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 雲伴鮮事先並沒有想過,自己只生一次便得兒女雙全。這件擱在現世皆大歡喜的好事,放在這遠古時代, 卻變作一語成讖。
然無論如何, 她說過, 如果自己生下了雙胞胎, 便是拼盡一切也要保護他們。現如今, 當往日的假設成了現實,她自然不會食言。
低眉看着牀上皺皺巴巴的兒子以及比兒子看上去還要瘦小的女兒,雲伴鮮的整顆心都快化成了一汪柔水。
這麼乖巧可愛的小人兒, 她怎麼可能捨棄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幸而在這屋裡助她生產的人,姑且都算得上是自己人——雲家的丫鬟和嬤嬤自是不用多說, 饒是心裡害怕, 也不會害了她們的主子和小主子, 至於二皇子派來的人,也是有些眼力價的, 不會輕易地出賣她。
倒是有個產婆忍了許久,悄悄給她出了個主意,說是可以把其中一個孩子偷偷送走,如此一來,他們母子三人皆可確保性命無虞。
雲伴鮮當然不會答應, 女兒還沒呱呱墜地的時候, 她就想好了, 不到萬不得已, 決計不會送走她的心肝寶貝。
所以, 她雖是面色憔悴,卻強撐着精神, 雙目炯炯地婉拒了產婆的提議。
“可是夫人,孩子……”產婆心知她不會捨得,卻也不得不心急如焚地往外屋張望了幾眼,“孩子會哭啊!他們一哭,外頭的人就會聽到兩個哭聲,傻子都能聽出來,您這是雙生了呀!”
誠然,雖說先一步出世的小少爺簡直聰明得跟什麼似的,妹妹一出生,他就不哭了,所以外頭的那些護衛啊、丫鬟啊大約也只暫且聽到了一個哭聲,但誰能保證,過一會兒兩個孩子不會一起哭出聲來?再者,儘管方纔生小小姐之時,夫人已經咬住了被褥,拼了命地強忍呻(和諧)吟,可到底還是有些細碎的聲響傳了出去。換言之,若是屋外有心細懂行的,心裡指不定已經起了懷疑了!
產婆擔心的這些,雲伴鮮又豈會不知?可是,那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他們看上去是那樣的柔弱,她怎麼能狠得下心,讓兒子或是女兒去面對屋外的寒風與未知的危險?
思及此,她努力定了定神,注視着兩個似是愁眉不展的小傢伙,有氣無力地問:“去請姑爺了嗎?”
產婆聽着心急,卻也只能老老實實地回答說:“去了,您先前陣痛的時候,就已經去請了。”
雲伴鮮略作頷首,視線始終不離她的兩個寶貝疙瘩。
孩子,你們要乖乖的,不要哭。等爹爹回來,他一定會和娘一起想法子,一定會好好保護你們的。爹和娘不會不要你們中的任何一個,絕對不會。
正這麼毅然決然地想着,她聽見一陣匆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她下意識地就繃緊了心神,一手護住了自個兒的骨肉,雙眼直直地盯着內室的入口處。
好在下一刻,映入眼簾的是方纔從這屋裡出去的丫鬟,只是,丫鬟帶來的消息,卻叫她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江河海?怎麼好巧不巧的,在這個時候找上門來?!
“小姐,其實……其實我聽一個護衛大哥說,江夫人……就是懷安公主,她之前也來了。”
此言一出,雲伴鮮更是花容失色。
倘若換做平時,她當然不可能懼怕那個蛇蠍心腸的女人,但今時不同往日,她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在別人眼裡,這可是足以要他們母子三人性命的禍事,她豈能不覺膽戰心驚?
“那她眼下人在哪兒?!”
不能讓那個毒婦知道她生了一兒一女……否則的話,只消那毒婦出去一張楊,於她和她的孩子而言,便是萬劫不復!
幸而只一眨眼的工夫,幾乎業已如履薄冰的女子就聽得丫鬟道:“懷安公主本是帶人來找小姐麻煩的,幸好被江大人給攔下了,據說江大人已經命人將她送回江府,不過江大人卻在前廳等到現在,說是……想見見小姐和孩子……”
說這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丫鬟忍不住看了看並排躺着的兩個小嬰兒。
雲伴鮮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
不得不承認,她這個親爹來得很及時,如若不然,即便院裡有那幾個影衛守着,也難保不會被懷安公主察覺到異常。
她甚至都禁不住要對他心生感激了。
只是……初爲外祖,興許他會對一個外孫或是一個外孫女愛不釋手,卻又如何接受得了在同一日出生的兄妹倆?除非……
腦中忽然冒出一個讓自己都爲之一驚的念頭,雲伴鮮卻很快就將其強行壓下。偏巧這個時候,身旁的襁褓裡冷不丁爆出了哭聲。
屋裡的人俱是心頭一緊,產婆更是頭一個回過神來,提醒女子說,孩子這是餓了。
雲伴鮮顧不得周身疲軟無力,趕緊在丫鬟的幫助下撐起身子,也顧不得一屋子的人正在看着,解開衣裳就開始給女兒餵奶。
小傢伙是真餓了,尋到了那溫軟的胸(和諧)脯後,便停止了哭鬧,含着母親胸前的茱(和諧)萸,努力地吮(和諧)吸起來。
見這一招有效,雲伴鮮自是緩了口氣,她垂眸瞧瞧一旁的兒子,發現他一個啥也不懂的新生兒,居然只皺着小臉睡着,也不同妹妹“爭寵”,心道可真是個懂事又聰慧的好哥哥。
心下放鬆了些,她得以不緊不慢地擡起頭來,看着適才入內的丫鬟道:“你去替我回江大人的話,就說我產後體虛,孩子嬌弱,不便相見。請他先行回府,待過個幾日,我慢慢恢復了,孩子也長開一些了……自會讓他如願見到他的外孫。”
話音剛落,原本還認真聽着的丫鬟就驀地一怔。
“外……外孫?”然後,她情不自禁地問出了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小姐。
“就照我的原話去說,快去。”雲伴鮮明白她是在傻愣個什麼勁,畢竟自己當初離開雲府時,也沒對府裡的人提過自己真實的身份。
丫鬟揣着滿心的震驚跑去辦差了。產房裡的其他人也是瞠目結舌地瞅着牀上的女子,一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的表情。
那邊廂,又是欣喜又是焦急的江河海望眼欲穿,卻無奈等來的竟是女兒的婉言謝絕。可是,一聽到最後那兩個字,他遽然暗去的眸子就又騰地亮了起來。
外孫?女兒願意承認,她的孩子是他的外孫?這不就等於間接承認了他們的父女關係嗎?唔……一定是他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替她趕走了她不想見到的人,所以她心懷感激。對!就是這樣!哎呀……到底是當了孃的人啊,總算是可以體會到他這個當爹的一片苦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