他們就不怕國家隊再沒個會踢球的人了？”
“我覺得對於他們來說，球員可以不會踢球，但絕對不能不聽話。”
“呸呸呸！能不談這種亂七八糟的事兒麼！咱們還是說點緊要的吧，你準備怎麼辦？”
“應對的辦法很簡單，我們趕在他們之前召開新聞發佈會，把林志高不會出席中日友誼賽的事情宣佈出去就行了。理由咱們這邊是現成的，中日之戰那時候意甲都重新開幕了，林志高不能不回俱樂部報到，而且尤文圖斯都已經拒絕了足協的要求了，只要咱們先把這事解釋清楚，不給足協往裡面混污水的時間，我想就不會出現什麼大風波。”
“有點冒險，不過是個辦法。”孫大偉琢磨着說：“這個理由是合情合理，但是國內肯定也是要產生一些非議的，畢竟中日之戰不比其他，有些球迷們總是會說‘林志高爲什麼不能回來打比賽？他又不是不能請假。’”
說到這裡的時候，孫大偉刻意模仿了一種尖酸刻薄的挑刺的語氣，不過他立刻就恢復了正常：“不過我相信大部分人肯定都能對此諒解，其他的一小部分人嘛，人也不能十全十美不是？總是得承受一點壓力。”
蔣鵬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就把這件事當做對林志高的一點小小磨難吧。當初劉翔都能從北京奧運會那件事裡走出來，沒理由林志高不會。只不過媒體圈那邊還是要靠你緩一緩了，別讓他們先報道這事兒。”
孫大偉拍着胸脯答應：“沒問題！都包在我身上！”
……
於是第二天，蔣鵬爲林志高召開了一個新聞發佈會，邀請了幾乎大半個中國的體育記者和其他記者們參加，大約有一百多名記者吧。
其中有一部分權威報刊的記者都跟他，或者孫大偉有交情，他們在發佈會召開之前已經跟這些記者稍微通了通氣，希望他們能夠在發佈會記者提問環節稍微幫一點忙，爲某些苛刻的問題轉移焦點什麼的。
不過在發佈會召開的時候，蔣鵬不會站在臺上，他會守在臺下低調的操控這一切，以防出現什麼變故。直面記者的是錢晴，她從今以後會替林志高擋掉大部分傳媒的刺探，這就是一名新聞發言人的工作。
錢晴深吸一口氣，在後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咖啡色職業套裝，端正儀表後，昂首挺胸的走到了話筒前。
大廳裡一百多名記者們的討論時漸漸安靜了下來，他們將攝影機或照相機對準錢晴。
“各位記者朋友們，大家好，我叫錢晴，是林志高的新聞發言人。”她朝着所有人點了點頭，示意了一下，然後接着說道：“今天請大家到這裡來，主要是爲了宣佈一件事情，那就是——”
大廳裡所有記者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他們聚精會神的看着錢晴，想要捕捉到她接下來話裡面的任何新聞信息。
“林志高將不會出現在1月10號舉行的，中日友誼賽的比賽現場。”
發佈會大廳頓時響起了嗡嗡嗡的聲音，記者們詫異着，左右討論着，並且都提高了音量問：“林志高爲什麼不會出席中日之戰？”
“可是足協定的大名單上不是有他的名字麼？”
“不出賽的原因是什麼？”
“林志高是一直沒打算出賽，還是臨陣變卦的？”
“林志高與卡馬喬或者足協商量此事了麼？”
錢晴舉起雙手往下壓，希望記者們都靜下來聽她說，但是記者們都爭着搶着想把自己的問題先問出來，大廳裡仍然是嘈雜一片，直到一個特別大的嗓門出現——
“是不是因爲尤文圖斯？”
人羣瞬間靜了下來，人們都扭過頭去，看那個說出這句話的人，這其中甚至包括錢晴跟蔣鵬。
錢晴趁人不注意，丟給了站在人羣角落裡的蔣鵬一個疑惑的眼神，而蔣鵬自己也是有點莫名，他仔細端詳了一下那個說話的男人，發現那人不是他找的托兒啊！
說話的那個男記者也沒想到自己一下子吸引了這麼多人的圍觀，被那麼多人閃亮亮的小眼神盯着，他打了個哆嗦，忐忐忑忑的舉高了自己手裡的手機：“我剛剛登陸了尤文圖斯的官方網站，那上面半個小時之前發出了一則告示，說是因爲俱樂部有球員冬歇期期間被查出患有心臟病，所以俱樂部要求所有球員提前三天歸隊，然後集體進行全方位身體檢查，包括體檢，還說本次體檢結果甚至影響到與俱樂部的合約——是不是因爲這個原因啊？”
