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荊襄這地盤,在昨天之前都隸屬北周,北周自然想奪回來,但荊襄之地民心太齊了,一聽西魏幼主就在家門口,幾十年來愛民如子的襄陽太守擁戴舊主,也算天時地利人和全佔!
而北齊,因爲華胥國主近日跟蘭陵王這些人盡皆知的關係的,覺得她既然能爲夫家征戰,自然也能把地盤劃入齊國疆域。
但是按元無憂的思路,她會毫不猶豫的借荊襄之地起家,復國。只不過眼下,她但凡敢流露出野心,周齊兩國只會聯手打壓她。
這場談判還真是送命的差事啊。
因着談判是在下午,元無憂還有機會在博望城外遛彎,思索對策。
……
博望坡前,綠草遍野。
元無憂孤身走在城外的小山坡上,邊走邊琢磨下午到談判桌上,該如何抉擇。而她身後跟着兩個襄陽太守派來的小將。
原本剛纔,在襄陽太守的中軍帳外,高延宗要跟她來的,可剛派人過來通稟,就被候在一旁的周國使臣於儀給攔住了。
於儀直說了:
“鄙人當年在洛陽龍門,可是給華胥國主獻玉璽的傳位重臣,爲保談判桌上的公平起見,都不能私會國主。你一個齊國宗室還想私會她?居心…可昭也!”
隨後元無憂出門時,襄陽太守唯恐周齊兩國給她使什麼美人計、威逼利誘的,影響談判的結果,便讓心腹跟着她。
倒不是不準外人接近她,而是要記下來訪的所有人、跟她說的所有話。
少頃,只聽見身後隱隱傳來馬蹄聲,元無憂身側的倆小將瞬間警覺,回頭看去。
於是仨人眼睜睜看着一匹白馬上,翻身下來個穿甲冑的鄭觀棋。而她身後也跟着兩個荊襄打扮的士兵。
鄭觀棋離得還有幾丈遠,元無憂身旁的小將就出聲喝退:“來者何人?何事求見國主?”
鄭觀棋手託一卷錦書,相距一丈遠,就單膝而跪,把手中卷軸高舉過頭頂,恭敬道:
“下官是齊國陸女相門下的女尚書,陸相爲表彰鄭玄女護衛邊城之功,特請示國主與太后,爲修兩國邦交,欲嫁宗室男聯姻與華胥,此爲賜婚錦書,尚未寫名。”
說實話,她是不願瞧見這個表姐的。但現在不是記仇的時候。
元無憂挑眉,“這是何意?逼婚?”
“非也!錦書上並無和親人名,選誰和親任由國主定奪,位分也任由國主安排。”
鄭觀棋話音未落,元無憂身旁的小將軍就不幹了,“大膽!你們齊國這分明是美人計!”
而後另一個小將,也迅速跪元無憂面前,瞪着大眼珠子,抱拳激憤道:
“國主!萬萬不可接受賜婚聖旨啊!國主您三思啊!”
元無憂無奈地擺手,“孤心裡有數!”而後看向跪在地上鄭觀棋,“現在不是商議此事之時,陸女相的好意孤已知曉,尚書請回吧。”
鄭觀棋來送信露個臉,實際上目的便已達成了。
於是她道了聲“告辭。”便颯然起身,轉身離開。
鄭觀棋帶着倆小兵翻身上馬,剛走出沒幾步,就跟策馬而來的鬼面大將擦肩而過。
元無憂剛送走一個,還沒邁開腿,就眼睜睜看着又追來一個……還差點兒撞上抱着賜婚錦書的傢伙。高長恭身穿紅袍金鎧,頭戴鳳翅兜鍪和猙獰的鬼面,騎着雄壯又漂亮的大白馬。
隨着他翻身下馬,奔她步步緊逼,那周身雄渾霸道的大將氣魄,屬實把元無憂身側的倆小將給威懾住了。
直到他快走到幾步遠,一個小將才大着膽子道:“你就是…蘭陵王?”
“蘭陵王也站住!不得與國主私相授受!”
元無憂卻沒想到,高長恭氣勢洶洶地追來,卻委屈巴巴地問她。
“你要走了嗎?你要離開我了嗎?”
他用着最硬氣的語氣,說着讓她不禁心軟的話。元無憂喉嚨哽住,還是撐着狠心,冷聲道:“齊國是在借你,圖謀華胥國主給他們效力,圖謀華胥的地盤。”
高長恭猙獰的鬼面底下,那雙黝黑淬亮的鳳眸眨巴着,眼神裡透露出幾分掙扎。
“聽說鄭觀棋是來送婚書的……他們都說你和高延宗更合適,所以御賜的婚書上,寫的是誰的名字?”
“我也不瞞你,那上面沒寫名字,跟白紙一張沒區別,而且我也沒收。你來時候不是碰見她了嗎?”
高長恭自從聽說了,她和高延宗有私情的事起,就開始犯嘀咕,但一直沒機會,也說不出口質問她。
現在逼到絕處了,他話到嘴邊,還是隻問出:
“你怎麼能和陸女相、祖刺史那些奸佞同謀呢?別說你是將計就計以身入局!難道前些天配合高延宗的引誘,也在你計劃之內嗎?”
小女帝頂着一張眉眼精緻的娃娃臉,此刻神情肅穆,漠然道:
“蘭陵王,世人不是非黑即白的,正義也是。這種要談判的時候,我不想和你吵。”
情緒一上來,男子漆黑的鳳眸驟然眯起,他不自覺地向她又邁了一步。
“我也不想在這時候怎麼樣,元無憂,我高長恭爲人坦率,不想與人爭鬥,我自知配不上華胥國主,如果你能堅守本心,民心所向,我可以……兄弟共侍一妻。但是!”
聽到這句,她倏然瞪大了琥珀雙眸!元無憂一聽就知道,高長恭不止聽說了叔嫂情,還把這事兒認真考慮過了。
而小女帝身邊的倆小將,一聽這事兒也傻眼了,在後面面面相覷。
不等她開口,高長恭趕緊道:
“如果你非要和姦佞沆瀣一氣,還美其名曰爲了我,我不需要,也不願助紂爲虐!我認爲愛情是真誠的純粹的,可以柴米油鹽,但不能家仇國恨,禍亂朝綱。”
元無憂恍然,不禁心頭一涼,冷笑着。
“高長恭,你是認定了我爲得權勢不擇手段,對我感到失望了,還是在警告我不要當昏君紂王?”
她是字字咬牙切齒的,真誠發問,高長恭卻直接扭頭就走,還哼道:
“我想到什麼說什麼,你自己想吧。”
說罷,他毫不猶豫,頭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了。