錢晴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她嘴巴張了張，又合住了，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蔣鵬本人雖然也很震驚，但他吸收信息的速度可要比錢晴快多了，他在臺下拼命的對錢晴使眼色，終於使錢晴反應了過來。
錢晴深吸口氣，儘量用平穩的聲調說：“是的，就是這個原因。其實，呃，我們昨天晚上就獲知了這件事情，所以纔會在今天召開新聞發佈會——林志高本人是非常想要參加這場中日友誼賽的，可是因爲俱樂部的體檢跟球員們的合約息息相關，再加上卡佩羅主教練執教非常嚴格，所以他不得不惋惜的拒絕這場比賽。”
這次記者們的反應就平淡多了：“原來是這個原因啊，我還以爲出了什麼事兒呢！”
“俱樂部要體檢那也沒辦法，心臟病誒！職業球員的殺手！尤文圖斯是擔心一線隊員身體有隱患吧！”
“其實俱樂部這麼做對球員挺負責的。”
“對啊，要是卡薩諾那時候能經常進行身體檢查，說不定也不會因爲心臟病休賽快一年了。”
“這個友誼賽打不打吧，林志高只要在國家隊，以後總會遇到日本隊的！”
“是這樣沒錯！”
新聞發佈會比預想之中更快，更順利的結束了。記者們在後半段裡基本上都沒去再去關注錢晴的話了，他們每個人都忙着登陸尤文圖斯的官方網站，找到那則告示，然後進行翻譯呢！
錢晴半是慶幸，半是可惜的拍着自己心臟：“虧我還忙了一整夜準備應付各種刁鑽問題呢！”
“這樣的發展是最好的了。”蔣鵬則感嘆道：“連老天都在幫林志高呢！”他其實都跟錢晴說好了，如果今天的新聞發佈會上記者們的輿論方向不太對，就讓她回去策動策動她舅舅，從上面給足協施加點壓力什麼的好平息風波，現在看來是用不着這一招了。
至於足協某人看到今天的發佈會結果會不會氣的吐血什麼的，他們才管不着呢！
……
跟蔣鵬的慶幸可不一樣，林志高在鄭州家裡看到新聞的那一瞬間，就立刻腦補了真相。
他把嘴裡啃了一半的雞腿扔在盤子裡，無視母親錢紅豔對他的“又浪費糧食了！”的嘟囔，蹬蹬蹬的跑回自己臥室，摸出手機來準備打電話。
剛剛解開鍵盤鎖，他想了想，又站起身把自己臥室的門給關上了，然後窩在牀上，撥通號碼。
“約翰·埃爾欽。”電話響了五六聲纔有人接，並且對方的聲音是那樣的沙啞，聽起來睏倦十足。
“噢，我怎麼把時差給忘了！”林志高一拍自己腦門，然後迅速對着電話說道：“這只是個午夜騷擾電話什麼事情都沒有你快點繼續睡覺吧！”
說完他就把電話給掛上了。意大利那邊現在正好是午夜，他剛剛也是腦子抽了，不然怎麼連時差都沒換算就把電話給打出去了呢！
林志高從牀上爬起來，準備出去吃完自己的早餐，手機卻在此刻不依不饒的響了起來。
摸出來一看來電，得，約翰回打過來了。
“我真不是故意要打擾你睡覺的。”林志高真心實意的道歉：“剛看電視呢，新聞一出來我就知道這事是你幫忙的了，所以只想着要快點謝謝你呢，沒想到把你給吵醒了。”
“你就是故意的我也不會生氣。”約翰在電話那頭露出了個淡淡的微笑。
林志高覺得以自己跟約翰的交情，再在電話裡謙讓來謙讓去的就有點裝了，所以他直接說：“總之大恩不言謝了，你以後要是來中國，我好好招待招待你。”
約翰打開牀頭燈，光着腳踩在地毯上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天空，輕笑道：“你是不是還忘了點什麼？”
林志高冥思苦想：“我忘了什麼了？”
約翰提醒他：“前兩天電話裡，我跟你做的一個賭。”
林志高想起來了：“哦，那個啊！賭你幫我忙後回報你的那個？我以爲你在跟我開玩笑呢！”
“當然不是，其實，我正在等着你履行承諾。”
“什麼承諾？說吧，只要我能辦到的，肯定照做！”
“一個約會。”
林志高愣住了：“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一個約會。”
尷尬的感覺慢慢從心中升起，林志高甚至有一瞬間直接屏住了呼吸，他的內心世界此刻複雜的不得了，甚至還有一部分器官在大叫着‘what the !’——他覺得約翰肯定能聽得出來自己情緒上的改變，因爲此刻的電話兩頭實在的安靜，太安靜了。
“呃，我，我肯定會請你吃飯的……或者，不是一頓飯？”林志高有點語無倫次：“還是說喝酒，像是我跟佩佩他們一起出去的時候一樣？”
他手足無措，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因爲他不能確定約翰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個約會？他是在逗我玩，還是在說真的？
“一個正式的約會。”約翰的話使林志高的心臟再度停止跳動了一秒鐘，然後他補充道：“不是朋友間的那種，我假設你明白，並且不會拒絕這個要求？”
“我……”林志高的嘴巴張了張，最終還是問了出來：“約，約會……一般都是怎麼進行的？我，我以前只跟人吃過肯德基看過文藝小電影啊！”
約翰笑了，他不僅笑出了聲，還笑的前仰後合：“好了，林，我知道這個要求有點爲難你了，我能想象電話那頭你的模樣，我上面那些話你就當我是在開玩笑吧。”
林志高從對方的得意忘形的笑聲中發現了自己剛剛問出的問題是有多蠢。
感覺到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他暫時忘記了自己剛剛的尷尬，並犟着脾氣說：“不行！我答應了跟你的賭約，怎麼能不了了之呢！那個什麼約會必須要算數，你不能不答應！”
約翰假惺惺的輕咳一聲，慢吞吞道：“這個，有點太爲難你了吧？一個正經的約會，可絕不是一頓飯那麼簡單，要消磨大半個晚上的。不如我們就作罷吧，你帶點中國的特產做補償？”
約翰越是這樣說，林志高越覺得自己的麪皮燒的慌，他對着手機話筒惡狠狠的吼着：“閉上你的嘴巴！好！好！期！待！吧！”
……
掛斷跟約翰的電話後林志高就懨兒了。
他僅剩的囂張剛剛全吼出去了，現在心裡七上八下的，還有些煩躁跟不安。
林志高連應付女人都不會，更別說是應付男人了。
一旦遇上熱情的女球迷給他留電話號碼就舉足無措，最後好處全讓球隊裡的那些色狼得去了。處男的身份幾乎快被全世界知道了，每次想找個機會破了它，要麼是送上門來的熱情女人他不喜歡，要麼就是沒那個時間跟精力去自己追求一個漂亮姑娘。
難道真的是自己太潔身自好了，所以被約翰誤以爲自己是gay？
林志高的心裡跟團亂麻似的，飄啊飄的飄回了廳。
目前錢紅豔招呼他：“過來把你沒吃完的飯給吃了，還有那半個雞腿，不準剩下來。”
“哦。”林志高應了一聲，乖乖坐下，悶聲不吭的開始扒飯。
錢紅豔拿起遙控器換電視節目看，然後裝作不經意的問：“高高，剛剛回臥室是跟誰打電話呢？”
“一個朋友。”
“意大利的朋友還是中國的朋友？怎麼還把門給關上了？”
“呃……”林志高支吾了一聲：“我們談點事兒。”
錢紅豔瞥了他一眼，自家兒子心虛的時候什麼模樣，她難道還看不出來？
笑了笑，錢紅豔非常大度的說：“你過年就20了，無論在國內還是國外都算成人了。所以呢，你交什麼樣的朋友，爸爸媽媽是不會管的，不過如果你有了女朋友的話，我跟你爸的意思還是希望你能把她帶回來讓我們看一看——其實中國人外國人都無所謂，反正媽媽覺得混血兒也挺漂亮的。”
“媽！”林志高臉紅了：“您說什麼那！”
錢紅豔撇撇嘴，站起身來收拾碗筷：“算啦，你從小到大都跟你爸比跟我親，有什麼事也喜歡跟他商量。媽不管你啦，也不問你了，你要跟你爸講偷偷話就講去好了。”
走到廚房門口，她又扭了下頭：“反正你爸最後還是要告訴我的。”
林志高：……
作者有話要說：ps：謝謝養貓の芔蝶、半尺紅綃、沒有愛、maorui98、ff的地雷，謝謝nestapippo的手榴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